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汉不敢逆了大哥的意思,再说不要钱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当下谢过人贩头子,朝那红衣女子扑去。

    “啊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乱坟岗。

    “大哥!”那莽汉去而复返,哭着爬着回了人贩头子的身边,“大哥您不能这样对我啊,你要是觉得我做错了事,打我骂我甚至罚我的工钱都可以,但她她她……呜呜呜……大哥,要我上她,还不如你上了我呢!”

    “作死啊!”人贩头子想都没想就赏了他几巴掌,然后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说,“这姑娘是醉倒在路旁,被我顺手捡来的便宜货,怎么?长得很难看?”

    “大哥,咱们去替您瞧瞧。”几个小弟当下自告奋勇,替人贩头子前去验货……也只看了一眼,一群人就哭的哭,逃的逃,更有甚者当下大吼一声,便要自插双目而死……

    人贩头子看着那几个失去战斗力的手下,一阵心悸:“有没有这么邪门啊……左右不过是个女人啊……”

    说完,他仿佛下了个狠心,往左右两手呸呸吐了两泡口水,然后双手一搓,便大刺刺的走向那红衣女子。

    花艳骨在地上冷眼看他,将拳头握了又松,只觉药力渐渐过去,力气重又回到了身体内,想来只要再拖上那么一小会,就能叫这群人贩子知道她身上那条鞭子的厉害。

    只可惜,这群人贩子似乎大限未至,命不该绝。

    “抬起头来!”人贩头子凶神恶煞的朝那红衣女子吼道,一边吼,一边咽了口口水,心想自己该不会是缺德事做多了,引来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那女子缓缓抬起一张泪脸,云开月明,仿佛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提在她的脸旁,将她整张脸照亮在人贩头子的眼前……

    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脑中,七窍之中皆冒出一股血腥味,人贩头子双眼直冒黑,花了好大功夫才将涌到嘴边的血给重新咽了下去,然后连连倒退七步,踉跄的倒在几个小弟怀里。

    “快,给她钱!”人贩头子气息奄奄的□道,“给她钱,请她走!”

    在座那么多男人,竟没一个敢靠近那女子一步,只远远的将钱掷在那女子脚下。

    “奴家胭脂,虽说只是个娼妓,但是卖身不卖艺,浑身皆风骨,怎可收了钱不办事?”那红衣女子一边哭,一边将地上的铜板一一捡起,收进贴身荷包里,然后对他们强颜欢笑道,“大爷们既然付足了银两,今夜,便让胭脂伺候你们吧。”

    一堆银子劈头盖脸的甩了过来,砸在她的脸上。

    “滚开啊!滚开啊!”一群人贩和见了妖怪似的,惊恐之余,只记得用银子来驱邪了。

    “哎呀,奴家出道以来,还未曾收过如此巨款。”胭脂抹了抹额上的血迹,对他们笑得惊天地泣鬼神,“只好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几位爷一年半载才行。”

    见了她的笑容,几个人贩子再也支撑不住,把隔夜饭都给吐了出来。

    “走走走!我们走!”人贩头子吐的仿佛怀胎八月,几乎站也站不稳,只好将两条胳膊搭在兄弟肩上,让他们拖死狗般将自己拖走。

    见他们走远,胭脂连忙扑到花艳骨身边,丑若无盐的脸上,一双星眸温良的看着她。

    “姑娘,你还好吧?”她温和的笑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贼人已经被奴家吓跑了,为防他们去而复返,奴家这便扶着你回家,好不好?”

    花艳骨呆呆看着她。

    身为一名画皮师,又是师傅最疼爱的弟子,花艳骨一生见过的皮相可谓森罗万象,本以为自己早已达到了视美人皮如猪皮的至高境界,今日这一抬头,才发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花艳骨过了好半晌,才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她与胭脂齐齐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花艳骨,登时涨红了脸。

    胭脂却不以为意的笑笑,扶起她,边走边说:“不打紧不打紧,有时候奴家半夜起来寻食,也会被自己的倒影吓到,所以……奴家真不在意……”

    看着她落寞的侧脸,花艳骨哪里还能再沉默下去。

    “今日之事,多谢姐姐。”花艳骨连忙道,“如此救命之恩,若是不报,漫说我自己要心中不安,便是家师知道了,恐也要打断我的腿。”

    “那就给奴家钱吧。”胭脂和善的笑道,“奴家最喜欢钱了,妹子,你用钱打发奴家便成。”

    她丑若无盐,却心有七窍,知道眼前女子生来富贵,与她乃是云泥之别,便不愿高攀,只愿收一些钱财,以安花艳骨的心。

    花艳骨洞彻她的心思,反而生出结交之心。

    世间女子,貌美心丑的多如牛毛,而貌丑心也丑的女子却也不少,如胭脂这般,生于淤泥,受尽世人白眼与欺凌,却依旧心性平和,宛如泉水淙淙的人却很少了。

    “小妹身上没钱。”花艳骨抬了抬双手,朝她笑道,“只好送姐姐一样东西,望胭脂姐姐莫要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低落,从本王变成卖萌阿下下了。。。。求爱求爱求爱。。。。

    ☆、众里寻他千百度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待花艳骨将自己身份一说,并委婉表示,救命之恩,愿以画皮相报时,胭脂叹息一声,抚上自己的丑脸。

    “奴家可是靠这张脸吃饭的啊……”胭脂自怜自艾状。

    看了她好久,花艳骨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刚刚定是沙尘暴太大,她听错了……

    待两人回到城里,她才发现,原来胭脂所言非虚。

    夜市并未因花艳骨与胭脂的暂时离场而谢幕,照旧是人声鼎沸,夜明如昼。

    “走这么久的路了,妹子你饿不饿?”胭脂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花艳骨。

    花艳骨自打见了那蒸笼里热气腾腾,甜香四溢的桂花糕,一双眼睛便移不开了,正犹豫着是忍一忍就好,还是向胭脂借几个铜板买几块解馋,那胭脂已经扭着水蛇腰,走到了小贩身边,然后使劲盯着桂花糕……

    她盯着盯着,摊前排着的长队就消失了。

    她盯着盯着,方圆十米之内莫要说男人,连只公狗都绕道走了。

    她盯着盯着,那小贩就哭着将搭在肩上的毛巾一摔,边跑边嚎:“老子不干了!”

    “你想怎样!你想怎样!”小贩他娘匆忙跑来护犊子,一根擀面杖舞的虎虎生威,一副生怕胭脂叼着他儿子回妖洞的模样。

    “奴家是要桂花糕呢,还是要你家小郎君呢?”胭脂缓缓抬头看她,一笑间,山河为之变色,百鬼为之恸哭,日夜为之倒转,足以让生者死,死者生……

    之后,她捧着一手绢的桂花糕回到花艳骨身前。

    “怎么样?”胭脂将桂花糕塞到花艳骨手中,然后再度露出顾影自怜的表情,抚着脸蛋幽幽一叹,“生着这样一张脸,真是老天赏饭吃啊。”

    这算什么,天无绝人之路还是物极必反啊?花艳骨震惊的看着对方,刚要说些什么,便被一只手从后扯住。

    她蓦然回首,却见掠影气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双眸静静将她凝视许久,才低沉沙哑的说了一声:“找到你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心中猛然闪过这阕词,花艳骨立时觉得脸上微烫,垂了脑袋,将盛满桂花糕的手绢托到他眼前,低声道:“要吃么?”

    掠影看了看桂花糕,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糕点铺,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今天就去学做桂花糕。”他充满敌意的扫了那小贩一眼,然后认真的看着花艳骨,说,“你别被他勾引走。”

    “…………”花艳骨嘴角抽搐,她看起来……就这么像吃货么?

    胭脂在旁边,看了看花艳骨,又看了看掠影,脸上浮现出暧昧的笑容,她用手肘轻轻碰了花艳骨的胳膊,低声道:“既然有人来接你了,那奴家就不耽误你们的好时光了,哎!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掠影看着胭脂渐渐远去的背影,然后脸带疑惑的看向花艳骨:“她在说什么?”

    “没什么……”花艳骨开始庆幸某人武夫出生,不通文词。

    “但总觉得字里行间有一股深意……”掠影单手支在下巴处,凝神沉思,“花开堪折直须折……这花是说你么?”

    “不,不是我。”花艳骨左右四顾,试图转移话题。

    “艳骨。”掠影走在她身侧,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希望……我怎么折你呢?”

    花艳骨心中一跳。

    “我肚子有些饿了,前面的馄饨看起来不错,去吃一碗吧。”只求转移话题,不求技巧高明,无奈之下,花艳骨只好把自己装成一吃货,然后朝前方飞快走去。

    结果,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从身后伸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你干什么?”花艳骨背对着掠影,低声喝道,“放手。”

    “不放。”掠影执拗的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花艳骨咬牙切齿。

    “现在是晚上。”掠影平静的回道。

    “最重要的是旁边那么多人证!”花艳骨恼羞成怒。

    “……”掠影想了想,面无表情的说,“他们看不见我。”

    “喂喂,你可别自欺欺人啊。”花艳骨哭笑不得,使劲抽了抽手,最后还是没能抽出来,只好气苦的嘟囔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放不放手!”

    “我不能放。”掠影的声音变得十分认真,连带着将花艳骨的手握得更紧更紧,“我怕我一放手……又把你弄丢了。”

    花艳骨心中又是一跳,而这一跳,竟停不下来了。

    欲语还羞,欲回首,却又怕他看见自己通红的脸蛋,便只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前一后的走着。

    人群川流不息,宛若一波一波的大浪汹涌而来,却冲不散那大手牵小手……

    同一时间,万花楼内,胭脂摊开双手,从老鸨手里接过一碗泡饭,就着几碟客人吃剩的小菜,狼吞虎咽起来。

    “胭脂啊,你吃快一点。”老鸨摇着小扇子,站在她身边,唠唠叨叨的说,“吃好了,就赶紧去对面的翠红院门口游荡,把他们的客人通通吓跑,哼!我看以后还有谁敢把院子开在老娘家对面!”

    胭脂点点头,然后埋头苦吃。

    这就是她的工作,每天晚上穿红戴绿,然后到敌对青楼门口游荡,借此打击对方的生意。

    有时候会被人打的很惨,但是她不在乎,只要最后能从老鸨手里接过那寥寥几枚铜板,她就会觉得值了。

    她生在青楼,长在青楼,是这些风尘女子你一口米汤,我一口点心给养大的,所以这万花楼里的老字号姑娘们,个个都是她的娘亲。后来娘亲们有的自赎了,有的被商人买去当小妾了,有的依旧在院子里,过得冷冷清清的,只靠教习雏妓吹拉弹唱赚点活命钱。无论是走的还是留的,都会拉住她,告诉她同样一句话。

    “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们说,“所以胭脂,你得变得很有钱。等你有钱了,你就会发现,原来钱能买到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包括男人。”

    这话,胭脂是信的,所以她总是想方设法的赚钱……然后养小白脸。

    男欢女爱,属天地纲常,再说男人有钱了不但养小妾,还会养娈童,相比之下她只不过是养养小白脸,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一切都像是在印证娘亲们的话,胭脂前后有三个相好的,每一个都待之温言软语,饿了便为之烧饭,冷了便为之添衣,可谓关怀备至,结果每个男人都只想从她身上捞一笔,然后转身去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胭脂养小白脸,是打算一养一辈子,两个人一起活,然后一起死的,她可没打算连对方的新欢也一起养了。

    经历了三次分分合合之后,胭脂的年纪渐渐大了,心也渐渐硬了起来,眼看着屋外风雨连绵,她有些害怕自己老了之后,缠绵病榻时连个端药的人都没有,所以当邻人周错端着药,坐在她的床头时,她看着他,对自己说,也许,他是个例外?

    有钱能买到一切,有钱能改变一切,有钱就是纯爷们纯姐们,可是小口小口喝着周错喂来的药时,胭脂又觉得,真心真意这种东西,真不是钱能买到的。

    想要相信一次,想要真正爱一次,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倘若连眼前这个笑容干净的后生都只为贪图她的钱财而来,那她从今往后,才真的是除了钱,便不敢信任何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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