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修的命魂将将化尽时,一点细微的金铁交鸣声从林中传来,将乐令的心神从玄之又玄的境界拉回。他分明感到云铮那里并未出纰漏,宋崇明也老老实实地呆在真人界域之中,难不成有人误闯这地方,替他引了那些女修的注意?

    他连忙起身,朝着声音响起处望去。那处已升起一道灿然剑光,似乎漫天星辉都落到那一剑中,如星河倒卷般向着东南方向卷去。四下里的树木、乱石皆被那一剑之力劈得粉碎,在河谷中划出一道数人宽的浅沟。

    那道剑光竟是十分熟悉,他在罗浮似乎曾看过……乐令下意识地往那方向走了几步,手伸出按上了一层轻烟。方才剑光亮起之处,赫然响起一道更加熟悉的声音:“阁下是何人,为何会在我罗浮属地无故伤人?”

    竟是池煦!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该负责罗浮北山防护,照顾那些猎取妖兽的弟子么,怎么跑到华阴了?乐令脑中连接闪现这些问题,心神却一刻也不放松地盯住池煦所在之处。那里并没传来答话的声音,想来与池煦交手的并不是人,而是朱绂的修士傀儡。

    也不知那只是金丹还是元婴修为,池煦自己应付得过去不?他正担心,眼前又是一道人影飞过,看修为也是金丹,却是宋崇明带的三名女修之一,而那傀儡的主人鬼修朱绂却不见动静。想来她看出宋崇明不在这里,便不打算亲自出手管这等事了。不过池煦至少要独自应付两名金丹修士,他实在不放心,只略加考虑,便驭剑追上了那名女修。

    那女修速度极快,人未出去便已将一件色如明霞、形似罗网的法器扔了出去,兜头罩向池煦和那傀儡修士。乐令离得近了,终于看出那傀儡只有金丹修为,悬着的心不由落下几分,悄无声息地按落剑光,手指一点阴阳陟降盘,在池煦身旁结下了小葬五行阵。

    那道霞光网落下时,池煦的剑正抵着傀儡修士放出的一道火焰朱雀。那朱雀身上的羽毛还在熊熊燃烧,透过剑身隔出的那点距离,映得池煦苍白的脸色也多出了几分红润。

    那朱雀被他一寸寸劈开,头上罩下的罗网却腾不出手抵挡。池煦眯了眯眼,抬头看向头顶正驾着剑光盘旋的女修,忽然说了一句:“今日之事也不是无人知晓。你这样做,就不怕宋崇明负上勾结外派修士,意图杀害罗浮弟子的罪名?”

    这话却令那女修与乐令一同吃了一惊。头顶霞光罗网微微一抖,漫天星光便结成剑光冲天而起,与那罗网正面撞上。与此同时,地面按丑、辰、未、戍四方升起沉静淳厚的后土精气,那只原本燃烧着侵向池煦的朱雀被戍土浊光一冲,竟收敛了全身火气,一头栽到了地上。连头顶那霞光罗网也被冲得黯淡无光,只是离着阵法远些,还能维持云霞之态,不至于化作凡物落到地上。

    池煦震惊之余,却是明白自己来了帮手,便将疑问暂时压下,专心对付起头上压下的罗网和一旁指挥的女修来。乐令也现出身形,一指点向烬日熏球,将云水香化作一道云气向上缠去;手中长剑由下向上一撩,化成一道能斩断空间、斩破一切无形之物的剑光,斩断了朱绂与那具傀儡的联系。

    虽然只能斩断一个呼吸的工夫,却已足以使那傀儡完全停滞。乐令再度调动阴阳陟降盘,一道纯阳真气结成乾元真阳阵罩几傀儡,当即灼得那具肉身现出了腐烂之态。阵光向着傀儡身上紧缩,将那具傀儡一点点灼成枯焦骨肉。

    那傀儡是全无灵智的,比不得他们幽藏宗的手法高明,被乾元真阳阵束缚后仍是尽力抬臂,指尖汇出一团法力,欲以本身神通对付他。真阳阵束缚之下,他要抬手却也没那么容易,积聚的法力便向着地面随意打出,似乎要破坏地上所设的法阵。

    乐令担心朱绂带着傀儡找上来,急着要将这处的敌人解决,正欲放开乾元真阳阵,自己提剑劈了那傀儡,空中却蓦然闪现出一道星光,将其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乐令下意识看了一眼池煦,来不及夸赞他的剑法,一步便踏到傀儡身前,从它脑中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阴魄真种,随手捏碎。

    池煦也与他凑到了一处,一把抓住他的手,身化剑光便往谷外冲去。乐令急忙拉着他停下,低声问道:“池师兄怎么会在这里,我在谷中还有些布置,还有个仇人必须对付,不能就这么离开。”

    池煦看了一眼身后茂林,眼中带了几分忧色:“我从知道你分到弘景峰,就开始打听其中蹊跷了。后来你一直不肯到这边来,我还以为你聪明,看出这儿有问题,怎么秦师叔肯替你调换地方了,你还往这溪谷凑?”

    想不到池煦消息如此灵通。不过他也是前掌门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手下有些势力也不奇怪,至少凭着华阳道君的招牌,也有不少人会尽力为他。但他身负重任,为何要为了自己这个师弟亲身涉险?

    乐令满心疑虑,偷看着池煦的脸色,却绝不松口答应离开。池煦说了一阵,也是无奈,一手拖着他在谷中穿行,避开来往巡行的各色修士,似不经意地说道:“既然管不了你,我也只好帮你这一回。不过你在我面前不必遮掩,不管你是从哪学来了魔修手段还是别的手段,都用出来吧。这里的敌人可不是单凭咱们俩一人一剑就能应付的。”

    91、第 91 章 ...

    池煦果然已经知道他修魔功的事了。乐令听了他这话,倒也不算太吃惊,反倒有种他终于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的感觉。这些年他在池煦面前使用过数回魔功,那时不管他是昏着醒着,也难保不查觉一丝半丝。可是他一直沉默着,连问都不曾问过此事,也就说明池煦并不打算因为此事就把他当作敌人。

    乐令心中有了定数,才垂下头,故作迟疑地问了一句:“池师兄是何时知道我会魔功的?既然你知道我与魔修有关,为何不锄魔卫道,趁我法力低微时……”

    池煦头也不回,手却向后伸了伸,极为准确地搭到了乐令肩上:“早在魏郡那时候就知道了。不必胡思乱想,你就是在外头学了什么,难道还不是我师弟了。这些事只有我知道,不曾告诉过任何人,你以后和人动手时也小心些,不要露了马脚。”

    肩头那只手的温度直透肌肤,乐令似乎受不住那手上传来的压力,身体微微颤抖,盯着他的后脑反问了一句:“你我相处又不久,师兄为何这样信任我?”

    池煦依旧泰然自若地答道:“谁说你我相处不久。你入门也有百余年,咱们在山上朝夕相处,当初在文举州还曾救过我一命,这些年点点滴滴,我都心在心里。俗世都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可知你我几十年相处已是极长的了,哪有不信任的道理。”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可不是这么个道理。他认识秦休两百年,一腔心血都泼到了他身上,替他堆出了元神真人的修为,却不料到头来将性命都送到了他手上。而池煦与他素来是点头之交,在罗浮同住了没几年,知道他修魔后却一直缄口不提,仍旧当他是亲师弟……

    也是他糊涂了,秦休如何能与池煦相比。

    若当初秦休光明正大地带人上门讨伐他这魔修,哪怕是见面便当胸一剑劈死了他,甚至打得他形神俱灭,只怕他的怨恨都不会有这么深。可秦休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却是一字不提,背地里又与云铮勾结上,直到准备完全,还施了一回美人计,在他二人云雨途中叫云铮背后偷袭,自己又趁他对付云铮时亲手暗算了他。

    而池煦今天给他的,却是绝对的信任。

    论根骨资质,池煦也绝不差于秦休,人品更是强上不知多少。乐令不知不觉将这两人比较了一番,连驭剑飞行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有池煦在前面引路,一路又按着他的肩头没容他掉队,不然这半天发呆下来,早就撞上正细细搜寻他们的朱绂等人了。

    直到一名金丹傀儡几乎撞上他们,池煦一把将他拉到身旁,按低剑光避到谷里,乐令才回过神业,低叹了一声:“师兄这一步走错了,咱们应当趁着敌人分开,先拾掇了这个落单的。这里的男修皆是太华宗那时那种傀儡,没有灵智,只要不是元神修士,咱们两人对付一个易如反掌。”

    池煦却只包容地笑了笑,并不提方才他走神到不知往哪飞的事,只问起了眼下的情势:“这些人都是傀儡?那几名女子中,莫非有鬼道女修?宋崇明也曾经历了太华宗那场大劫,就为了与你有过一点嫌隙,竟不惜引了那种邪物相助……”

    他眼中怒火一点点燃烧起来,将眼前的事和当初景虚真人之死联系到了一处,不只是对那几名女修和傀儡,更是对宋崇明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恨。他已是明性峰真人云铮的亲传弟子,不仅暗地谋划杀害同门,甚至勾结这些害人不浅的邪物,将他们弄到这常有凡人和修士往来的地方,也不知已害死多少无辜了!

    若说方才他还升起过一丝避开这群人回山的念头,此时却都化作了冰冷杀机,回过头来看了乐令一眼:“这里也算是罗浮属地,锄去危害本门之物正是我辈的责任。师弟可愿与我一同杀了那些鬼修,和他们手下的傀儡?”

    乐令拱手答道:“求之不得。”

    这些人物他本来就不打算放过,得了池煦相助,却是他占了便宜。

    他们两人便一同起身,这回一改方才躲躲闪闪的作风,直向着有人飞行去杀去。朱绂那里因折了一具尸傀,已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存在,更猜到他们两人的大体修为,防备得更是周密。他们两人在谷中绕了许久,也只又寻隙杀了名金丹傀儡,倒是把宋崇明另一名妾侍也顺手杀了。

    可朱绂的修为就不下元神,再加一具金丹、一具元神傀儡,他们两人再加上云铮都难讨了好去。真要杀朱绂,只能把主意打到宋崇明那具尸体上。乐令悄然看了池煦一眼: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池煦的神色依旧磊落,态度依旧从容,可见心中已有定数。池煦是个聪明人,更是不容易糊弄,与其煞费苦心地瞒着他,倒不如干脆和他交个底。

    池煦对他如此包容,也值得他推心置腹以待。乐令眨眼间便打定主意,直面池煦从容说道:“池师兄,宋崇明已被我杀了,尸身与他的一名妾侍存在一处地方,方才一直忘记告诉你。眼下我倒有个法子杀了那鬼修,只是要用他的尸身一用,你肯答应么?”

    池煦连眼皮都不抬,只问了一句:“杀也就杀了,那尸首你打算怎么用?”

    他为人一向护短,当初为了司邺被杀,就能杀了仇人后千里迢迢上对方门派问责。如今别说宋崇明勾结鬼修设伏在先,就是平白被乐令打杀了,他也不打算为了别人而指责自家师弟的不是。

    既然有了池煦不问是非的支持,乐令动手时便方便了许多,除了云铮的存在还不能透露,其他的就都不用遮遮掩掩了。他便吩咐云铮将宋崇明与那女修的尸身一并扔出,勉强控制着其上粗糙的魔种,让他们摆成最容易被人发现的姿势。

    只有这些还不够周全,还要花些手段才能让朱绂失去理智,才有机会把她单独困住,不叫那两具傀儡出来碍事。

    他所有安排,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倒是两人动身飞过去的速度慢了些。宋崇明那具肉身往外一扔,朱绂便已感到了他的气息,脚踏浮云往那里飞去,速度远过于乐令、池煦二人。

    她本来就有天君修为,等闲阳神真君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不必提金丹修士。只是当初她离开本界进入凡间时,恰巧附于宋崇明身上,为了方便起见,便指点他修行,借他的身份掩饰自己。时日久了却生出情愫,宁可承受暂时失去修为的风险,也要得一副肉身与宋崇明双宿双栖。

    数十年前宋崇明为了她取得玉俑,重新转世,总算得了副活人肉体。可转生之后受了肉身阳气压制,这些年修为一直不曾完全恢复,现在也不过略强于那些元神上关,还不曾脱胎出窍的真人罢了。

    朱绂一面飞行,一面向着宋崇明气息传来处呼喊:“崇明,崇明!”

    不只是呼声无人回应,越往宋崇明所在处飞去,妖气便越重,分明就是那个宋崇明新宠的妖修添香的气息。比起池煦与乐令两个外人,倒是宋崇明与其他女人在一起的事叫朱绂更为烦心,干脆丢下尸傀与未知身份的敌人不理,专心往那方飞去。

    脚下白云尚未落地,她便看到了宋崇明与添香二人紧紧搂在一起,赤身伏在地上亲昵的景象。那两人似乎并未感到她的到来,依旧偎在一处,呼吸声隔着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清晰可闻。似乎还有些暧昧得令人心跳的声音,不知是从下面那两人处传来,还是她自己胸中透出。

    朱绂勉强维持着端庄大方的笑容,按落云头站到了两人身旁。然而宋崇明仍似不曾发觉她似的,只顾伏在添香身上徐徐动作,从添香身上还有血腥气散出,令这场景平添了几分香艳。任是朱绂再自矜身份,也气得头脑发昏,一把抓向宋崇明,要将他从别人身上弄开。

    手指碰到那具光裸的身子时,一股非阴非阳的奇异力量便顺着向她经脉中攻去,朱绂欲抽手后退,小葬五行阵便冲天而起,将她困在阵中。人身亦有五行之分,这副肉身却比不得纯由阴魄构成的鬼躯,在阵法照映下,竟显得有些迟钝。

    她的肉身迟钝,神识却不迟钝,一道神识勾连法宝囊,先将一枚形如玉瓶的法宝扔出;而后一手抓住宋崇明,将他和添香强行分开。

    那法宝中涌出涛天白浪,然而才冲出瓶口,辰未两地便有浑厚土光涌上,将那股水流镇压至地下,玉瓶也化作死物滚落。朱绂吃了一惊,顾不得逼问宋崇明为何不理她,又取出一枚黑色小鼎,真炁打入,那鼎盖便自己揭开,无数道阴魂从中咆哮着飞出,啃噬着空中阵法清光。

    空中土光渐渐薄弱,朱绂又取出一枚长剑望阵法中枢劈去。一剑才落,空中忽有一处灵气波动,一名温润如玉、神情却有些木讷的少年修士现出身形,一语不发地提起手中长剑向她手中的宋崇明劈去。朱绂这回是真正吃了一惊,连忙取了一对金钩架住剑光,娇声问道:“云真人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要对自己的徒儿下杀手?”

    云铮木讷的神情忽然灵动起来,凛然望着她手中的宋崇明道:“这不知羞的畜生,竟和一只妖物做出这样的事,我宁可没有这样的徒弟!我教训徒弟,要你来多管闲事!”

    朱绂心中隐隐生起些欢喜之意,一面应付着云铮的剑光,一面温柔地劝道:“男人哪有几个不好色的,真人只有崇明这个弟子,小事上少不得顺着他些儿。将来我与他成了亲,定当好生约束他向上,绝不叫他在外面乱来……”

    她要在云铮面前做出正派女修的样子,将来才好与宋崇明正式合籍,手下剑光也越来越软。就在她恨不得直接向云铮提出求婚之意的时候,那副适应了几十年也适应不好的肉身忽然心血来潮,闹得她说话也有些不便利。

    好在云铮的攻击也并不紧逼,每一招之后似乎都要想一下,与其说斗法,倒不如说是喂招的意思。朱绂的修为和斗法经验本就远在云铮之上,看他不像真打,也就分出心关注了一下那两具傀儡,却是算出她最宝贝的那具元神修士叫人困住,有毁坏之虞。

    朱绂来到这片大千世界拢共只有几十年,因为阳世压制之故,得到的傀儡总共就这么几只,那具元神傀儡更是宝贝至极。既然感觉出此物受了损伤,甚至召唤时也未及时回应,她便有些待不住,想劝云铮早些消气,让她带宋崇明过去处置敌人,收回那傀儡。

    她的心慌乱得越发厉害,却因本身是鬼身入道,并不知人修到了这个境界该有“心血来潮”,也就是能查知自身危险的“宿命通”的神通。就在心跳得最厉害的时候,宋崇明却忽然站直身子,将宽阔的胸膛紧紧抵在她身上,用力抱住她,干涩地说了句:“朱绂姐姐,离我近些。”

    朱绂到底还是鬼修出身,再怎样努力学着端庄大方,骨子里却都没有什么规矩。哪怕正在云睁眼皮甚至剑光底下,哪怕心爱的傀儡有损毁之虞,却也不及情人拥抱重要。宋崇明的手臂似乎从未有这样热情强势过,几乎要勒进她背后血肉中。朱绂微微侧过头,将脸颊抵在那光滑结实的胸膛上,心几乎跳出胸膛。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悸动了?

    今天这样激动,或许是因为宋崇明在师父面前承认了她的身份,或许是因为还在那处躺着的妖女添香……想到添香,朱绂脑中才忽然闪过一丝警惕: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周还有血气萦绕,怎么看着像是已经死去?

    她的心思转得飞快,然而另一样东西来得更快。怀中的宋崇明忽然全身鼓胀,皮肉均被撑开,化作满天血肉碎末,而在她胸腹之间亦似有什么东西猛然敲击了一下。那样大力的敲击立刻传到了她全身上下每一处,一股强尽的爆炸之力已将她的新肉身炸成了两块……

    而在数里之外,池煦却是带着几分惊讶看着原本咄咄逼人,眼下却已完全不会动弹的元神傀儡。他挥剑将那傀儡从中斩开,自髓海中翻捡出了真种碾碎,回过头对着盘坐在身后不远处的乐令扯出个狼狈的笑容。

    控制云铮和宋崇明对付朱绂时,乐令的法力便顾及不到身周防护,也无法架设香烟界域。凭池煦一人之力竟牵制住了一个元神真人级数的对手;还保护得乐令完全不受打扰地控制傀儡;金丹期就有这样的手段,哪怕放在整个罗浮,也算得上前无古人的天才了。

    那笑容虽然疲惫又生硬,脸上还带着道道翻卷的血肉,在乐令看来,却实在是认识他以来最耐看的一回。

    92、第 92 章 ...

    池煦来不及歇口气,放开手中飞剑,就要往远处朱绂所在飞去。乐令却从后头一把扯住了他,摸出从宋崇明身上搜来的流朱白雪丹和凝元丹,行云流水地塞到了池煦口中,而后在他肩上微微用力,便将他按到了地上。

    “池师兄受伤不轻,若再强行运功与朱绂斗争,怕是要落下隐患。罗浮与师弟我将来都指望着你,我可不能看着你这样损伤自己的身子。”乐令微笑着劝说他,手指顺着下颔和颈项移了下去,一道真气透过肩井送入池煦丹田中,将那两枚丹药的药力化开。

    他曾照顾过池煦好一阵子,做这些事时极为顺手,且动作又利落,一语未落,药物便已喂了过去。连池煦经脉中的真炁也被他调动出来,此时源源流转、消化药力,却是不好中断行功。

    池煦只得盘坐下来草草消化药力,心中却还惦念着朱绂的生死,神识已扩出数里之外,恨不得一步便跑到她那里去。乐令却不想让他知道云铮的存在,神识也同样放出,轻轻压制住了池煦:“方才师兄独斗元神傀儡,实在是辛苦了。现在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看我为你对付敌人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池煦按在原地,并以云水香结成界域将人困入。之前从宋崇明那里搜刮来的丹药还有的是,便挑了几样治伤的灵药留在池煦身旁,自己驾起剑光,眨眼间便冲到了朱绂殒身之地。

    金丹自爆的威力自是远及不上元婴自爆威力大。可宋崇明当时是紧抱着朱绂,两人肉身毫无间隙;且两人本就有私情,那样相依相偎的时候,朱绂满心皆是欢喜羞怯,完全没有戒备之心。因此这一炸之下,不只色身损坏,踞在上关镇宫中的元婴也受了极重的损伤。

    她反应得慢了一步,元神不能及时飞出,而是被生生炸出肉身,元婴的小半个身子也随之飞出。还未等她施法合拢法身,一旁的云铮便疾风骤雨般攻了上来,出手便是上品法宝斓卫灯,灯中放出能照彻幽冥的霞光逸彩,扫到阴魄法身上,便如煮冰雪般将其法身化成飞灰。

    云铮此时出手,却不像之前那样迟疑,剑光如长河卷浪,将这片天地外而内寸寸刷过,卷向朱绂的法身。朱绂肉身已碎,那些需要肉身才能取用的法宝便都成了废铁,只余阴魄和白骨炼成的法宝可用,却又被斓卫灯克制,发挥不出全效。

    乐令赶到那里时,朱绂的散落出去的那小半元婴已被风刃斩碎,正指挥着本命法宝冥河侵蚀斓卫灯与云铮的剑光。他终于亲眼看到现场,指挥起云铮来比之前仅以神识沟通更为便捷,当即令云铮架起真人界域,将三人一道困入其中,这才全无顾虑地运用起魔功来。

    就是池煦再不在意他的魔修身份,也还是自己一个人时再用更为安心。

    朱绂本身修为远在云铮之上,此时却被他害得失了色身,又削去了小半法身,不知要花几千年工夫才能补回。眼下又被困在真人界域中,气愤得几乎发疯,看到法力更低微的乐令进入,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云铮,想先杀个人解解心中燥郁。

    她手中那道混浊昏黄的长河蓦然改变方向,其上阴魄与相撕扯吞食着,抵挡消磨着云铮的剑气,本人却转向乐令,秀手望空一抓,化成无数咆啸的骷髅头结成的白骨枯爪抓向乐令。

    那只巨爪落下之际,乐令忽地冲着她笑了一下,淡淡问道:“你可知宋师弟为何宁愿自爆金丹?就因为他再也受不了身边总跟着你这样的鬼物。他师父要杀他,都是因为他和你这鬼修有来往。你害得他没了前程,又嫉妒心强,不许他和别的女子过于亲热,只叫他跟你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怎么能不恨你。”

    宋崇明的血肉还沾在地上,朱绂也才承受肉身碎裂之苦,这话竟说进了她心里,叫她觉着事实果然如此,她是被自己最心爱之人恨上了,抛弃了。

    她的心仍旧跳得厉害,却是终于知道这样强烈的心悸与她和宋崇明的情谊半分关系也没有。

    想到乐令方才所说,她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昂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手上的攻击也不由得微微一顿。只差这一息工夫,地上已升起了一道纯阳金光,将那干枯巨手困而其中,而朱绂眼前却是闪过一片血光,身体竟有种滞重感,仿佛是被困在了一片粘稠血海之中,身周更出现了许多有形无质的天魔,正一口口啃噬着她破损的阳神法身。

    交击之下,朱绂的法身越来越小,一直遥看着云铮和天魔攻击的乐令却忽然上前,右手轻抬,一只血色大掌便悄然扣到了她头上。一道魔气自元婴顶上打入,将她的神识强行控制住,小半破烂元神紧钉在空中,其中记忆也被抽取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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