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年,寒光又去那家客栈偷东西了,可是时运不济,竟被抓住。客栈老板心狠手辣,将寒光丢到街上,令人劈头盖脸的一阵狠打,末了,还要砍去他双手。花艳骨扑在寒光身上,大哭求饶,只换来客栈老板狰狞一笑,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刀。

    “让开。”寒光咳着血。

    花艳骨背对着他,抬起发着抖的细小双臂,哀哀抽泣,“行行好吧,叔叔……我用我的双手,来换他的双手。”

    刀光落下,鲜血飞溅。

    客栈老板的头颅落在地上,慢慢滚远。

    人群喧哗,有一人骑在黑鬃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身旁,三十六铁骑挥舞马鞭,无情的驱逐一众围观百姓。

    那人丢下滴血长剑,翻身而下,几步便跨到他们身边,一手一个,把他们两搂进怀里。

    “只有这么一次,我要感谢上苍……”白发从他两肩流淌而下,将他们浸在一片银辉中,他紧紧的抱着他们,虔诚的闭上眼睛,喃喃道,“感谢上苍,让我的两个孩子……都活着……”

    熏香燃尽,回忆渐终。

    红药堂内,花艳骨缓缓睁开双目,狠狠的说:“我绝不能输!大师兄给我当陪嫁丫鬟也就算了,师傅绝对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亵渎师傅!”

    下定决心之后,花艳骨的思路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而那画皮师的真面目,也在她一夜无眠,凶残推敲之下,渐渐浮上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师傅大人,出处是伊吹五月大人。- 。-今天游泳回来头疼,于是还是果断睡觉吧,明天有更新

    ☆、自古妻妾不两立

    话分两头说,这厢花艳骨被敌对画皮师折腾的一宿无眠,思量着想要先发制人,则明日必须去一趟顾府,拜访一下那位披上赵如是之美人皮的女子。而那厢,赵如是早已先她一步找上对方。

    夜深,弦月如钩,宛若一只微微眯起的眼睛,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冷光。

    顾府之内,一白一红两名女子剑拔弩张。

    赵如是凝视对方,神色凝重:“你究竟是……”

    “我过去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今往后,我就是顾府的主母赵如是。”那女子打断她,笑的十分得意。

    “……你想用这个身子来跟我争夺顾郎?”赵如是楞了楞,然后噗嗤笑了,“你这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他到底有多不待见你,你可都瞧见了。只怕闹到最后,除了一间陋室,几个粗婢,以及一个正房夫人的虚名,你什么也捞不到。”

    “我要的就是这个虚名。”那女子嘲讽的笑道,“顾朝晖算什么东西,你要你拿去,我绝不跟你争!”

    “你有这么好心?”赵如是皱眉看她,她不相信这个女子受画皮之苦,只为了回来当个仿佛守活寡的正房夫人。

    “是你蠢!”那女子毫不客气的唾道,“放着好好的正房夫人不做,偏偏去当什么宠妾。呵,姑娘我十三岁入顾府,顾爷身边的宠妾换了一个又一个,如何看不透他这个人?这死鬼喜新厌旧,无情无义,我就算爬上他的床,当上了第一宠妾又有什么用?只待我韶华逝去,就有新人来替代我……只是我想不到啊,这个人居然是夫人你,你一个官家出身的大小姐,居然心甘情愿来当这个朝不保夕的宠妾,哈哈,真是笑死我也!”

    “……莲莲?”事到如今,赵如是哪里还认不出眼前女子。

    当日她向花艳骨祈愿,就是要换一张皮,一张比宠妾莲莲更美的皮!

    她没有想到,那个妖冶美丽的莲莲居然也会去画皮,而且,选中的居然还是她的皮!

    莲莲笑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望着赵如是。

    世事难料,天意弄人,这两个当年斗的你死我活的娇妻与美妾,换了一张皮相之后,竟得到了对方的人生。

    “你这蠢货。”莲莲低声喃喃,“你可知,我一直很羡慕你。”

    赵如是楞了一下,然后目光闪烁,别过脸去:“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那个总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光彩夺目,令人羡艳的人,是你啊莲莲。

    那个总是站在灯火阑珊处,被夫君蓦然回首,深情凝望的人,是你啊莲莲。

    你才是那个被羡慕的人啊。

    “你生得好,一出生就是赵府的大小姐,琴棋书画对你来说,不过是学着玩的东西。可对我来说,弹不好琴,跳不好舞,明天就吃不到饭。”莲莲苦笑道,回忆的色泽湿润了她的眼,“你根本不用考虑将来,你家里就会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只要你嫁过去,你立刻就是正房夫人。而我呢?我把我最好的年华岁月都给了顾朝晖,就为了等我老了以后,他能念念旧情给我一碗饭吃,结果因为你一句话,我就被赶了出去……呵大小姐,你可知我今年多少岁了?我日日服食的桃花散又能保我几年的美貌?我这样的人,若是连美貌都没有了,我靠什么活在这个世上?”

    “我可以给你银子……也可以帮你许一门清白人家,一世平安,老有所依。”赵如是话未说完,已被莲莲打断。

    “太迟了。”莲莲笑了笑,抬起双手展给她看,柔若无骨的小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娇贵的仿佛闺阁中的小姐,“看见没,除了弹琴跳舞,我什么都不会干。自从我当上宠妾后,更是连弹琴都省了,顾朝晖疼我的时候,连每一根手指都疼,我被他锦衣玉食的养了这么多年,成了一只富贵犬,再也吃不了寻常人家的吃食了。呵呵,说来可笑,我并不爱他,可是离开他,我却活不下去了……”

    赵如是看着她,那眼神一会是恨,一会是怨,一会是怜,一会又是悯。

    最终,怜悯散去,赵如是望着莲莲,怨恨之色缓缓晕开,渐染了双眸。

    她们两都受过换皮之痛,画皮之苦,她们两都为了同一个人差点豁出命去,没谁比谁更可怜!她们各有所求,是胜是负,是得是失,各凭本事!

    “你是铁了心要留下来咯?”赵如是勾唇一笑,说不出的妖冶动人,就仿佛有丝丝缕

    缕的红色媚气自她身上的美人皮渗出,氤氲在她身上,然后慢慢沁入她的骨髓里。这一刻,她侧立的姿态,她微笑的弧度,她看人的样子,都像极了这身美人皮的原主——前朝名将孔元之艳妾,红绡!

    莲莲仿佛被她这幅模样震慑了一般,可她性子泼辣,怎肯示弱,当下仰头冷笑:“不错!”

    “就为了每天顾郎与我用过饭后,赏你些残羹冷炙?”赵如是宫扇别面,笑得花枝乱颤,眉间红色菱花妖艳如血。

    “……赵如是,你别得意!”莲莲气的脸色惨白,“你用你的血肉养着这张皮,可这皮相是会老的!呵,我且看你能风光多久,五年?十年?最多二十年!美人迟暮,你就可以滚到柴房里去吃残羹冷炙了!而二十年后,我还是正房夫人,而我的儿子则是顾府的大少爷!假以时日,等顾朝晖死了,我就是这顾府地位最高的女人!那个时候你最好已经死了,若是没死,我定要将你扒皮抽筋,饮你血,吃你肉!”

    赵如是深深凝视着她,双眸幽幽仿佛藏着两簇鬼火,叫莲莲看了一眼,便不敢看第二眼。

    “你说的对……若是放任你活着,你总有一天会骑在我头上的,你的儿子也会骑在我儿子头上的。”赵如是微微一笑,即便眼中藏着最深的恨意,她脸上依旧绽放着芬芳的笑容,“可若是你不在了,凭顾郎对我的喜爱,以及我的才能,假以时日,我必定能够重登正妻宝座。那时候我人财两得,若是得了空,兴许会到你的荒冢前烧两把黄纸。”

    莲莲呼吸急促,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差点喷出鼻子的怒火给吸了回去。

    “这样吧,我们两个各退一步。”她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要两样,一是我的名分,二是我儿子的名分……”

    赵如是用一阵笑声打断了她,那前仰后合的模样,就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莲莲冷眼观她,不叫不怒,却再也不肯后退一步——她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这两样已经是她的底线。那位公子为她换皮之时,她跪在长明之火前,对镌画着飞鸟文的牌位发过誓,就算是死,她也要睡进顾府祖坟,让顾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给她扶棺哭丧。为此,她愿舍娇躯美貌,但求不为宠妾,而为正房!

    “那不可能。”赵如是斜睨着她,冷冷的说,“大房的名分,嫡子的名分,从一开始就是属于我的。我凭什么给你?”

    “呵呵,赵如是,你还真想占尽天底下所有的好处啊?”莲莲冷笑一声,“可惜啊,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妾,这府里的事,这名分的事,没你说话的份!”

    两人剑拔弩张,直到下人敲响了门,在外头恭敬的说:“苏姨娘,顾爷找您很久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赵如是应了一声,尔后莲步轻移,走到莲莲身侧,右肩擦着她的左肩,微微倾身,丹红色的嘴唇凑到她耳旁,仿佛关系亲昵的姐妹之间说着悄悄话。

    “顾郎爱着的人只有我。”她勾起红唇,低声呢喃,“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至于你……就好好呆在别院里,被所有人遗忘吧。”

    “媳妇终能熬成婆,我在别院等着你。”莲莲反唇相讥,“等你色衰爱弛,等你被顾郎嫌恶抛弃。等我儿子长大,等他继承整个顾府……呵呵呵,我等着你。”

    赵如是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

    莲莲也笑了起来,笑声极假。

    两人对笑片刻,那笑声实在碜人的很,若是有旁人在此,必定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而且一个夏天都消不了。

    “果然。”赵如是率先止了笑,淡淡道,“咱们之间,势必要死一个。”

    “自古妻妾不两立,应该的。”莲莲第一次认同了她的话。

    赵如是呵了一声,与她擦肩而过。

    两人背道而驰,心里却烧着同一个念头,便是如何送对方早死早超生。

    但兴许是前世孽缘今世酬,思来想去,这二人居然想到了同一个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有师傅的果照,你们懂的- -扭动。顺便卖个萌,求喂食-o-

    ☆、杜鹃泣血无人惜

    顾朝晖今天的目标是看完一卷账册。

    结果刚刚看完一行,他提笔蘸墨,想要在页脚做些备注时,莲莲已经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人赃俱获,还请夫君为我做主!”莲莲几步走到他桌前,身后侍婢气喘吁吁的将手中玉盘端到她身边,她反手拎起盘中青瓷鸡心碗,狠狠放在顾朝晖桌上。

    “此为何物?”顾朝晖眉头一皱,淡淡问道。

    “你那爱妾派人送来的大补药。”莲莲冷笑一声,道,“里头一味马钱子,一味牵牛,怕我命硬,还加了一碗百足蜈蚣熬的汁。如此虎狼之药吃下去,只怕夫君今天晚上便要为我发丧了!”

    顾朝晖沉默的看着她。

    “夫君莫要不信。”莲莲淡淡说,“这药,是那贱人的贴身侍婢送来的,不是她指使,还会有谁?带上来!”

    她的陪嫁健妇提着一名钗钿凌乱的侍婢,丢入书房。

    那侍婢被打的鼻青脸肿,见人就哭:“奴婢冤啊!”

    她不过是路遇夫人的侍女,对方借口拉肚子,让她帮忙把一碗补药给夫人送去。她本来想装作没听见,可对方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她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有点见钱眼开,当时被银光晃的猪油蒙心了,竟没仔细想想这钱烫不烫手……

    “唔,这事的确做的太过了……”顾朝晖抿了抿嘴,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哀泣声。

    “人赃俱获,夫君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啊!”赵如是绣帕掩面,带着一名侍婢冲了进来。

    那侍婢手捧玉盘,盘中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莲莲:“…………”

    顾朝晖:“…………”

    良久,莲莲才定了定神,神色复杂的看着赵如是:“……此为何物?”

    “夫人,做得出,可别不敢承认。”赵如是一看见她,马上自动进入战斗状态。但见她摇曳生姿的走向顾朝晖,将自己往他怀中一窝,慵懒的仿佛浑身没了骨头,宛如一只昭示自己地盘的波斯猫,对莲莲笑的妖冶入骨,“呵,这不是你派人给妾身送来的打胎药么……来人,把那贱婢带上来。”

    一群小侍女把一健妇丢进来。

    健妇抬起肿了半边的脸,涕泪横流:“奴婢冤啊!”

    莲莲痛苦的扭过头去。

    顾朝晖再次沉默无语。

    而赵如是则是一头雾水的看着莲莲,受到这样的栽赃嫁祸,这女人还能这么沉住气?居然既不争辩,也不发怒,她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莲莲正在心里对天咆哮。既生瑜何生亮!我为什么会和这个贱人想到一处去!再好的阴谋,如果同时出现两次,那就会直接变成闹剧啊!

    顾朝晖将账本卷成筒型,敲了敲后脑勺,无奈的说:“你们两,到底想闹哪般?”

    莲莲和赵如是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朝顾朝晖吼道:“请夫君做主!”

    “不过一闹剧而已,要为夫怎么为你们做主?”顾朝晖哭笑不得,“既然你二人都有错,不如就互相道个歉,然后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好了。”

    莲莲冷笑三声,劈手夺过桌上的那碗毒药,递到唇边:“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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