若儿听了也是觉得好笑,这人还真有几分意思。

    那乞丐王也不听她的询问,只说到:“准是闹市的那多嘴老乞丐胡乱说事,又将我都夸得神乎其技,”他于是领着若儿,一起回了落脚的寺庙。

    他才回到寺庙里,就将当日讨得的钱,给了些那寺庙的主持做香火钱,这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那乞丐王才停身来和若儿细聊起来。

    那乞丐王听完若儿的询问,只说了一句:“我可以告诉你,只是你需将身上的母币悉数都交了出来。”

    若儿听罢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一股脑将钱都送了出去。

    那乞丐见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我也不白收你钱财,这世上各行各业,都有各自门道,又各有相同,其中又以行乞这一门最是难通。”

    040 菩提脚下染尘埃

    这人说话还真有夸大,若儿心想,人人都说行乞是最下层的活,到了他嘴里反而成了最上等的活计,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乞丐王似是看出了若儿的讽刺之意,也不点破,只是说:“你是年少不知艰难事,人人可以当得乞丐,又有几分真能端好这口破碗。这乞丐人群中也是三教九流各有一些,有曾经的一方巨富,更有曾经的朝中要员。这百余种刑罚中,就有举家行乞,你要知俗人最爱颜面,有人不惧铡刀断头,不畏充军蛮夷,却最怕一张薄面,侮辱斯文,这才是行乞之第一难。”

    若儿回头看去,在了这太平年代,城中果然有不少行乞之人,她先前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家破人亡,才选了这么条路子,听了乞丐王这么一说,才发现这里头还真有几分蹊跷。

    乞丐王再说道:“最难察觉是人心,最难看清的是人的脸色,这行乞的第二难就在于分毫不差,知人知面更要知心。”

    听了乞丐王的这席话,在看卡他和先前那名老乞截然不同的境况,若儿也是信了七八分。

    冰原里头算是藏了不少奇人异士,冰原内外的师长都是身怀绝技,武斗道术各有所长,但却无人教导她这般细致的为人处事之道,今天由着一名乞儿口中说出,却也是让人记忆深刻。

    再听他往下说去,连黑玉都不看小觑了这乞丐。寺庙乞讨的行为本为外人所不耻,都说他亵渎了神明。

    先前黑玉也曾说过,世上最是诚恳的即为信仰,金木水火土天生天养,信奉的是自然之力。武斗道术一流心中则追求人力无极限。凡人平庸只能是信奉鬼神之力。

    在寺庙中乞讨住宿,也是为了占了个便利。富人吝啬这样的道理,他这样的人精也是明白,但老乞丐只是说出了其一而是漏了其二。

    说道这时,乞丐王笑道:“这再是小气的人,也会有了大方的时候,或是在至亲之前,或是在老友之前,都推拒不得,就是两者兼可抛,也不敢在了神佛面前小气。佛若是也跟他小气,这万贯家财,可怎生保住。”

    这话听着有些荒诞,却也是在理,人心难测,但也要琢磨得当。

    乞丐王再说道:“你先前看着我也都是和着女人老人乞讨,这两者都是心软,哪怕身无闲财也会散得一些。”

    若儿听得兴起,再追问道:“这寺庙也是个巧地儿,那集市乞讨,又是怎生一回事?”同为闹市,为何乞丐王乞讨的摊铺大多是慷慨解囊,而这闹市的摊主,一不是在了神佛督查之下,二不是多财足金之人,想来也是不明。

    乞丐王手指苍天,再说道:“这人之钱财和了月圆月亏一般,都是有着自己的变数。同一个人在了一天的不同时辰里,心境不一,所作的行为也是大不相同。如同醉酒之后,守财奴也会变了个散财童子。我先前讨要钱财的那些铺位,一日下来都是赚得满盆子钱,见了我这体面乞丐,能豪爽的自然要爽气几分,心底乐呵就给了。”

    “这可不对,”若儿抢着说道,“路面朝东,每家做的每家生意,我这几日看下来,也分明见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哪来的户户都是开门红,门门都是卧金枕。”

    乞丐王在了身后一阵摸索,手中提得却是十几双灰土草鞋,都是豁开了口,裂了底的。

    若儿心下暗想,自己小时在了芳菲坞中,因为听着翡衣的话学那套听音辨位,也是磨破了几双绣鞋,这乞儿...

    她脸上的表情也是落入了乞儿的眼里,说道:“这鞋子却不是在了外城穿破的,全是在了这城中磨破的,我自打入了这城,算来也有了八个月有余,这里的街头巷尾,田间地头都是一一踏破了,每月两双,足足一十六双。”

    他也不害臊,在了若儿面前,脱下了鞋来,只见他的脚板宽大厚糙,地下生了层厚茧老皮,这双脚还真是走得八方路。

    “我求得的那些商铺看是随意,却是次次有所变动,这些商也都是老商家,多年下来,每月总有几日是要特别兴隆的,我在了那条街上,暗地里观察的几日,香火铺在了节日月初月末特别兴旺,首饰店则是在了踏青集会前的日子特别兴旺,这每家铺子最是兴旺的几日我都是记在在了心里,再选了日落收铺之时,上门乞讨,自然是事半功倍。”

    若儿听得心中生了敬意,这乞儿的这番行为,身后竟然费了这么多工夫。

    而这席话也是引得黑玉忆起,自己还只是初开幼树之时,也是凭得比周边的树多了勤字,聆听万物之声,力争上游。

    三人虽是他乡相遇,这里心里也不禁生了共鸣之意,明里也好暗地也罢,心中只要存了个“勤”字,长年累月下来,也比了身旁之人要强上许多。

    那乞儿见她似乎明白了过来,脸上才显出了几分笑意:“这理儿,想来姑娘也已经想了出来,正是一个勤字,这人在世上,要想活的有些名堂,就得戒掉那些个吃喝嫖赌的习惯,用了勤心勤脑勤看勤问这些好习惯来代替。”

    若儿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眼前的这乞丐王,绝不简单。

    她心底尚存一问:“先生说的也都在理,既然到了手里如此多的钱财,你又为何给了这寺庙一半,你若是能够积累下来,不是可以早日脱了这个乞丐身。”

    乞丐王“哈哈”大笑:“这可是我要和你说的另外一个理了,这世上兴衰荣辱都在了朝夕之间,我这半分银子,封在这里,一是为了答谢这老主持的看管容纳之情,二是为了答谢神恩,就是乞儿也不敢在了佛祖面前只进不出,得了别人的好处,自然是要加倍奉还。”

    这也是生存经营的道理,给了他人多少好处,他人才能心念念的长久,这也是个浅显的道理,若儿听罢,嘴里叨叨念着,心底细细体会着。

    乞丐王说完满脸和乐,半靠在了自己的那寺庙梁木旁,清闲的哼着调子。

    若儿听完这番话,也是得了启发,她犹豫地看了下寺外,见日头已暗,她嘴上告辞,更说道:“先生刚刚说的话字字珠玑,晚辈听了也是谨记在心。”

    那乞丐王闭上了眼睛,再说到:“我拿得那钱,却不是为了先前的两句话,这时再送你一句,姑娘这趟出门,前程不明,心思不定。我只是奉劝姑娘,在了外人面前,需谨慎小心,切勿轻易曝露了底细。钱财也罢,身份也好,就是自己心头想的事情也是次,切不可在了人前一下子露了个精光。”

    若儿听罢,嘴上再谢了几声,方才转身离开。

    乞丐王见她远去,心想这姑娘身子轻盈,眼清目明,只是性子太过单纯,这长久下来,在了这将乱之世中必是辛苦,只怕要吃亏无数。

    他在了异乡碰见,也算是有缘,心里顿生感慨,就教导她几句。

    他想到这里,再看看殿堂上佛灯闪亮,心里也是生了些想法,也不再发话,而是在了旁昏昏欲睡了下去。

    身旁又是一阵脚步声,那乞丐王也不再抬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和来人打过了招呼。

    只见来人袈裟披戴,只是头上蓄了发,却是个带发修行的和尚,只是和尚的僧袍之下,却生了副和出家人不相称的精壮的身材。

    脸上也是满面红光,想走之间,僧袍鼓动,看着也是精元十足,他见人已走远,也不避讳,对着地上的那乞丐王行了个臣下礼。

    佛堂里香火缭绕,那和尚轻声询问道:“王爷,你今日怎么无端和了这么一名过路人说了‘军争’的大道理了?”

    那乞丐王睁开眼,说话的语气里却是有了几分感伤:“这可不是行乞久了,得了别人的钱财,不外乎古人说拿人的手软,我在了外头也有了十年了,这瞭苍的境内也是踏破了,这人和事也算是看破了。你去叫上云空,这几年下来,国内国外都是蠢蠢欲动,我听那老头子猜测,这天下很快就是要出了祸乱,我们也该快些回到府里,集齐了力量到时才能有些应对的法子。”

    正是这时,外头走进来了一名道士打扮的神棍卜算子,他朝里一看,只见佛堂里头的两人,嘴里说道:“都说着寺庙香火鼎盛,我老道今天也要来粘粘佛光,受些香火,这才可保一家上下富贵。”

    里头的两人这时也是脸色一松,说笑道:“佛道两不相干,你这老道不在了城中闲逛,又是要来混香火钱的不成。”

    “非也,非也,我可不比不得你们两人,在家是个操劳命,出了门也是个奔波命,我今日可是物色了名佛座金童,你俩且来看看,是否和了眼缘。”他嘴上说着,往身后看去。

    佛堂之上果然又走进了一人,只见来人面目风流,一身鹤白秋衫,脸带和善,正是齐堡二少爷-齐傲世。

    041 今朝有酒今朝醉

    偌大的一座避暑城,若儿和傲世兜兜转转居然都到了这座寺庙里,只是两人你前我后,彼此都错开了。

    傍晚时分,寺庙里早已经没有了进香的善男信女,这衣着打扮各不相同的四人相顾而视,一时都没了话语。

    两人又是如何碰到的。原来傲世先前也是想到了要四处走动,跟人打听些消息。只是他这样的世家少爷,自然不会去观看街上乞丐。其实也不能怨他不曾留神,也不是人人手中都备了本“人之思”,知道这世上乞丐也算得上号人物。

    他心想,这百花楼初来乍到了避暑城,人生路不熟,还需要观摩一番此处的酒楼酒肆,短短三日,傲世也发现这酒楼经营的浅显规律。

    避暑城中茶水铺子和酒楼大都是成片开着,他脚下也没费去多少工夫,就走完了这里的几间大酒楼。只是他办事历来谨慎,反复查看了几遍,又发现了其中的一些不同。

    避暑城中的第一楼,最兴旺的正是松鹤楼。这楼一家独开,选得位置也不是城中市井密集的地,虽说如此,这往来的客人依旧是络绎不绝。

    他心里选定了位置,就三出三入松鹤楼,暗中查看起了掌柜,跑堂,酒客。先不论掌柜跑堂的热络态度,那些酒客都是些老面孔。熟客总是在了特定的时间,霸着固定的位置,或是窗边,或者是临近说书先生的位置,轻易也不挪。

    他通常也不搭腔,而是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听着别人话家常,酒后大多吐真言,几日下来,他对这城中还真是有了些大致了解。

    熟客聚在了松鹤楼中,只因这楼的地段虽然不是最火热的,却也是方便,开店的时间也久,这些人都是有了习惯,多年下来是一丝也懒得挪脚去了其他地。

    至于新客,也大多是随了名头而走,喝酒也是认定了这条街的这家独门店,这新老并包,生意还真是点滴不落别人家。

    今日,已是商头约定的最后一日,他又到了松鹤楼,临楼梯而坐,看着前前后后上下着的各路酒客。

    酒后百人显千态,也是这个时辰,一名穿着墨竹道袍的占卜先生总会悠闲地踱上楼来。

    他用了根细竿撑着个褂布卜筮帆杆,却未曾为别人算上一卦,周身轻简,脸如瘦柏,唯有两道眼神显得分外精烁。

    这人日日在了午后时分坐在了这全城最好的酒楼里,一壶一杯,独自慢饮上整个下午,傍晚时分,才会踩着醺醺然的脚步出门。

    这看着寻常的又带着几分不寻常的占卜先生今日依旧一般举动。只是桌前的那壶酒旁摆放了两个杯子。

    傲世心里疑惑,就多看了几眼,哪知那先生正瞧着他,更朝了他摆了摆手。

    傲世稍做迟疑,也走了过去,才刚临近了那桌子,那名先生笑道:“这位小少爷,眼若晨星,鼻梁直挺,只可惜人中纹路稍短几分,血亲之谊单薄了些。”

    这时茶楼里人还是不多,傲世听罢他的几字面相,眼底微闪,脸上也不动声,只说道:“先生可是真占卜?”

    那占卜先生先前还是带了几分好笑的心思,正要逗弄这少年一番,见了他表面丝毫不惊,才多了几分正经的心思。

    他敛了笑意,正色道:“我见你双眉紧锁,可是有了什么难为的事,鄙人也算粗懂相术,倒是可以为你指点下迷经。”

    傲世这时也不知为何,有了几分亲近的心思,只是说道:“先生眼明,能否看出傲世前路为何,又该投奔哪方?”

    墨竹道士听了,提起身前的那酒壶,壶口轻点,他的手腕很是灵活,几个抖动之间,朱红色的木桌上,桌面上落下了一滴酒水,随后又是落下了第二滴,再是第三滴。

    他低声说道:“少爷属水命,水之一物易积易溃。少爷这会儿该做的事就是举天下水之力,达成心中之宏愿。”

    他抬头看着少年,眼里带着几分思量,最后才说道:“我看你眼清澈明,心虽动摇但意志坚定,若是不弃,可投我主人门下,假以时日,必能完成心愿,成为一方人物。”

    傲世看着眼前的道士,说出来的这些话,他一不急于回答,而是坐了下来。

    他手举空酒,赏玩一般,随口问到:“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我有一朋友,想寻一宝地,开间酒楼,我看先生也是个中好手,常年在了各处游走,可否给上一些意见。”

    那先生见他问起了其他话来,也知他心里有些迟疑:“你可是问对人了,我平日闲暇,除了拨弄眼前的卦象,最精通的夜莫过于算盘子了。”

    傲世先前看他虽是在喝酒,但眼角上下却是落在了各处的客人身上,尤其是门口若是进来了武士,道术师时,他的手下都会慢上几分,看人之时也是如此,这般的人必定工于心计。

    墨竹道士笑道:“我听说北陆那头狼群混杂,这位小少爷可知道如何最快地赶上一匹狼的速度。”

    见傲世摇头不知。“说来也简单,只不过是与狼共舞,同床而眠,同肉而食,在了这世上,你要成为强者,或成其敌,或成其友。这两者都是一个道理,与能者同行,则视野开阔。你刚才问得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狼若化为松鹤...傲世再看眼前松鹤楼,这楼群四周,并无毗邻,却也留了一处空地,这道士的意思难道是倚松鹤而再成一楼。

    墨竹道士这时再说到:“这位置还是其次,还要有这楼一般的酒水,一般的师傅,才能有一般的客人,只是这事说着简单办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你那名朋友必然要精通这行业的规矩。”

    傲世立时明白了过来,好一个与狼共舞,这三日之约,他已经有了答案,先前的他也是琢磨出了大概的注意,只是这时听了他说来,才是顿时清晰了不少。

    “世上的能人异士,要独当一面,崭露头角,也不外乎两种方法,或是商海纵横,或是沙场驰骋,不知这位小少爷选得又是哪一边?”墨竹道士定定地看着傲世。

    酒壶已空,斜阳金灿,照了两人一身,跑堂连忙放下了一边的遮日帘子,正要和客人道歉,却发现两人已经下了楼梯,相携而去。

    傲世几日前来虽然是四处换着位置,却只喝清茶而未点荤腥,本该是轻狂的年纪,却抱着颗平和之心,冷眼旁观世间醉态。

    那墨竹道士明里暗里也对他留意了几分,今日这空杯相邀,也是有心之举,谈得更是投机。

    两人行走之间,傲世再问那先生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一身道元的,原来眼前的墨竹道士姓云名空,云家出身,只是一身的道元都用在了洞察人身上,傲世虽然将身上的水元隐藏的极好,但走入酒楼之内,全身更是散发着一股青蓝水汽,常人查看不得,云空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这时说道:“我带你去见上一人,这人该是和你很是融洽,你们都是水阴之体,只是他是了这水阴的王者,你们见上几面,若是投缘,就随了我们一起去了。”

    傲世还有些迟疑,心中却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往前,水阴的王者,难道就是水阴说的水域王,他不禁想起了前些时候的水玉幻境来,不知不觉,也跟着他穿过了小半个避暑城。

    只是这占卜先生脚下慢悠悠着,在了城里四处晃荡了一圈,直到日落时分,才带着他走进了眼前的这家寺庙。

    这才是进门,就见到了里头的乞丐和尚,这香火正燃的的寺庙里头,这么个古怪的四人组合,倒是有些奇怪了。

    乞丐王在旁看着云空,再看看一旁的傲世,啧啧说道:“我说云空,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饭食,平日养了你这么个饭桶也是够了,这还带着名白嫩小儿进门,你这可是要累死我不成。”

    原来这三人虽然各自分开,但却是只有乞丐王一人讨饭要钱,还要贴些香火钱。

    墨竹道士嘴里也不肯讨饶,而是嬉笑道:出门前我是个管事先生,这出门后,这担子就该抛了下来。再说了王爷的讨饭活计,是越发精进了,一天两时辰的讨饭所得,都要够养上一支新的水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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