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弼喜出望外,却是强自抑制脸上笑容,躬身答道:“多谢师父。我这就去告诉秦朗,让他来向师父谢恩。”

    秦休神色依旧冷淡,只道:“不必,你下次来听道时也叫他来。你们都是真传弟子,又都在问道峰上,我自然都一体视之。”

    秦弼代为答谢,离开陵阳殿后便直飞向乐令的洞府,欲早些向他转达秦休的好意。

    他敲开乐令洞府时,正好看到了上门催工的林绍,蓦然生出一点堵心的感觉。就是知道了林绍的来意,那点不快也并未消散,十分冷淡地说道:“林师侄勤于门派事务,真令人佩服。不过我方才接了秦真人法旨,正要带堂弟去万象堂另换一桩任务。师侄不妨再等两天,程师兄定会另选人处理此事。”

    林绍愣愣地坐在石凳上看他,又看乐令,忽然觉着自己明白了点什么,当即站起身来拱手作别:“反正那狻猊亦是在荒山中出没,不曾祸害那些凡人,等些日子也是无妨的。两位师叔不必忧心,我自回去安排弘景峰的事物。”

    乐令却忽然起身说道:“这件事我既然接下了,总要给众位师侄一个交待。秦师叔与秦师兄的好意我知道了,等抓住那知狻猊我就去万象殿更换任务,并向秦师叔当面道谢。”

    秦弼只是怕他在弘景峰修行,影响结婴,也不把一只妖兽放在眼里。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傲,近日又和乐令闹得不快,也就不再多说,直接回了自家洞府参悟道法。只苦了林绍一面想劝乐令别去华阴,又不愿坏了宋崇明的设计,纠结了半晌,还是离开了乐令的洞府。

    他想到秦弼那声特地加重的“堂弟”,又想到秦休肯叫乐令去陵阳殿听道,一向平静的心湖扬起滔天风浪,寻了借口离开罗浮,直奔华阴城去寻宋崇明。

    那只狻猊虽在华阴城外的溪谷里,宋崇明却并不在那种地方。他与几名姬妾都在华阴城一处修士坊市中找了个酒楼住居,在房间中一面饮酒取乐,一面等着溪谷中安插的探子来报信。

    林绍一路上紧赶慢赶,找到宋崇明一行时,已是有些气息不稳。他冲到桌旁,连陪坐的几名娇美女子都顾不上多看一眼,只挨到宋崇明身旁传声道:“宋师叔,我才知道那个秦朗极受秦首座宠爱,秦弼师叔亲自到他洞府传旨,让他随意挑选门派任务,还能到陵阳殿听道……”

    他满面紧张担忧,只差亲口说出那句:“咱们别做这种事了。”

    宋崇明却仍旧安坐在上首,同座那名美艳端庄的宫装女子替他斟酒步菜,竟是目不斜视,规矩得如凡人中的大家闺秀。他慢慢饮尽杯中琼浆,淡然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与秦师弟交情平平,他回来后更是毫无往来,他主管什么事务,去哪里听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绍急得脸色微红,十指几乎扣到桌子里,再度传声劝道:“秦朗师叔现在怕是得了秦真人的宠,要是让人知道咱们设伏杀他,只怕……”他话还未说完,忽然觉着背后有些发凉,一阵尖锐痛楚便从胸口透出。

    他口中一阵腥乱,身体却如坠冰窟,惊异地看着宋崇明,喉头挤出一声嘶哑的:“师……叔……”

    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响起,林绍却觉着那声音模糊得如隔千山。他体内仿佛被人用手搅了一翻,而后什么东西便被摘了出去。他的感觉完全混沌,身体却似被从里面撑了起来,直至完全失去意识,仍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站在桌旁。

    直至他的目光完全涣散,宋崇明才含笑回应了一句:“我现在是秦师父之命去海外调查谭师兄的死因,怎么会遇到秦师弟呢?是你帮秦师弟捉狻猊时,飞剑失手伤了他,结果害他被狻猊所食,自己悔恨之下独斗妖兽,也枉送了性命……”

    林绍身后,一名长相娇美的锦衣少女津津有味地啃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连手上鲜血也舔尽了,抬起头含笑看着宋崇明:“宋大哥说得是,筑基修士的味道不错,金丹修士肯定更好,那只狻猊当然会将他们啃得干干净净。”

    林绍的身体自然动了起来,正欲往外飞去,空中却影影绰绰显出些什么东西。宋崇明低叱一声,手指在空中挥动,抓出了一枚姆指大小、刻满朱色符纹的玉符,眉头轻皱了一皱,却故作洒脱地笑了起来:“秦师弟竟然跟踪本门师侄,幸亏我知道你,在此与林师弟合演了一场戏,终于抓出了你的马脚。”

    那枚玉符中传来了乐令微带怒意的声音:“宋师弟是演戏,我却不是。你弄这些手段把我诱到华阴,竟不敢出来见我么?”那声音顿了一顿,四下传来一阵树木倒伏和如砍朽木的声音,隐隐还有剑器相交的铮鸣。而声音再度响起时,已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在哪里,我在溪谷这里找了大半圈……”

    宋崇明猛然捏碎了那枚玉符,又饮了一杯琼浆,对众女笑道:“此人既踏入溪谷,便已入吾彀中。今日卿卿们陪我同去,看看这狂妄之徒的下场!”

    抒罢了豪情,还特地对身旁那名宫装女子作了一揖,半真半假地谢道:“若非朱绂姐姐帮我布置,要无声无息地杀一个金丹宗师也没那么容易呢。这回不仅是为秀儿报仇,更是报他当初在俞郡对你无礼之恨。”

    众女只要讨他欢心,纷纷顺着他的话说,如同乐令已陈尸众人眼前一般。宋崇明听这一片莺声燕语,更是洋洋自得,从法宝囊中取出一枚云幡展动,与众女一同乘上飞往溪谷。

    89、第 89 章 ...

    华阴城外那座溪谷先前就已被朱绂布下了几处暗桩,可进不可出。她这回为了宋崇明已是下了大本钱,设伏所用的傀儡中有三名有金丹修为,还有一名元婴修士,生怕设伏的力量少了一分,会让秦朗有机会逃走。

    众人在华阴城饮酒时,她还特地在宋崇胆面前邀乖卖好,端着一副淡定出尘的仙子模样自夸:“我曾见过那秦朗,斗法手段并不算高明。上回若非有妖修插手,我早已将他化为傀儡。就算他这些年得了些奇遇,也不过是个金丹宗师,崇明又何必真当作什么大敌,费如许心力对付。今日崇明与各位妹妹只管做壁上观,看着他如何被我困死,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杀个把修士而已,和脏不脏手有什么关系?朱绂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为,在宋大哥面前压旁人一头而已。华阴城外溪谷上方,一名娇美秀致、红衣如火般艳丽的少女正恨恨想着。

    这少女正是方才杀了林绍的妖修,名字还是宋崇明起的,和秀儿的水平差不多,就叫添香。此时她修长纤美的食指正咬在唇间,脸上堆满了令人怜惜的娇憨之态,脑中转的却是与外表全不相同的狠辣心思——

    若是她先于众人找到那名人修,将他吃了,既可以在宋大哥面前讨好,更可以压过朱绂的风头。不过是个金丹修士,朱绂不放在眼里,她也不放在眼里。宋大哥只是太心软了才会叫那人修屡屡欺骗,她却不会罗浮中人有什么“同门之谊”,见面就先一口吃了,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她在半路上就与宋崇明众人分开,顺着溪谷南岸一路东行,在密密匝匝的树林中寻找生人的身影。往前飞了一阵,她忽然觉着空气中隐隐透出香气,正是修士清雅甘芳的气息,不由得精神一振,顺着那股气味寻了过去。

    正道修士的味道果然不错,这个修为比方才那个筑基修士更高,味道自然也更清远……

    妖修的脑子一向都不如胃转得快,此时闻得猎物在前,旁的更都顾不上,飞得比方才更快了几分,一头扎向密林深处。那美妙的香气越来越浓,眼前林中却全无人影,只有一片阴森枯槁的槐树。

    她的脚步放慢了几分,循着气味兜兜转转,眼前忽地一花,却见一名淡雅清秀的少年修士正坐在一棵古树下,双目半合,头微微垂下,像是正在入定的模样。那修士的气韵风采竟还胜于宋崇明,修为似乎也高些。虽然还在入定中,身上衣袍拂动、脸上有微光映照,那种悠远出尘的气息却是引得她忍不住心跳起来。

    好个俊秀的小修士,怎么竟比宋大哥还叫人喜欢些?

    添香的心跳得快了几分,脚步也不由得重了几分。走到那少年修士面前时,她指尖上已弹出了利如刀锋的爪子,却狠不下心抓下去,反而将指背在那张柔嫩的脸庞上摸了摸。

    手指下的人毫无反应,头上却忽地洒下一丝光线,将他的五官轮廓映得更鲜明了几分。添香已彻底忘了她刚被林绍的血肉勾起食欲,恨不得将宋崇明的仇人生吃了的事,毫无防备地半蹲在少年修士面前,想多看看他的模样。

    那双紧闭着时都能看出形状秀气的双目终于缓缓睁开,目光却是毫无神彩,仿佛一件死物般波澜不起。

    添香恍惚觉着有什么不对,却又想不出是哪里的问题,直到心口一凉,才终于想到——眼前这人是她的仇人,是她该见面就杀了的人。她竟只顾着看此人的美色……她低下头,看了看胸口冒出的鲜血,和那人手中一片殷红,忽有种熟悉感。

    仅仅在一盏茶工夫之前,她就是这样杀了一个人修,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她自己……

    添香眼中神彩渐失。从她背后转过另一名似乎萦绕着淡淡妖气的年少修士,施法除去了血迹和碎肉,将她的尸身推到一旁,含笑走到云铮身旁:“虽然是用云水香设下界域迷惑其神志在先,不过云师叔若无这副好皮囊,说不定动手时她会有些查觉呢。今日这麻烦也有几分是师叔替我添的,正好该用你替我解决,我才不算太亏。”

    云铮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听不到他说话。乐令倒也不觉着自言自语无趣,手中转动着那枚熏球,将法力透入,那块云水香化成的无形界域便散开,重新露出真正的森林来。

    远处水泽中还飘来丝丝死气,仿如乌云般压在溪谷上方。云铮入谷早了几十天,已是探清了朱绂事先布下的埋伏,才特地选了这片地方落脚。

    乐令手掐法诀,将一张风符祭起,冽冽长风便自他手中卷起,将这女妖的气息送到外头。风符化尽之际,一道道剑风破空之声也在远处响起,云铮神识所查到的范围中已见着了宋崇明的影子,身后还带着四名各有动人之处的女修。

    跟在后头那两人的修为倒还一般,他一人之力也能杀了,那个不知深浅的朱绂却是牢牢跟在宋崇明身旁,得想法子调开。他手中把玩着那枚熏球,目光落到头顶不透阳光的枝叶上,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林荫之中。

    地上那具尸体也随着他一道消失,只剩下云铮和空中浮动的隐隐血腥气留在那片林地。

    然而宋崇明在闻到风中那点腥气时,并没想到血是他的红颜知己流出的,只以为是乐令在这林中已吃了亏,恨不得立刻看到他受伤的凄惨样子。

    那几只傀儡是朱绂放的,动未动过手她最是清楚,闻到血腥气时便猜到是添香先一步进入了林谷,与乐令动上了手。虽然她向来极有修养,又因重塑形体之恩,一向对宋崇明一心不二,但情敌对上了情郎的敌人时,她还是不能免俗地希望这血气是从添香身上散出的。

    反正一个金丹修士,她随手就能收拾,比让那只不知羞的妖女在宋崇明面前露脸还强些。

    四个女修恨不得生出十七八副心肠,却还不得不顺着宋崇明的意思,说那血气是乐令身上流出的,说不定现在他已横尸某处,就要被添香撕碎吃了。

    到得他们赶到那血气散开处时,却只见溪谷中坐着一名清朗如月的少年修士,正闭目盘坐,脚下散着点点血迹。跟着宋崇明同来的一名女修已按捺不住上前喝道:“大胆狂徒,你竟敢杀我添香妹妹,我岂能容你!”

    一声落地,便已取出一枚小香炉,翻手向前扣去。朱绂却是见过乐令的,一看到云铮便觉有异,因此并未出手,只冷着脸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溪谷中?”

    她们两人说话如珠落玉盘,既清脆又利落,比宋崇明开口都快。待那要命的香炉扔了出去,宋崇明才回过神来,大袖一挥,便将香炉收入袖中,回头低声喝斥:“不要妄动!”

    他脚下生云,一步就踏到云铮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参见师父。弟子的朋友不识师父,多有冒犯,还望师父看在弟子的面上原宥一二。”

    那四名女修皆有些丑媳妇见公婆的自觉,一腔怒气顿时化作了娇羞,远远立在云端向云铮行礼。云铮缓缓抬起头来,双目睁开,两道精光便扫到宋崇明身上:“你怎会到这种地方来,那些女子又是什么人,是哪一派出身?”

    宋崇明连忙垂头答道:“这些是弟子的朋友,这位朱姑娘是俞郡散修,徐姑娘是太华宗弟子,卢姑娘……”介绍罢了几个红颜知己,见云铮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模样,他又抬起头来,大着胆子问道:“方才有名女子模样的灵兽往这边来……”

    云铮脸色十分冷淡,从地上站了起来,负手答道:“方才是有只妖□对我无礼,叫我杀了。原来那东西是你弄来的,你不早去会元阁调查谭毅的死因,在这里做什么?”

    宋崇明心中又惊又痛。自己先前养的灵隼已叫乐令杀了,好容易又寻了这只雪狼,还没亲近够便又被云铮误杀……可偏偏云铮是他的师父,是他在罗浮立身的根本,别说讨还爱宠的性命,就连脸上都不敢带上哀戚神色。

    他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云铮那里反倒逼问上了:“你也知道自己不对了?我罗浮宗门何曾有你这样,连同门师兄弟的性命都不管,只顾自己风流快活的!你若要与这些女子结为道侣,也该早报与我和你师丈知道,岂能自己做主……”

    又冷冷打量几个女修一眼:“我不在这些女子面前说你,你跟我过来!”

    他一步步往前走去,宋崇明无奈,示意众女修在后等候,自己随着云铮上前。两人沿着溪谷徐徐散步,却不知不觉叫云铮用上了缩地成寸之术,几步之后便远远抛下了那四名女修。

    宋崇明一来痛惜他的添香,二来怕云铮真的动怒,心神有些不宁。等他注意到时,周围景色已彻底变幻,化作一片云海。而自层层白云之外,正有一名眼角微红,身是如罩着一层轻雾的修士向他走来。

    那人容貌颇有些眼熟,但气度姿态迥非正道修士所有,宋崇明认了一回才认出来,惊叫道:“秦朗,你竟与魔修勾结……”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便自他胸前无声无息穿过,那剑光飞出后又化作柔软光带,将他从头到脚牢牢困住,三魂七魄都困在了肉身之中。乐令一步走到宋崇明面前,眼角魔气化作道道血影流入他口中,将那渐渐软倒的身子撑起;又将他三魂七魄束缚在灵台一角,化作非生非死的存在。

    想到那枚玉俑即将到手,他的湛墨立刻就能复活,乐令激动得不顾危机尚未完全解决,当即上去解宋崇明的衣服。

    就在他动手时,云铮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清明,一息之后,就化作翻天覆地的悲愤和悔恨,蓦然长啸了一声,声音凄厉惨烈,似要将这片真人界域都撕裂。

    90、第 90 章 ...

    那双原本温柔动人的眼睛已瞪得目眦尽裂,死死盯着已彻底失去意识和生机的宋崇明。云铮眼角落下两道血痕,在脸上划出凄凉的弧度,身体却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体内的真炁也无法调动起一丝来。与平静而柔顺的姿态相比,这样的痛苦和癫狂反而显得可笑。而令他限入这无限痛苦中的人,正在他弟子身上翻找着什么,将不知生死的宋崇明层层剥光……

    宋崇明身上仙衣、腰带和法宝囊都被乐令扯碎,用魔法一遍遍搜寻过,然而始终找不到那枚玉俑。翻找得时间越长,乐令的心情也就越发浮躁,甚至忍不住将不可能藏法宝的中衣之类也扯得七零八落。

    他甚至连法宝囊中那几样法宝和飞剑都查看了一遍,如同废铁一样随手扔在地上。那块玉俑是湛墨重生的指望,他从海上归来那天起,无一刻不在算计着如何得到,甚至冒着风险在罗浮炼化了云铮,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他忍不住又伸手按上了法宝囊。当初湛墨在他身边时,连灵兽袋都不愿进,如今却是被困在魂灯中,无法感受外界,不知已憋成什么样了……想到湛墨,乐令倒又鼓起了几分劲头,脑中浮现出下一个目标——不错,既然不在宋崇明身上,应当就在朱绂那里,或许她重生之后就一直带在身上当作个信物之类。

    宋崇明和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都能搅到一起,还将如此重要的法宝都送给人家保管。乐令心底冷冷嘲笑着,强按着念头,不去想另外一种可能——也许那玉俑就只能用一回,朱绂重生时,就已将那法宝用了。

    他既想知道玉俑下落,又怕知道的是自己不愿知道的那种结果,手指在宋崇明头上抓着,却始终不敢搜魂。就在他正踌躇之际,一旁的云铮终于冷静下来,或者说神志再度混沌起来,种种痛苦疯狂之意被压制在平静的躯壳之下,恢复了无情无心的傀儡之态。

    云铮灵智消失,乐令却正好有了借口不去搜宋崇明的魂。他将手中那具非生非死的躯壳放开,掐指算了云铮能保持灵智的时间,重回到了他身旁,手指轻拭着眼角那两行血泪。现下的云铮目光涣散、身体却还被他控制着,保持原本姿态站在那里,全不见了之前的悲痛和凄厉。

    云铮终于生出了灵智,看来这些日子他不在身旁,这场小抟炼也做得十分完美,毫无差池。只是现在炼制的时日尚浅,还要再过二十余日才能彻底恢复灵智,到那时便可将他带回罗浮。

    有这个完全听话,还能在罗浮掌几分权的元神真人做靠山,倒比当初景虚真人还在时都要方便了。乐令心中欢喜,倒压下几分找不着玉俑的失落,轻抚着云铮的脸颊,又咬破指尖,将一点精血喂入他口中。

    透过他的神识,乐令也可以看到这片真人界域以外的情景。因宋崇明消失,随他来的那四名女修已是激动得四处寻找,几乎将这片溪谷掘地三尺。只是这处界域是真人之力勾通天地而自成,并不在外头那片大千世界中,众女又没亲眼见着两人在何处消失,找不到具体方位,是以只得各选了个方向,分头寻找。

    溪谷东西流动的风中,死气蓦然增大了几分,想来是朱绂按捺不住,将那几名傀儡也调了过来。要钓到朱绂,宋崇明是最好的饵料,可惜他手中没有现成的魔种,仅以一个粗略加工的念头,无法如控制云铮那样完美地运用宋崇明的肉身……

    乐令放开云铮,看准了一名离他最近的女修,自己身化剑光,冲出了那片真人界域。那名女修正是太华宗出身的徐姓修女,本身修为才止筑基,样貌却清丽绝俗,不在朱绂之下。太华宗被李含光搅得门第凋零,两名真人都成了魔物傀儡,这女子竟敢和朱绂这样同是鬼修出身的人同侍一夫,胆子也当真够大。

    乐令却没工夫同情他,只一霎那,剑光便破空而出,追至那女修身后。一道清香无声无息透出,结成无形界域,将那女子笼罩其中。

    云水香迷魂功效透骨而入,徐姓女修尚未发觉什么,便听得背后传来一声低沉浑厚、令人心醉的声音:“我回来了,你别动,我有东西要亲手给你插上。”

    这一声落在她耳中,恍然便是宋崇明亲昵的低语。她毫不怀疑地站定,粉颈低垂,喃喃埋怨道:“你方才去哪了?说不见就不见,我还以为你跟当年捡朱绂似的,又在哪户人家捡了个转世重生的美人儿呢。我也不希罕你的东西,你的人什么时候能给我一晚……”

    她的话未说完,背心便是一凉,头顶也按上了一只轻柔的手,将她的魂魄生生拉出体外。乐令握着那几道散着幽幽光芒的魂魄,手指一点,便将那魂魄中的记忆梳捋了一遍。

    这女修脑中的记忆多是关于太华宗与宋崇明的,并不清楚朱绂转世时是怎么回事,那块玉俑到底用了没有。不过太华宗修士皆擅炼药,此女在炼药方面也颇有几分天赋,还炼过还魂驻魄丹与几样元婴修士巩固修为的丹药。难怪宋崇明要将她骗上手,如今这些丹药炼制的步骤与诀窍都归了他,倒算是一份好收获。

    乐令五指一紧,手中魂魄便被魔气裹胁,化作一道灵气流入他玄关祖窍之内。修士魂魄与肉身皆是大补之物,不仅妖修,魔修中也常有以食人为修行根本的。反正眼下溪谷中正乱,找不到合适的偷袭时机,乐令也就盘坐下来消化着体内那道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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