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知道这鲛纱长裙并非她所经手,若是宽限时日只怕又要为难那真正的妙手之人,一念之下如何肯应?

    此时冷然道:“你一时说无法缝补,一时又让本婕妤宽限时日,究竟你有没有本事能补好这衣裳?”

    陈典衣嗫嚅着说不出整句,身后一位穿水蓝色纱裙的女子款步上前,盈盈拜倒道:“启禀宝婕妤,鲛纱稀有难纺,如今婕妤娘娘身上这件鲛纱刮出破洞,若要缝补如初只怕棘手。奴婢请娘娘的玉旨,让奴婢为娘娘绣上花朵加以掩盖,虽不能十全十美,但愿能继续穿披。如此一来,不必丢弃此物,也不损及娘娘颜面。”

    我抬眼看去,那女子一袭水蓝色衣裙,领口用月白丝线绣了几朵精致的雏菊,身材纤如柔柳,发式亦简单,只是将前鬓秀发中分,再用白玉象牙小梳随意挽于脑后,缀上两枝碎珠发花,莹然一种清新端庄之美。

    虽心中有数,仍发问道:“你是?”

    “奴婢尚服局左掌衣魏夜来,见过宝婕妤,娘娘万福金安。”魏夜来重又躬身福道。

    我暗自瞥她行为举止端庄大方,又见她言语间最难得是不卑不亢,便立时心生几分好感。

    “夜来?名字倒是不错。却不知比之魏文帝爱妾如何,抬起头来看看。”我言辞温和,只凝神望着她道。

    魏夜来应了是,缓缓抬起头,我只觉悠忽一亮,眼前的女子虽娥眉淡扫,却显得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宁静,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我含笑对锦心说道:“你看看人家的做派,温婉宁舒,再看看你这毛糙的性子,真是不服不行。”

    锦心也笑,又说道:“娘娘别只顾着看掌衣娘子的脸,也看看人家的手才好。奴婢偷觑了一眼,可不跟猪蹄儿一样了,当真是糟践美人。”

    魏夜来闻言,情不自禁将双手放到背后遮掩,却不敌锦心死拉活拽,加之怕我动怒,只得乖乖的伸出手来。只见她一双手臂雪藕似的,手腕以下却如酱鸭子一般红肿难辨,十指像腌渍过的胡萝卜,间或有黄水从破皮处流出。

    我何曾见过如此惨状,当下心里翻涌,不禁干呕阵阵。

    魏夜来忙跪下称罪:“奴婢丑陋,污了娘娘的眼。奴婢死罪!”

    陈蓉见有机可乘,便责骂道:“魏夜来!你明知娘娘身患有孕,还将一双龌龊手爪显在娘娘面前,若是娘娘不适,你担待得起吗!”

    开始站在魏夜来身边穿石青色衣裙的女史见我不语,双腿一软跪下哽咽道:“娘娘开恩,姐姐不是有意要恶心娘娘的,皆因姐姐近日做不出陈典衣要的东西来,才受了刑罚弄成这样!姐姐的手很巧的,娘娘身上的……”

    话未说完,陈典衣已经一巴掌打在她背上,高声骂道:“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娘娘没传你,你居然敢上来浑说!”

    众人为之侧目,我虽干呕的不能言语,却看得清楚明白。此刻见陈典衣颠倒黑白,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陈蓉,锦心灵性,立即喝道:“娘娘怀有龙裔,皇上叮嘱切忌喧哗吵闹,人人不敢高声说话,偏你陈典衣一人能耐!再者,这女史有错,自有娘娘管束教诲,再不济,还有尚宫、司衣,何时轮到你动手打骂?当真是越活越糊涂!还不快住了嘴!”

    陈蓉怨毒的剐了锦心一眼,不巧被我看见,我立时大怒,只顾忌着尚宫局人多眼杂,按捺道:“尚宫局人人的手都是天家的宝贝,若不是皇上太后,谁也无权于手用刑!陈典衣,你倒是给本婕妤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主子娘娘们没动手,你们尚服局的人倒耍起性子,还私下动用酷刑来了!”

    陈典衣见我动怒,又抚着肚子,便筛糠样的回道:“娘娘,不关奴婢的事啊娘娘……”

    锦心素来说话狭捉,此刻道:“咱们婕妤娘娘是有身子的人,见不得陈典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陈典衣也不必急着撇清,皇上正好在慕华馆小睡,不如请陈典衣与魏掌衣一同到皇上面前,慢慢说个清楚。”

    这一句话平平无奇,也甚合体制。陈典衣却吓得跌坐在地上,叩头求饶道:“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为虎作伥!都是穆司衣胁制奴婢,是她让奴婢烫坏魏掌衣的手,奴婢受人管制不得已而为之,真的不是奴婢的主意啊婕妤娘娘!”

    内监们撑起伞挡住徐徐射下的阳光,我坐正了身子,接过宫人呈上的安神汤,抿了几口,微阖了眼。厌烦极了这种无意义的求饶称罪,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烦闷之极,连连翻动。

    听到陈典衣说让魏夜来加紧制浅绿鲛纱,我心里已经猜出几分端倪来。想必是魏夜来巧手一双,尚服局的人借她的精妙手艺冠以自己的名号来博得主子的欢心。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她性子如此平和无争,为何在穆司衣要她继续为我做鲛纱衣裳的时候会遭到她的拒绝?

    我收敛了神思,平和问道:“魏掌衣,你实话告诉本婕妤,究竟为何穆司衣要如此罚你?”

    魏夜来俯身回道:“奴婢无能,染不出穆司衣要的布料,延误了为娘娘剪裁衣物。”

    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又笑道:“魏掌衣性子温恬,原本是很好的。只不过若是太过礼让,便成了懦弱可欺。染不出布料并不是什么大事,却差点毁了一双玉手。若是下次再有什么不如穆司衣的意,岂不是连小命也要断送在这宫墙之内?”

    第三十九章 岁月随影踏苍苔

    魏夜来身子微微一颤,仍平和道:“奴婢不才,谢娘娘提点。”

    我见她实在不说,想必对我不放心,也难免忌惮着穆司衣的淫威,便命内监传医官来,又问她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专等着穆司衣来。

    早有好事之人将此事禀告穆司衣,不一时穆司衣便飞奔而来,远远见我闲闲坐着,魏夜来又正回报,立时铁青了脸。

    “宝婕妤娘娘何时来的?怎么不命人通传一声?夏日暑热,在女史们房里难免味道腌臜,娘娘还是请移步尚服局正殿吧!”穆司衣虽没有好面色,对我仍挤出满脸笑意。

    我见她来了,冷声道:“你来的正好。本婕妤也想请教你,如今天家仁厚,帝后尚且不忍从民间选取宫人隔绝天伦,为何你们尚服局内反倒别有洞天?”

    穆司衣狡黠回道:“娘娘此话,奴婢竟不知何意。”

    “你不知何意?”我不禁发笑,命锦心托起魏夜来双手道:“穆司衣,你不要告诉本婕妤这烫伤是魏掌衣自己弄出来的!”

    穆司衣毕竟比陈典衣经历的多,此刻也不着急,只道:“奴婢并不知道魏掌衣这伤是如何而来,前几日催她染制材料,她只说做不了,奴婢是个嘴笨心软的,见她不做,便另派人做了。究竟何时魏掌衣伤成这样,奴婢全然不知。”

    我不怒反笑:“既如此说,竟是陈典衣诬赖你了?适才在这里的人都听见了,陈典衣是怎么说的?”

    锦心朗声道:“陈典衣说魏掌衣的伤是穆司衣命她用沸水烫出来的!”

    穆司衣念了声佛道:“皇天在上,这样没良心的话也是胡说的?陈典衣,往日我待你不薄,为何你要这样信口雌黄?分明是你担心魏掌衣心灵手巧危及你的司衣位置,背着我作了这起龌龊勾当,如今婕妤娘娘在此,还能由得了你抵赖吗?”

    陈蓉不防穆司衣临阵倒戈,顿时瞠目结舌,眼泪滚滚而出道:“穆司衣,奴婢历来都是听从你的吩咐,你为何要这样陷害奴婢!”

    穆司衣冷笑道:“陈典衣,你何苦在娘娘面前演苦肉计,你以为这样婕妤娘娘就会任你迷惑是非不分吗?”

    我冷眼看她俩狗咬狗,若是魏夜来不肯说,真相便永远不会清楚。陈蓉既然是穆司衣的心腹,也未必不会横下一条心保全穆司衣。

    正争执难分时,嫣寻找了来,见这份阵仗,先笑着说:“娘娘让奴婢好找,怎么不言语一声儿就来尚宫局了,皇上醒了,正传娘娘呢。”

    我徐徐起身,穆司衣忙高喊:“恭送宝婕妤娘娘!”

    我微一斜睨,道:“穆司衣好乖觉,本婕妤确是要走,不过,尚服局滥用私刑一事,我自会向皇上禀明。”

    眼见穆司衣眉头一皱,我心中快意:“此外,魏掌衣,这件鲛纱衣裳除了你似乎无人可补,你也要随本婕妤一起走,为我补好这件衣服。”

    果然,穆司衣急速说道:“魏掌衣现在这个样子,若是面见圣颜实在太僭越了,宝婕妤娘娘若是要补好这衣服,您快快脱下来,让奴婢为您效劳就是!”

    嫣寻喝道:“大胆,你是要娘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更衣不成!简直荒唐!”

    言罢,嫣寻扶着我便要转身,穆司衣抢着上前跪下道:“宝婕妤,您大人大量,此事就不要惊动皇上了吧!一来皇上国事为重,不必为了这等小事烦心。二来魏掌衣手伤难看,皇上见了必定不喜。三来娘娘年轻,不知道这宫里私底下都有责罚之事。若当真论起来,只怕谁宫里也难撇清,娘娘为了小小掌衣得罪宫中诸位娘娘,也不划算。婕妤娘娘您说是不是?”

    我听完她那一铺拉的话,冷冷笑道:“嫔妾还要多谢穆司衣的提醒了,当真是一发而动全身呢。”

    穆司衣颇有得色道:“韩昭仪娘娘奉太后之意料理尚宫局,自她入宫以来,所用衣裳服侍一应由奴婢负责,昭仪娘娘时常对奴婢照拂有加,因此奴婢也从不敢懈怠。有些事情娘娘心知肚明便罢了,也无需拿到明面上摆着,徒然让其他娘娘不自在。”

    我顿时一股无名之火升腾起来,嫣寻却拉了我的衣襟道:“婕妤娘娘,皇上等着呢。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我知她别有用意,便淡淡道:“也罢,既然昭仪娘娘对穆司衣青眼有加,本婕妤便不让皇上知道也无碍。穆司衣,你好好照顾着魏掌衣,鲛纱名贵,若是旁人做不好,便只有她了。本婕妤不希望她再有任何闪失。至于陈典衣滥用刑罚之事……穆司衣聪明,自然知道如何处理。”

    穆司衣大喜,叩头道:“奴婢知道,请娘娘放心!”陈典衣哽咽难言,连魏夜来及书秀等人也各自都是一脸惊讶不解兼不屑之态。

    回慕华馆的路上,甬道两旁的青苔已漫漫的铺陈了起来。我望着那微小却蓬勃的绿意,心里总是不平。嫣寻见状劝慰我道:“穆司衣时常用手下女史精妙所制冒充自己的手艺,胆大妄为也不是一两天了,宫中早有耳闻,但一来无人敢举报其事,二来有韩昭仪在她背后撑腰,因此也无人敢管。婕妤若是见不惯其为人,以后不理她就是了。您有身孕,且放宽心,勿需与她置气。”

    我的话语虽低,却清晰的字字入耳:“你不知道,适才魏夜来与女史屋内密谈,说自己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况且她性子我看是极好的,不像争名逐利之徒,此时不肯顺着穆司衣,只怕这事情背后有蹊跷。”

    嫣寻思索道:“或许魏掌衣不想自己的手艺再被穆司衣窃取,一时不忿才拼死抵触呢?”

    “如你所说,穆司衣平日里极善于偷梁换柱为自己脸上贴金,想必魏夜来充当筏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为何她以前默默顺从,偏偏在染制浅绿鲛纱时誓死不从呢?”

    嫣寻沉默片刻道:“娘娘是怀疑鲛纱有问题?”

    我抚摸着身上的衣裳,噙一缕微笑在嘴角,淡淡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终归回去后便换下来,确保无虞。”

    锦心嫣寻神色凝重,忙应了是,簇着我脚步加快朝慕华馆而去……

    第二日,棠璃奉我之命去传了魏夜来缝补鲛纱。

    来时却是两个人,穆司衣笑的春花灿烂:“宝婕妤娘娘,皇后娘娘说了,以后六宫新进的东西都先由您与珍淑媛挑选。这不,奴婢奉韩昭仪之命为您带来了新进贡的绸缎呢。”

    我不防她也跟了来,反倒被将了一军。当下也不好说什么,淡淡道:“有劳穆司衣,看座。”

    恰时浣娘也在,见嫣寻取出那件浅绿鲛纱衣裙,惊异道:“这就是鲛纱么?”

    我叹息道:“正是呢,这么名贵的绸缎,居然被我不小心刮出了小洞,简直唐突了宝贝。”

    浣娘上前牵起衣服细看,越看越赞不绝口道:“鲛纱名贵难纺,动辄撕裂刮花,虽十名女子日日不停赶工,半年也才得一匹。嫔妾看这衣裳缝制及绣花的手工,即便是在禁中织造坊内也是一等一的,想见其缝裁之人,该是何等灵秀剔透!”

    我唇角卷起一抹笑意,温和道:“妹妹此番话鞭辟入里,倒可算得上此人的知己了。”

    穆司衣见我们闲话,忙忙展开绸缎道:“请宝婕妤娘娘过目!”

    我携了浣娘的手,缓缓起身同看新呈的绸缎。有一匹嫩黄色五福连珠喜鹊花纹的尤为显眼,我手指在上面拂过,穆司衣陪笑道:“宝婕妤好眼力,这匹软缎乃是湖湘进贡,布料柔软平滑,绣工线条洒脱纯熟,最难得是颜色搭配鲜亮,与娘娘的娇艳最相匹配!”

    我不置可否,与浣娘煦煦说些琐事,一边冷眼看魏夜来。

    她坐半在小杌子上,低着头端详着鲛纱,时而双手上下飞舞。虽然两手已经缠上了纱布,却丝毫不影响她动作的灵活轻快。棠璃在旁替她拈线穿针,间或低低闲话两句。魏夜来只抿了嘴浅笑,偶尔回应,一举一动都极为端庄和气。放眼看去,说不上有多么艳丽夺目,亦看不出有怎样的机智聪慧。只在小心谨慎中悠悠透出寻常的安静淡然,五官清秀,动静皆是贞宁之态。

    不一时,嫣寻从大安宫回来,笑着福身道:“回宝婕妤娘娘,奴婢适才在大安宫替宝婕妤娘娘请安,太皇太后偏生翻出来一件去年的雀裘来,说是看烟花时沾了火星烫出了几个小孔,因那雀裘难得,扔了又怪可惜的。奴婢一时嘴快,说起尚服局的女官们个个有一双巧手,太皇太后便命奴婢去速速请来。奴婢正说来回了婕妤去一趟尚服局,这可巧了,原来穆司衣在慕华馆呢,奴婢竟不用去请别人了吧?”

    穆司衣一愣道:“太皇太后要补雀裘?”

    “正是呢,只不知道穆司衣会不会界线?朱槿嬷嬷说那件雀裘是定要界线才成的。”嫣寻依旧满脸笑意,穆司衣顿时喜道:“奴婢不才,界线是会的,虽不说精妙绝伦,也可谬称得心应手了!”

    我也笑道:“既然穆司衣会界线,就不必去请你们尚宫了。穆司衣,你可要好好表现,太皇太后要是高兴了,你可就算是立了大功一件,飞黄腾达指日可见!”

    穆司衣早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凭她的资历等级历来都只在六宫妃嫔间混迹。宫里有规制,太后的衣着配饰尚且由各局尚宫料理,何况太皇太后?这真是想瞌睡捡了枕头,正是献殷勤的大好机会。她也不待大安宫的人来请,忙忙的跟了棠璃一阵风似的拾掇了东西。

    临走前,穆司衣似有顾忌的回望了一眼,见魏夜来寡言少语,只顾低眉顺眼的缝制鲛纱,我又与浣娘交谈甚欢,微微犹豫,到底没抗住飞黄腾达的幻想与诱惑,转身去了。

    第四十章 堪叹时乖玉不光

    待穆司衣去的远了,我展起那匹黄色湘绣绸缎,不经意问道:“依我看这绣花也并无出奇之处,为何湖湘总督还巴巴的当做好东西进贡了来?”

    浣娘笑着摇头道:“嫔妾也只是听说湘绣昂贵难得,却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稀有法?”

    一时室内寂寂无声,魏夜来埋着头缝补着鲛纱,手上未停,清冽的嗓音却缓缓响起:“湘绣图样要求精细,每每先由绣娘勾勒于蜡纸之上,又用一根细如发丝的小针按照绣稿刺出匀称的小孔,每一处刺成之后,再将已经裁好的真丝缎面放于蜡纸底部,这才在缎子上临拓出绣样来。”

    浣娘轻叹:“皇天菩萨,居然要这么费事!”

    魏夜来笑道:“周御女不知道,费事的还在后头呢。”

    我仔细看她,见她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拈着针,小心的描了几针,又娓娓道来:“但凡用作湘绣的丝线都先浸在荚仁液里,待煮沸蒸发后,再裹以竹纸反复拭擦。”

    因棠璃陪穆司衣去了大安宫,便由锦心为魏夜来充当下手,此时听魏夜来说得如此繁杂,不禁奇道:“这是为何?”

    魏夜来浅浅一笑道:“唯有用竹纸拭擦之后,才能使丝线光洁平整,不易起毛。另有绣织花线,每根线须经染色,使之显出深浅变化,绣成之后自然凸显深浅不一的晕染色泽来。”

    浣娘抽出那匹绸缎道:“既如此说,这喜鹊便是湘绣的极品了?”

    魏夜来只放眼一看,便回到:“这喜鹊绣样擘丝极为精细,细若毫发,湖湘俗称这种绣品为‘羊毛细绣’,确实精美绝伦。”

    我暗自赞叹她手、眼、口三者都精于技艺,不过一瞥便能说出这些绸缎与绣工的来历特点,手上的活计又一时不停,当真是超群之辈。

    “俗话说,湘绣是‘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我往日总是不得其解,今日听闻魏掌衣一番话,才真个是茅塞顿开了。”我含笑夸赞道。

    魏夜来忙停了手里的活儿,起身屈膝道:“奴婢不过是对针织略懂而已,岂敢在婕妤面前班门弄斧?”

    我伸手扶了她起来,和颜悦色道:“魏掌衣何须如此见外,我也是真心赞你手工卓绝,并不是假心假意的试探你。”

    她也是聪明人,见我放了话出来,只垂着头不答。我趁热打铁道:“魏掌衣为本婕妤做成的这件鲛纱衣裳,凉爽轻柔,本婕妤很是喜欢,待你缝补好了这个小洞,本婕妤自当日日穿着。”

    魏夜来忽的仰起头,眼睛里迸出一点光亮,她正色道:“奴婢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笑着抿了几口安神汤,鲜亮的蔻丹在指甲上莹莹闪烁:“魏掌衣有什么便直说吧,本婕妤也不是那起小肚鸡肠之人。”

    魏夜来却又有几分踌躇,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娘娘已有身孕,若只是贪凉喜穿鲛纱之物,凉则凉矣,未免失于轻薄,不若纯棉布料吸汗妥帖。况且鲛纱不耐绣花,针脚稀薄,袖裾固然显得飘逸,却又失了刺绣本身一番浮凸玲珑的好处。奴婢斗胆,请娘娘以后便将这鲛纱收起,改穿薄棉衣裳。若娘娘仍是嫌热,便穿着素纭绉纱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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