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士怔了一瞬,心中明白怕是出了事, 道:“是。”

    感受到扑倒指腹上的热气, 何挽仍是心跳如鼓。李佑鸿晕得彻底,身子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地一点点下滑,眼见着便要跌到座下。

    她只好托起李佑鸿的手臂,咬牙, 一个寸劲才把他提到了回来。奈何这一下用的力方向不对,直教慎王的头撞到了车窗框上。

    “哐”的一声。

    却不是他撞了头的声音。

    而是一块玉佩正巧也从慎王身上掉了下来。

    昏迷中的慎王被撞了这一下,丝毫没有反应。

    何挽也不知到底撞到了哪处,便暂且没管,一手扶住李佑鸿,一手去把那玉佩捡了回来。

    玉佩摸到手中,又冰又滑,何挽扫了一眼,看清了那上的纹路,便把它重新挂回慎王的腰间。

    元士驾马飞快,直把马车驾进了王府侧门,停在王爷的正殿。

    又吩咐了在王府正殿当差的小厮守好门,才钻进马车中,将慎王给抱了出来。

    他跑进寝殿之中,把慎王安置在床榻上。

    何挽随后走进,坐在榻边看着元士给他擦汗。慎王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遥遥看过去,与那擦脸的白帕子根本没有甚么两样。

    擦好汗,元士又尝试去按慎王的人中,不过丝毫没有效果。

    元士急得直接哭了,道:“王妃,怎么办啊?王爷为甚么还不醒?”

    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看向一旁的王妃,却见她脸上并没有慌乱着急之色,声音也是淡淡的,带着股极稳的冷静劲儿,“无妨。王爷没事的。”

    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慎王的脸侧,“体温还是正常的。”

    “且他现在也不再抖了,呼吸也渐渐平稳,是在好转的。”

    听见王妃这样说,元士心中也安稳了些,不再似方才那般慌乱。

    但其实何挽只是在硬撑着面子,心中的慌张比元士更甚。

    她思绪飞转,一遍一遍回忆祈福这两天中发生的事。

    慎王之前只是精神不济,夜里梦魇,究竟这两天内发生了甚么,教他病得更重,以致在马车上直接晕厥了?

    他昏倒之前,说的是“撑不住了”,那岂不是说明他很早就察觉到自己病加重,有要出异状的迹象,一直在死撑?

    ......又或者,他不是“察觉”到,而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子会出大异状?

    正思索间,殿外传来些许人声。

    温远洲到了。

    何挽听见他与门口的侍卫打点了一番,便进入殿中,从容走到寝殿内,向自己行礼。

    温远洲镇定自若得太明显,让何挽不能不怀疑,他提前就知道李佑鸿身子会出问题。

    何挽并不掩饰眼中的敌意,道:“祈福归来,王爷直接晕在了马车之内。你且过来,好好给王爷诊一诊脉。”

    何挽紧紧盯着温远洲的神色,见他听到“晕倒”二字时,微微挑了挑眉,眼睛下意识向榻上看去。似乎是只料到了慎王会身子不适,而未想到他会晕倒。

    不过温远洲马上移开了眼睛,微微点头,跪到慎王榻前,拿出脉诊,手搭上慎王的脉搏。

    他垂眸,淡淡开口,“脉上看不出甚么。”

    “不过很多民间的土方子,以寻常的相克食材为原料,药效却是奇特。”温远洲慢条斯理地把脉诊放回到自己的药箱,“这种,都是诊不出来的。”

    温远洲坦然地与何挽对视,“王妃,您且想一想,王爷这两日都吃了甚么?”

    “吃了甚么?”何挽蹙眉,“佛寺中只有两餐,早粥和......”

    早粥!

    何挽突然想起,今早李佑鸿把她的粥拿过去喝了。

    那粥不是他们亲自去盛的,而是经了秦桓的手!

    何挽道:“今日的早粥是秦桓给我们端来的。”

    果然,是秦桓动手了。

    一切不出温远洲所料。

    来王府之前,他心中想的本是慎王停了药后,精神还是不济,又添了个痛痒难耐的症状,故而找他来质问。

    若是这样,他便承认他那方子有些瘾性,再故作真诚地承诺一番日后戒掉不难。

    慎王就算心中怀疑,还是不肯继续服药,待过了几日,发现身上的痛痒果然如他所言消失了,再加上那时......太元帝应该也能“痊愈”了,有充沛的精力放到慎王身上。

    他为求安稳,必定会选择重新服药。

    温远洲心中哼笑一声。

    但没想到,那个蠢货又开始卖弄自己半吊子的医术。

    他给慎王下了药,自己索性就把慎王身子的异状都推到他身上好了。

    而他那能改变脉象的药方......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当即道:“王妃可能不知晓,秦桓是懂药理的,特别是一些土方子,以前他就曾用这种法子,祸害过故太子。”

    “那早粥一定有问题。想来殿下就是因为这个才身子不适,继而晕厥的。”

    何挽心中乱成一团。

    慎王必定是知道秦桓不对的,否则不会来抢她的粥。

    可是如果他知道,又为何偏要秦桓去盛粥,又为何要把粥喝得干干净净呢?

    温远洲惯会察言观色,看出何挽这时心中正乱,趁机道:“不过王妃放心,这种药不常服,对身体无大害。待草民去给王爷开副解毒的方子,王爷自然就会好了。”

    他起身,提起药箱,便要离开。

    后退几步,正要转身之际,榻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何挽冷冷道:“站住。”

    “……”他只好转身,微笑道:“王妃还有甚么吩咐么?”

    “王爷的身子,是从去祈福前就开始不适的。”何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那时王爷并未服用秦桓的东西......”

    “倒是一直在服用你的药方。”

    温远洲:“......”

    何挽继续道:“停了你的药后,王爷精神不济、身子痛痒。我倒怀疑王爷晕厥,是因为你的方子有问题。”

    “温远洲,你再开药,我并不放心给王爷服用。”

    温远洲轻轻一笑,道:“王妃,当初便是因为王爷精神不济,才停了草民的药。”

    “可停药之后,王爷仍是精神不济,那岂不是说明草民的药没问题么?”

    “至于王爷身子不适在祈福之前......”温远洲的眼珠微微转了转,“王妃,您又不是时时刻刻跟在王爷身边的,怎能确定祈福前王爷没有服用过秦桓的东西?”

    “想来,王爷与秦桓同在刑部当职,白日里是总待在一处的。若是秦桓有意下毒,早在祈福前就能成功。”

    “谁又能肯定今日早粥,是秦桓第一次下毒呢?”

    他说完这句,殿中久久静默。

    何挽与温远洲对视着,看到的只是他满脸的坦然。

    半晌后,何挽开口,淡淡道:“你说的有道理。”

    温远洲心中一笑。

    他的嘴向来是巧的,糊弄一个女人自然是得心应手。

    紧接着,便听何挽又说了句,“但是我不信。”

    温远洲:“......!”

    “王妃!”他没想到这王妃难缠至此,语气也有几分急了,“寻常大夫,根本不知如何给王爷解毒,慎王的特殊您也是清楚的,如今根本不能请太医来诊病。故而除了我,没有其他大夫可用。您就算不信我,也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见温远洲急了,何挽愈发冷静,“你说的对。我现在只能用你。”

    “但我要你煎两份药,你先喝,再给王爷喝。”

    温远洲当即答道:“好。”

    他答得太过痛快,何挽马上改口,“我要你煎三份药,你先喝,我再找一人试药,王爷再喝。”

    温远洲还是毫不迟疑,“好。”

    何挽:“我亲自做那个试药人,如何?”

    闻言,温远洲的瞳孔一瞬间放大,马上出言阻止道:“王妃千金之体,怎能来试药?”

    何挽久病,身子弱,已经吃过一次他的方子了,若再吃一次,怕是就要出现症状了。

    那他那药方的问题岂不是不能用秦桓下的药掩盖了?

    温远洲只能揣摩着何挽的想法,解释道:“王妃,您的身子一向不好,亲自试药之心虽好,但效果却是相反的。既是给王爷试药,那必要找一位身体状况与王爷相差不多的人来试才对。”

    他言辞恳切,且说得在理。何挽点头,似乎是被说动了,微微垂眸,思索了一番,“好。那便如你所言。”

    *

    大康皇宫,盘龙殿。

    太元帝服药后,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一直守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大喜过望,高兴得手都在颤抖,“陛下、陛下!”

    太元帝的眼角堆积着浑浊的脓,与睫毛粘连在一起,几乎糊住了他眯起的眼睛,露出的一点眼球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皇后握住太元帝的手,已是喜极而泣。

    他醒了,他能再活一段时间了!

    她的文儿有机会再被立为太子了!

    此时的太元帝觉得胸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张开嘴,却半响也发不出声音。

    他有话急着要问,一口气提上来,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后忙把皇帝扶了起来,给他放好枕头,让他好倚靠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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