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爷呢!”云珠抚着他的脑瓜子发笑:“以后可不许顽皮了,选秀乃国之大典,选中的秀女并不单单备入内廷为妃为嫔,她们或为皇子皇孙拴婚,或为亲王、郡王及他们的子孙指婚,关系着满清八旗未来……做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就算不重视,也不可轻忽游戏。”

    “说得好,那些奴才没规矩让人教训一顿就是了,自己出手有失身份。”弘历走了进来,将永?从云珠怀里拎了出来,“你额娘身子大了,仔细被你压坏了。”

    “阿玛!”怎么又冒出来了?!永?小脸懊恼,凤眼担心地往云珠身上一瞟,见额娘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和阿玛,心中一安,道:“我才不会压到弟弟呢。”

    弘历轻叩了下他的脑门,走到云珠身边坐下,“明天开始最后阅选,你的身子支持得住吗?”

    “几天的时间怎么坚持不住?比起我坐在那儿,那些秀女更辛苦呢。皇上明日可过去?”

    “下了朝,有时间就过去。有哲妃纯嫔在,你累了只管回来歇着。”

    “这可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大挑,也不能太敷衍罢?”她笑睨了他一眼,语含酸意。

    他轻笑,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万事也不及我们的孩儿重要。”

    云珠玉靥一红,扭头不与他说了。

    226 寒木不凋,春华吐艳(三)

    翌日一早

    最先接受阅选的镶黄、正黄两旗秀女精心装扮着自己,在其他秀女的目光中踩着花盆底子,缓缓跟着指引嬷嬷和管事太监进了太极殿,于殿外列队站好。

    这一次参与全国大挑的秀女有四百七十八位,通过层层筛选得以参加最后阅选的秀女共六十三位,而参与今天阅选的镶黄正黄两旗有秀女十一位。

    “镶黄旗秀女入殿――”随着唱喝太监的嗓音高高响起,排在前面的六位镶黄旗秀女出列步入正殿。

    目光放在身前地面三尺处,待行至殿中,行叩拜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喀。”一个清柔的嗓音响起。

    忍住抬头瞻仰的欲望,六位秀女起身,甩帕,屈膝:“给哲妃娘娘纯嫔娘娘请安,哲妃娘娘吉祥!纯嫔娘娘吉祥!”

    “免礼。”哲妃纯嫔同声说道。

    满清秀女身份尊贵,选秀之时不必向嫔妃行叩拜礼,但再尊贵也尊贵不过皇后,正确地说全天下的满人都是皇家的奴才,因此行叩拜礼称奴才奴婢一点都没降低她们的身份。

    “都抬起头来。”

    六位秀女慢慢抬起头,平视前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端坐地屏宝座上的皇后。

    即管只是端坐,但能看得出皇后身材修长合度,既不十分高挑,也不纤弱娇小,肌肤莹润娇嫩,脸形五官清丽秀美,然最引人的不是她那尊贵雍容的气度,而是萦绕她全身由内而外透发出来的那股清灵雅致到了极点的气质。

    选秀是国之大典,主持的嫔妃在穿着打扮上一般比较正式,比如此刻陪坐两旁的哲妃富察.芙灵阿和纯嫔苏宝柔,两人都是头戴宝石珠花钿子,身穿御赐云锦做的旗装,风格品级上略有差异,却很是精致华贵。

    因有孕在身,云珠今日的穿着打扮从简,如云的秀发绾在金丝编就缀着莹白色东珠的钿子里,身上的旗装也是舒适的素软杏黄缎子做的,只在边沿以金丝绣上精美凤纹……若非她气场压得住,富察.芙灵阿和苏宝柔都要坐立不安了。

    这些秀女自以为不着痕迹,却不知自身的反应表情尽入上位者眼中。云珠三人观察着她们的姿容、表情、气度,须臾才开口道:“左边第一位是哪家的?”

    站在左边第一位的秀女闻声出列,福身:“回主子娘娘的话,奴婢隶属满镶黄旗,是刑部侍郎永绶之嫡女,叶赫那拉.柔贞。”

    未来的舒妃啊,云珠微微一笑:“可有什么擅长的才艺?”

    复选第一轮才艺考的便是女红,也是叶赫那拉.柔贞最擅长的,只是这会儿但凡聪明点的都不会重复同样的技艺以免给人寡淡的印象。只见她大方道:“奴婢除了女红就字写得好些。”

    因为皇后,她也在骑射方面下了苦功,只是这会儿表演这个有重复当年皇后路子,徒惹猜忌不说,她的骑术也不一定比蒙古出身的秀女高超。

    “那就下去写幅字给本宫和两位娘娘瞧瞧吧。”

    “是。”

    这叶赫那拉氏鹅蛋脸,眉眼五官与娴妃有些相似,只清秀些不如娴妃艳丽,哲妃纯嫔早从云珠那儿得到消息,知道她可能会上记名,对她的资料早调查清楚,此刻也不多问什么。

    “臣妾瞧着左边第二位秀女规矩不错。”哲妃开口道。

    “还是姐姐看的仔细,哪像臣妾,流于表面,倒被右边那位秀女的标致模杰给迷住了。”纯嫔笑眯眯地说着。太后虽然离宫,却绝不放弃对后宫的控制,一得知自己协理选秀事宜就使人通知自己护着陆氏,在适当的时机让皇上注意到她,自己不好明着拒绝,却不代表她真心想陆氏进宫。

    富察.芙灵阿差点笑出声来,这纯嫔是在嘲笑陆氏空有容貌,没有规矩内涵吧?毕竟昨天下午陆氏半湿着衣裳从御花园走回储秀宫可是有不少人看见了的。

    “禀娘娘,叶赫那拉秀女的字写好了。”主事太监将叶赫那拉.柔贞的字幅呈了上来。含霁上前接过,转身呈给云珠观看。

    “这字倒有有两分董其昌的神韵,哲妃纯嫔也看看吧。”云珠着人将字幅拿给两人看。

    富察.芙灵阿先一步看过,笑道:“臣妾才疏学浅,品不出这字好在哪里,不过内容倒是看明白了,有些好奇叶赫那拉秀女怎么挑了《洛神赋》中的这一段来写?”

    苏宝柔接过去一看,写的却是《洛神赋》中描绘洛神之美的那段: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月,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叶赫那拉.柔贞不好意思地回道:“奴婢今日有幸,得睹皇后娘娘凤颜和哲娘娘娘纯嫔娘娘风华,心中无限敬慕,一时不知该写什么,只觉着《洛神赋》中所描所绘方能形容娘娘们的美,便提笔写了这个。”

    这话一出,在场的镶黄旗秀女都在心中“呸”了一声,这也太谄媚了!

    云珠却是唇角微勾,叶赫那拉.柔贞这话看似三人都讨好似则三人都看不上,有时候个个讨好就是个个得罪。

    苏宝柔轻哼,正想说话,不妨一声大笑传来,一看,弘历一身明黄龙袍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来,随着云珠和富察.芙灵行礼请安。

    殿中秀女和太监宫女也都跪伏在地,弘历上前扶起云珠一同在地屏宝座上坐下:“都起吧。”

    又问盈盈独立殿中回话的叶赫那拉.柔贞,“这是哪家的?”

    云珠浅笑道:“这是叶赫那拉家的,其父为刑部侍郎永绶。”

    “原来是他。”弘历点了点头,毫不掩饰道,“不错,敢说实话!只一点说得不对,在朕眼中,皇后可比什么洛神美得多也有福气得多。”

    众皆汗,实话原来是这样说的……

    云珠嗔了他一眼,也不管什么场合。对面露羞喜之色的叶赫那拉.柔贞道:“下去吧。”

    叶赫那拉.柔贞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云珠又道:“方才得哲妃纯嫔称赞的是哪两位?”

    冯益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是左边第二位秀女和最右边那拉秀女。”

    弘历目光一扫,“就左边第二位吧,哪家的?”

    站在最右边的陆婉秋心中一阵失望,却神色不露,依旧静静立着,予人美若秋荷静极生妍之感。

    被点到名的秀女闻声出列,福身道:“回皇上的话,奴婢隶属满镶黄旗,乃户部侍郎喀尔吉善的嫡女伊尔根觉罗.哈姬兰。”

    哈姬兰?这真是个印象不怎么好的名字,弘历当下便有些淡淡地,富察.芙灵阿见状问道:“平日在家中做什么消遣?”

    “奴婢在家中除了跟母亲学管家理事,闲时便做做女红,弹琴自娱。”弘历兴致不高,惹得有些心思的伊尔根觉罗.哈姬兰很是失望,瞬间的表情让上面几位看得清楚,对她的评分不免低了些许。

    “如此,弹个曲子吧。”

    边上早有备好的古琴,伊尔根觉罗.哈姬兰福了个礼走过去坐好,意定神闲之后方弹了首《幽兰操》。

    玉指冰弦,空谷幽兰,寸心不大,芳香郁郁。众人静听,琴音悠悠回荡于殿中,一时颇有万籁收声天地静,余音在耳的美感。

    曲子倒是弹得还可以,弘历点了下头:“右边第一位出来说话。”

    陆婉秋浅浅一笑,移步行至殿中,盈盈一福:“奴婢隶属汉镶黄旗,是太常寺少卿陆士隆嫡次女,陆婉秋。”

    “风流婉转标致可人,难怪纯嫔方才看得呆了。”富察.芙灵阿抿嘴赞了一句。

    弘历扫了笑意清淡地的苏宝柔一眼,目光又移向陆婉秋身上,只见她人如花娇,水沉为骨玉为肌,通身气质婉约清雅,比之大家出身的八旗贵女毫不逊色。心想,果然是天生丽质,难怪太后独独看重了她。

    帝王就没有不爱美色的,只是一想到自己的额娘将自己看成为女色所惑的帝王,还想以此来达到控制后宫影响自己,弘历对眼前的美女便失了几分兴致。

    富察.芙灵阿也细细地打量着这传闻中的美人,半晌,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陆婉秋是她见过最为貌美的女人,甜美的脸庞,雅逸如花,气质也算得上灵动清雅,只是历来秀女中便不乏世家大族里用心培养的贵女,也不乏天生丽质的秀女,她只是诸多方面加起来高上别人两分,比起皇后却还是差远了。

    空灵,清逸,娴雅,大方、高贵……皇后身上浑然天生的气质简直万中无一,仙姿玉质或可形容,眼前的陆婉秋美则美矣,却还在凡俗之列。

    想到这里,她对未来的两宫之争也多了几分把握,只要皇后继续她的贤明淡雅,慈宁宫再怎么折腾也动摇不了她中宫的地位。别人不清楚她可是明白得很,早在大婚之前皇上便对皇后有了男子之思,这份隐蔽的感情对于帝王来说是多么地难得,对皇后也是一种幸运,一种无形的实力。

    她这边遐思不已,那边云珠开口问道:“确实是难得的佳人,你准备了什么才艺?”

    “回娘娘,奴婢准备了一曲《惊鸿舞》。”陆婉秋答道。原来她准备了琴和舞的,只是前头伊尔根觉罗氏已展示了琴艺,自己再表演也突出不了自己,只好选择跳舞了。

    “惊鸿舞?”云珠心头一跳,大清历来选秀还真少有选择跳舞的秀女,盖因八旗贵女最重视的乃掌家理事的本领,次为女红骑射,琴棋书画等汉家小姐必学的才艺倒是圣祖爷末期才慢慢兴起,可当众跳舞……除了在蒙古,都会被视为不尊重的表现,是讲究规矩礼仪的贵女们所不取的。

    再者,跳什么舞不好,偏偏是《惊鸿舞》,真让她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出架空清穿剧,里面的《惊鸿舞》简直是夺得帝宠的良方,一用就准。

    “怎么了?”弘历觉察她神色有异,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关心地问道。

    云珠笑睇了他一眼,“臣妾只是觉得有缘,方才叶赫那拉秀女才写了《洛神赋》中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陆佳氏这会儿又跳‘惊鸿舞’。”

    苏宝柔笑道:“惊鸿舞可不好跳,陆佳氏既敢选择这支舞蹈想必舞技高超,妾等可是有眼福了。”

    一刻钟后,陆婉秋已换了妆容出来,不仅珠粉色的装旗改成了雪青色绣芙蓉花样的唐式长袖裹胸衣裙,连发型也梳了望仙髻,在音乐声中飘然入场。

    227、寒木不凋,春华吐艳(四)

    长袖挥舞,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娇躯旋转,飞跃,宛若游龙惊鸿;延颈秀项,娇颜灼然芙蕖,美眸顾盼,妩媚生姿,柔情万方。

    “果然赏心悦目,不亏‘惊鸿’之名。”即便前世见识过各种舞蹈,云珠也不得不承认,古代人对于她们的舞蹈所下的苦功、投注的情感、呈现的内涵……以及给人视觉上的优美姿态、惊心动魄之感,有时候并不是现代的光影声乐和动作编排就能媲美的。

    或许古代人与现代人唯一的不同便是他们能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地专注一事,不论是寒窗苦读亦或是对于艺术上的追求。

    也不是说现代就没有十几年几十年地专注于艺术的人,只不过相对较少,云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以跳孔雀舞出名的大家杨丽萍。

    当然,现在的陆婉秋的舞蹈功底也并非就是大清顶尖,但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她身体的柔韧性,肢体动作的优美与柔软,无一不说明了这点。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倾城美人,美人跳舞,总是比普通人更赏心悦目,扣人心弦。

    “确实不错。”弘历唇角含笑,对吴书来道:“去将那匹金丝芙蓉绡拿来赏给陆氏。”

    这是明白表示陆婉秋上记名了。

    苏宝柔戴着甲套的手指不由一紧,好一会儿才松开,见上好的云锦被刮起了几缕丝,不由有些心疼,更看陆婉秋不顺眼了。她脸上笑得温婉:“看来我们又要多个妹妹了,可喜可贺。”

    其他镶黄旗秀女垂着头,掩饰着对陆婉秋的各种羡慕嫉妒恨。

    富察.芙灵阿看着一脸惊喜伏地叩谢皇恩的陆婉秋,淡笑:“皇上充裕后宫是应有之义,咱们呀,还是等陆妹妹给皇上诞下皇子公主再恭贺不迟。”

    “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还是继续看下面的秀女正经。”云珠早知弘历会纳陆婉秋进宫,太后的意思京中勋贵大臣耳目通明的都心神意会,不管实际帝后与太后关系是如何地僵硬,表面上的孝顺是不能给人予指摘之处的。

    太后不在宫中,以皇帝对皇后的宠信,想阻止区区一个陆氏进宫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陆氏的进宫,代表着帝后对太后的一种顺从,任谁说了都只会是太后的不明事理,不会是皇帝皇后的不孝。

    陆氏颜色再好,才情再高,奈何出身门第不高,其父陆士隆虽是四品京官却非实权职位,陆氏自己更因为常年练舞,为了保持身材的轻盈用了秘药使腰身纤细,身带异香,做舞时香气随舞姿逸散出来……导致身体不易受孕,怎么想都对云珠构不成威胁。

    “是。”富察.芙灵阿和苏宝柔朝云珠躬身应道,差点忘了皇后怀着身子不耐久坐。

    上三旗的秀女身份较为尊贵,向来是指进宗室为妻为妾的热门,云珠也不好太过怠慢中途离席。只是接下来的几个秀女,除了都统佟长盛之女佟佳氏容色才情较为出色,其他都是平平。

    接下来几天,又阅看了正黄旗、正白旗、镶白旗……等其他八旗秀女,一些早就看好的秀女,诸如领侍卫内大臣常明之女金氏、御使布备慎嫡女赫舍里氏,内阁侍读学士舒赫德家的嫡女舒穆禄氏、理藩院员外郎布兰泰嫡女拜都氏、员外郎色明之女鄂佳氏……都表现得不错,尤其是准备指给永璜做嫡福晋的人选之一――轻车都尉兼佐领德海之女伊拉里氏,年纪虽小,规矩却好,性情也是温婉大方,容貌也颇为可人。

    复选第一关的女红考核时她做了一个花开富贵香囊,最后阅选表现才艺时她依旧挑了女红,只是这次是打结子,一柱香的时间便做了个龙凤呈祥的挂饰盘长结,喻意极好,不仅弘历高兴,富察.芙灵阿也很是满意,赞她“心思明静,聪慧灵巧”。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回到长春宫云珠舒了口气,对为自己揉捏着脖颈肩膀的弘历道,“先头咱们虽然商量过,但这后头也有些变化,皇上不如陪我再确定一次。”语气到最后已有些撒娇的意味,弘历哧笑着揽她坐到榻上,“来吧。”

    明天秀女就该出宫,哪些个上记名,哪些个撂牌自行择婚,哪些个等候指婚,都要确定下来。别说云珠向来懒得在这方面揣摩他的心思,他这时候也不舍得她思虑太过。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云珠执笔瞅他:“那么,这次上记名秀女共三位,满正红旗内阁侍读学士舒赫德之女舒穆禄.沙达丽为敏贵人,满镶黄旗侍郎永绶之女叶赫那拉.柔贞为舒贵人,汉镶黄旗人太常寺少卿陆士隆之女陆婉秋为庆贵人。”

    弘历道:“就这么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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