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

    无咎站起身来,含笑拒绝。

    “我亟待找寻失散的兄弟,就此告辞——”

    “哦……”

    苦云子有些失望,却劝说道:“方圆数万里之内,均无落脚之地,你不妨歇息一宿,明早赶路不迟。当然……”他手扶银须,又道:“此地距部洲,仅有三万余里,你若改了主意,不妨等上三、五月,容我伤势痊愈,一同前往扎罗峰!”

    此时,天近黄昏,暮色四沉,海面上风涛渐急。

    无咎看了眼天色,点头道:“夜色茫茫,难辨方向,也罢……”他示意四位月族的兄弟找个地方歇息,接着笑道:“前辈躲在这大海之中,早有打算啊!”

    苦云子没有回应,而是冲着几位弟子吩咐道——

    “他五人要在岛上歇息,切莫惊扰!”

    小岛仅有里许方圆,一眼便可看个来回。

    无咎带着四位月族的汉子,奔着小岛的另一端走去。

    恰见海滩平坦,五人就地歇息。

    无咎摸出两坛酒,与兄弟们分享。而连番遇险,也是倦了。四位兄弟饮酒过罢,各自吐纳调息。他本人则是在海边踱步,一个人默默的吹着海风。

    苦云子的六位弟子,又消失了。不用多想,地下应有藏身的密室。苦云子依然坐在礁石上,却时不时的抬眼张望而神色阴郁。

    夜色降临,浮云遮月。

    无咎吹够了海风,走到兄弟们的不远处坐下,伸手抚了抚风卷的衣摆,然后打出禁制封住四周,随即闭上双眼而悠然入定。

    所在的海岛距离部洲,仅有三万里?

    若真如此,倒也侥幸。

    只要依照图简,查明路径,就此追去,或许便能赶上失散的兄弟们。而此前与灵儿、韦春花有约定,一旦遭遇不测,命她二人前往地卢海。且不管怎样,只求众人平安无事。

    而他无咎带着四位兄弟,虽然惊险不断,却遇上了苦云子,倒也有一番收获。

    神洲、卢洲、贺州与部洲之外,真的存在着第五洲,也就是上昆洲。听着名称,便不似有假。季渊与他族人的藏身之地,叫作上昆古境。据说是上古仙境崩塌遗落的一处残迹,或许便与上昆洲有关呢。而曾经的上昆洲若是沉入大海,是否表明五元通天阵法的存在?

    而从苦云子的口中得知,如今的六合大阵,并非虚假,只是用处不同。又是怎样的不同,尚待最终的揭晓。

    那位飞仙九层的高人,似乎也暗藏苦衷。玉神殿竟然要他抛弃仙门,前往卢洲原界。他虽然没有隐瞒自家的遭遇,唯独对此讳莫如深。而其中的隐情,依然不得而知。

    而曾经的猜测,似乎已渐渐明晰。隐藏在疑云背后的真相,亦仿佛呼之欲出……

    不知不觉,长夜过去。

    拂晓时分,依旧是云雾朦胧。便是海面上也是雾气氤氲,唯有急切的波涛声在喘息不歇。

    无咎坐了一宿,便想了一宿的心事。他舒展腰身,吐了口浊气,然后回头一瞥,顺手撤了防御的禁制。

    远处的礁石上,苦云子犹在静坐。那飘动的银须,虚弱的神态,一如昨夜的模样。

    无咎轻松一笑,便要呼唤兄弟们起身赶路。而他尚未出声,脸色骤变。与此刹那,一道雄浑的法力突如其来。他尚未应变,已被禁锢原地。

    随之淡漠的话语声响起——

    “无咎道友,你若舍弃神弓,还能逃出此地,老夫从此不与你为敌。否则的话,老夫只有杀了你……”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以智取人

    ………………

    晨色朦胧,涛声深沉。

    薄雾笼罩的小岛之上,无咎,与四位月族的兄弟,犹自坐在原地,却被禁制束缚,一个个动弹不得。

    几丈之外,冒出一道人影,银须银发,面带杀机,正是苦云子。

    而数十丈外的礁石上,那静坐一宿的人影,也就是另一位“苦云子”,正渐渐的消失在云雾之中。

    与之瞬间,又有六道人影凭空闪现,将呆坐原地的五人围在当间。

    无咎看着身上的禁制,又看向四位兄弟,他勉强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挣扎、也不必惊慌,而后含笑出声——

    “嘿,昨日叙谈甚欢,今日生死相见。苦云子啊,难不成你说过的都是屁话,只为将我置于死地?”

    “不!”

    苦云子倒是干脆——

    “昨日所说,没有半句虚言。而今日杀你,也是迫不得已。你知晓了太多的隐秘,却依然无视老夫的善意。试问,老夫岂能放过你?”

    “哦,非友即敌?”

    苦云子的善意,便是让无咎与他联手,成为他复仇的一大助力,来共同对付观海子与瑞祥。而无咎的一口回绝,让他暗暗动了杀机。难得遇上这么一位年轻高手,竟然不肯与他结盟,也不能引为己用,那就只能将其除掉而以绝后患。

    无咎恍然大悟——

    “苦云子,你与观海子、瑞祥,并无二致,信奉着利己、利他的修行之道,看似冠冕堂皇,境界超然,实则厚颜无耻,与禽兽无异……”

    “不必多说!”

    苦云子打断无咎,大度道:“老夫许你自救……”

    “嘿嘿!”

    无咎笑声嘲讽,道:“我四肢束缚,法力禁锢,敢问前辈,如何自救?”

    “只怪你时运不济!”

    苦云子虽然伤势在身,却是一位真正的飞仙高人。如今他突然偷袭,着实叫人防不胜防。如今他杀心已起,不再隐藏,挥动大袖,剑光隐隐。

    “苦云子,你真要杀我?”

    “老夫已仁至义尽……”

    苦云子的眼光一寒,而尚未动手,猛然转身,错愕失声——

    “你……”

    无咎与他的四位同伴,依然坐在原地,陷入重围,难有逃生的侥幸。而出声质问者,另有其人?

    只见十余丈外的海面上,冒出一道人影,头顶玉冠,剑眉斜挑,双眸生辉,衣摆飘飘。却高举一张白骨大弓,且弓弦炸响。烈焰箭矢闪现的瞬间,一股令人胆寒的强大杀机笼罩四方。

    “分身……不……”

    那一模一样的人影,分明就是另外一个无咎,而头顶多了玉冠,且眉宇之间杀气浓重,分明就是本尊。尤其那张神弓,再也熟悉不过。而坐在原地诱敌的,才是他的分身?

    苦云子的神色一凝,似乎有些迟疑不决。

    恰于此时,一道黑色的闪电,由远而近,划空而来……

    苦云子不敢怠慢,抬手打出一道法诀,顺势闪身后退,扬声道:“切莫莽撞,以和为贵……”

    他的六位弟子,随其飞上半空。

    而坐在海边的五人,没了束缚,跳起身来。其中的四位月族汉子,遭到暗算,怒气难消,挥舞铁棒、铁斧便要拼命。而其中的某位先生,则是摆了摆手,然后踏空而起,旋即失去了踪影。

    不消片刻,一声娇呼声传来——

    “无咎……”

    海面上,无咎依然踏波而立,却收起了他的神弓,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与之瞬间,黑色的闪电倏然而至,随即化作一阵黑色的旋风,从中呈现出一头硕大的黑毛独角的怪兽与一个娇小女子的身影。怪兽冲到无咎的面前,摇头晃脑,很是兴奋的模样,转而又踏着波涛,在海面上纵情撒野。而女子则是飘然腾空,抬手抓出一把小巧的玉剑——

    “灵儿晚来了一步……”

    一人一兽,正是灵儿与卷毛神獬。

    无咎微微摇头,抑制不住的欣喜——

    “嘿,来的不晚,且陪我目睹一位高人的风采……”

    他口中的高人,已带着六位弟子,躲到了百丈之外。而苦云子看着那突如其来的怪兽与貌美的女子,犹自难以置信。

    “星海宗的独角兽……”

    “飞仙高人?他是……”

    且说灵儿获悉无咎遭遇不测之后,便带着卷毛神獬寻找他的下落。本以为盲目找寻,难免要大费周折,谁料卷毛的神异,还是远远出乎她的所料。仅仅在海上疾驰了一日一宿,便察觉到了这边海岛的异样。于是急急赶了过来,却见无咎与强敌对峙。其中的老者,似乎有些面熟,竟是飞仙高人,令她暗暗吃惊。

    “星云宗的苦云子!”

    “啊,你怎会……”

    灵儿获悉强敌的来历,忍不住惊讶一声。苦云子,星云宗的宗主,竟然出现在这远离贺州的孤岛之上,着实难以想象。而无咎遭遇暗算,传送出错,又怎会遇到苦云子,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无咎刚刚吃了大亏,却神态如常,他抬手止住灵儿,转而看向远处的苦云子——

    “前辈啊,你让我寒心呐,枉我尊你敬你,奈何人心叵测……”

    “哼!”

    苦云子哼了声,摇头道:“无咎,你昨日留下,无非要探听虚实,却早已暗中防备。而今日你安然无恙,又何必装作委屈而如此的虚伪?”

    “嘿!”

    无咎笑了笑,不置可否,抬脚越过海滩,来到四位月族兄弟的身旁,有恃无恐道:“苦云子,你我是以和为贵,还是拼个死活,悉听尊便!”

    “我有言在先,今日杀不了你,从此作罢,决不食言!”

    苦云子倒也痛快,言简意赅道:“何况我已放了你的分身,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诚意?”

    “哈,好一个诚意!”

    无咎翻手抓出一块玉片抛在海滩上,顿时云光闪现。他不再罗嗦,吩咐道:“兄弟们,走啦——”

    四位月族的壮汉不作迟疑,相继跳上云舟。

    而无咎却拱起双手,煞有其事道:“告辞——”

    远处的苦云子,竟也举起双手而摆出相送的架势。

    刚刚还是剑拔弩张,转眼间却是好友道别的场面。

    无咎抬手一挥,云舟腾空而起。而便在他离去之际,忽又扬声道:“此时的扎罗峰,仅有瑞祥一位高手。言尽于此,不送……”

    话音未落,他踏上云舟,腾空而起。

    尚在海面上撒野的卷毛神獬冲了过来,托起灵儿,随后追了过去。

    苦云子与他的弟子,依然踏空而立。当远去的云舟消失在神识之中,他这才微微点头道:“懂得隐忍不发,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当机立断,懂得借刀杀人。如此一位年轻人,了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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