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梁母那两年发生的事情。

    妈妈的心脏不好,她担心刺激到她,再加上这事情说出来也不算光彩,梁雪然便什么都不说。

    可梁雪然没想到梁母会因此怨恨魏鹤远,更没想到她竟然会去打他。

    这种事情,魏鹤远自然不会对她说。

    他教养极好,对待长辈一直十分尊敬。

    梁雪然愈发愧疚,轻声把当年实情告诉妈妈:“当初强迫我的是其他人,我向魏先生求助,他救了我;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很照顾我,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很感激他。”

    刚去公馆的那段时间,哪怕梁雪然清晰地知道自己来公馆的意义,魏鹤远动她的次数也不多;偶尔她表现出剧烈疼痛时,哪怕他再想要,也会及时停下,换成其他的纾解方式。

    如果不谈爱情的话,魏鹤远可以说很完美。

    只是她太贪心了。

    小心翼翼的活着太累了。

    才会选择离开。

    梁母哑然不语。

    “我会去向他道歉,”梁雪然说,“我知道您也是担心我,但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对我做过坏事,您误会他了。”

    傍晚的时候,魏容与前来探望她。

    他站在门前许久,看着她,却有点不忍心进来,只是笑:“小姑娘,你这下可真把我吓坏了。”

    梁雪然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的都过来看她,笑着说:“那魏先生的心脏也太脆弱了。”

    没有人告诉她,魏容与昨天看了她的“遗体”之后,因为过度悲伤而昏厥。

    魏容与笑笑:“我先前只觉着鹤远碍事,现在想想,也多亏了他。”

    “不过这可不是为他说好话的意思,”魏容与坦然而立,俊朗成熟的脸上浮着微笑,“唯独在这方面,我绝不会让步。”

    梁雪然才不管他让不让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原本还想着朝魏鹤远道歉,只是困乏不已,忍不住沉沉睡去。

    在她休息的这段时间,钟深和魏鹤远快狠准地处理了所有问题。

    梁雪然的小助理被送去接受治疗,根据她和司机的复述,那两个女人的身份也很快查出来——这俩身上也有案底,并不干净,不知道是怎么和司机认识的;村长的确是热心肠举荐,他得知自己推荐错人之后亦是懊恼悔恨。

    人已经死了,也算是恶有恶报;死者的家属前来认领了尸体,带回去归置安葬,表情麻木。

    他们原本还想讹上一笔,但一见牵扯到大人物,又涉嫌抢劫、蓄意伤害这种罪名,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次日,梁雪然返回华城,同行中却见不到魏鹤远。

    她不知道魏鹤远去了哪里,频频回望,最终钟深瞧出她的心事,告诉她:“魏鹤远昨晚上就回去了。”

    梁雪然应一声,又说:“才不是在找他。”

    钟深只是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多亏他们压住消息,轻云本部只是稍稍骚乱了一阵,随着梁雪然的平安归来,慢慢又步入正轨。

    而陆纯熙此时向梁雪然抛出橄榄枝,直接了当:“我想要邀请你加入‘云裳’的设计师团队。”

    “轻云目前的目标消费人群是学生,”陆纯熙说,“你的设计风格和轻云相违背,这并不适合你。而云裳定位是轻奢,面向人群为名媛千金,c&o本身有底蕴在,设置的新品牌更容易获得人们认可……”

    陆纯熙有条不紊地依照着魏鹤远草拟的稿件来试图说服梁雪然:“至于条约,我们可以慢慢商议。雪然,我是看中你的才华,不忍心你浪费自己天分。”

    等到那边说了“会好好考虑”,陆纯熙才挂断电话,松口气,看向病床上的魏鹤远,疑惑不解:“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

    魏鹤远肺炎加重,被紧急送回华城,因为剧烈咳嗽,现在每说一句话,肺都不舒服。

    他冷静地说:“她会因为顾忌我而拒绝。”

    陆纯熙说:“我弄不清楚你们的关系,鹤远。你对梁雪然这样照顾却什么都不说……”

    “她会有压力,”一提到梁雪然,魏鹤远连目光都柔和了许多,“既然她希望能依靠自己独立,那我就只要在旁边守着就好。”

    她想做金丝雀,魏鹤远会给予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和温暖的巢穴;而如果梁雪然想要翱翔天际,他亦愿助她羽翼丰满。

    魏鹤远并不希望自己对她的爱和照顾转变为她的压力。

    陆纯熙还想再说些什么,听到病房门被敲开。

    他走过去,梁母局促不安地站在外面,问:“请问魏先生在这里吗?”

    陆纯熙中文并不好,却也听懂这句话,侧身请她进来。

    魏鹤远看到她,微笑着叫了声阿姨。

    梁母想起梁雪然的话,愈发愧疚,觉着头都抬不起来,朝着魏鹤远鞠躬,轻声说着“对不起”。

    魏鹤远连忙扶她。

    而梁母的手仍旧搭在他胳膊上,看着他的眼睛:“先前的事情,雪然都告诉我了。我对您误会太深,上次又冲动打了您,这次向您道歉,也希望您不要因此迁怒雪然。”

    “不会,”魏鹤远说,“您不用客气,您说的话其实也没错,我很感激您把雪然教导的这样好。”

    梁母心里更酸了。

    她自己本身文化程度就不够,阅历也浅,哪里能教梁雪然什么。

    都是雪然自己争气,才没有长歪。

    陆纯熙走开回避。

    梁母问:“您现在在追雪然?”

    魏鹤远颇有些不自然:“嗯。”

    “您是真心喜欢她?”

    “是。”

    梁母笑:“那我就放心了。”

    魏鹤远不解。

    她说:“我这个母亲一直做得很不合格,雪然小的时候,为了赚钱还债,无论是生活还是陪伴上,都亏欠她很多。我常常想,如果雪然不是托生在我肚子里,肯定活的会更好。”

    梁母语气中有微微的怅然。

    “雪然对我说起过您,”魏鹤远宽慰她,“她说您为了她一直很辛苦。”

    在一起的第六个月,梁雪然试探着问魏鹤远是否认识工商局那边的人,想要请他帮个小忙。

    这是梁雪然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魏鹤远不免询问一句。

    梁雪然很诚实地说母亲想开餐饮店,但证的审核迟迟下不来;她没有办法,只能来求魏鹤远。

    这么小的事情,不过魏鹤远一句话;梁雪然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主动由着他放肆一晚上,在困倦的睡过去之前,小声呢喃说自己妈妈很可怜。

    那是梁雪然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最后一个人了。

    梁母只是摇头:“正是因为雪然太懂事,我才担心……”

    她对魏鹤远说:“如果您是真的喜欢她,请一定要好好地对她;雪然表面上看着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和。”

    魏鹤远郑重起誓:“您放心。”

    梁母笑笑:“我能有雪然这么一个女儿,是我的福气。”

    “以后这福气就交给你照顾了,你要好好地待她啊。”

    -

    梁雪然认真考虑良久,最终决定接受陆纯熙提议,和云裳签约,成为云裳的特约设计师。

    如陆纯熙开始所说,相比于她自己直接创建一个新的品牌,云裳显然更适合作为梁雪然起步发展的平台。

    签约倒是不费什么劲,梁雪然把合同递给陆纯熙。旁边的黄纫若无其事地问陆纯熙:“下午还去看望魏先生吗?”

    陆纯熙说:“明天再去吧,反正他一时半会出不了院。”

    梁雪然敏锐抓住关键词,抿抿嘴,她问:“魏先生生病了吗?”

    “急性肺炎,”黄纫说,“差不多得有一个多星期了吧,本来快好了,突然跑去夔州……淋了雨更严重,现在还在住院观察。”

    梁雪然的心脏骤然一缩。

    黄纫不知道魏鹤远为什么跑去夔州,她知道啊。

    他是去找她啊。

    回想起当时魏鹤远的神情,梁雪然竟然不知道他当时还生着病。

    梁雪然问:“魏先生在哪家医院?”

    黄纫报了名字和房间号。

    梁雪然道谢。

    等她匆匆地走出去之后,陆纯熙才对黄纫竖起大拇指,生硬地用中午说:“流弊!”

    黄纫笑:“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陆纯熙说:“那我是不是先给魏先生打个电话——”

    “不用,”黄纫劝阻,笑的老神在在,“给他个惊喜。”

    梁雪然去水果店认真挑选了梨子,把形状好看、没有一点瑕疵的梨子装进漂亮的小果篮中,提着去看魏鹤远。

    在病房门前,她纠结好久,才下定决心,敲了敲。

    魏鹤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请进。”

    梁雪然推开门。

    他正在看一本书,瞧见她的时候,微微错愕,那书竟然直接从他手中滑下来,直直地落在地上。

    啪嗒一声。

    魏鹤远大梦初醒一般,咳了一声,也顾不得去捡:“你怎么过来了?”

    梁雪然把果篮放在一旁:“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魏鹤远觉着这两句话的暖心程度是“多喝热水”的百倍千倍。

    他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梁雪然俯身将掉落的书捡起来,是《西线无战事》,纯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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