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在平时,真的是件叫人再尴尬不过的事情,不过在人身体过于不舒服的时候,对于这些也就不会在意太多了,我只是无奈于面前这个惶惶不知所以的大夫。他被铘用最快的速度带到了我的面前,这叫我比同样身体很不舒服,但还在门口排队等着的那些病人幸运得多,可问题是,这是名泌尿科大夫……

    这家医院的泌尿科就在医院底楼最显眼的位置,铘完全是凭着对那扇门的直觉,而不是门上那行字,去找大夫的。

    但没等我开口对铘说明这一点,那医生却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附**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应该去测一下血压。”

    这时外面的保安在护士带领下奔进来了,大声问医生出了什么事,一边警惕地看着边上的铘。

    这让人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我寻思,一场麻烦看来避免不了,因为铘也在看着他们,这令保安们的眼神变得相当不友善。

    但出人意料,这医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对边上的护士道:“安排她急诊,去跟胸外科老王说一声。”

    “可是他们还没挂号……”护士辨道。我能理解她的气恼,她刚才就在泌尿科附近,有点被吓到了。

    “脸都发青了还挂什么号,去准备床吧。”

    托这医生的福,没耽搁太久我被扶上推床被推进了急诊室。

    但同时我也真正地害怕了起来,因为从那医生的眼神和语气里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问题的严重性。原本我以为所有的不舒服那只是饿出来的,但显然并不是这样,被推进急诊室前经过一面大镜子时我本能地抬头照了下,看到镜子里我那张脸真的是发青的。嘴唇上一点颜色也没有,可是眼球的颜色却很鲜艳,通红通红,比布满血丝的红还要红。就好象什么东西把我的眼球戳破了一样,满满当当,整个眼白上全是血。

    这可怕的鬼样子令我胸口越发闷涨了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吸气,总感觉那些氧气无法通过鼻子进入肺里,这种感觉难受得叫人抓狂,可是嘴巴却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好像一出声我就真的会断气一样,连四肢都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我吃力地敲着床,觉得两眼发黑。

    “她供氧不足了。”迷迷糊糊中听见耳边有人说话,还有很多脚步声。我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爬上爬下,还有些很冷的感觉,随着那些动作倏地从我身上滑过。

    “给她输氧。”又有人说了句,于是很快我脸上被按上了样塑料的东西。登时一股清冷的气流随着鼻孔流进了肺里,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八辈子没有呼吸过一样,狠狠地,近乎贪婪地吸了口那股纯净的空气。

    身上爬来爬去的那种感觉消失了,随着空气的填入我觉得自己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楚了些,随即看到身边站着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他们低头看着我,目光看起来有点严肃。

    “你刚才休克了五分钟。”见我眼神清醒了,其中一个摸了摸我的额头,“有点低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五分钟么?我又用力吸了口氧。从照过镜子,一直到被推进急诊室,那阵难受感很漫长。我以为至少有半小时,没想到不过才五分钟。

    “还好……没力气……”我回答。发觉自己的声音喑哑得可怕。

    远远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就在边上一个护士跑开的时候。那是团黑漆漆的东西,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而更多这样的东西在周围的墙壁上隐现着,好像一缕缕头发丝似的,在这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飘来荡去。

    “暖气是不是没开。”一名医生道。然后他伸手翻了下我的眼皮:“以前有心脏病史么。”

    我摇头。

    铘不在这间屋子里,应该是被医生挡在了外面,所以那些东西就肆无忌惮了吧,有些东西还残留着做人时的狡黠,深知在这样的场合麒麟没办法对他们如何。

    而这些东西是那么样迫切地想要靠近我,我这个唯一能看到它们,于是可以同它们互相感知的人类。就好像飞蛾看到了火。

    “除了呼吸困难以外你还有什么不适感么。”医生又问。

    我想起了我那条发麻的手臂,于是用了点力把它抬起来:

    “这条手臂,最近一直感觉发麻,刚开始就是小指头,现在半条胳膊都麻了……”

    “有到医院查过么。”

    “查了,神经科和颈椎都查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医生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和边上护士耳语了几句。片刻那护士推了一车的瓶瓶罐罐走了进来,我意识到那都是要准备给我输的液。

    “刚才我们给你查出来,你有比较严重的心肌炎,所以我建议你能留院观察几天。”

    “不用了,输完液我们就回去。”突如其来一句话,令医生和我都吃了一惊。

    我抬头朝前看看,发现原本紧闭着的门开了,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两手抱着肩,斜睨着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看我,但自从那晚我和他在客厅那段小小的插曲之后,令我对这样的眼神有了格外的敏感。它可能包含着很多,但哪一种都是我不太愿意去想的,就在他身后站着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狐狸说了些什么,总之这样的目光让我感觉很不妙。

    “请问你是……”推了推眼镜,医生皱眉问他。

    “我是她家属。”

    “家属?”

    “对,哥哥。”

    哥哥……这是第一次听见狐狸用这种称号来定位他和我之间的关系。不过本来我也就对外人一直这么解释的,不是么。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怎的,我胸口又开始闷了起来。

    闷闷的,于是不得不用力地吸了口氧气。这声音叫狐狸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我,妖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哦呀,病得不轻。”

    “你要接她回家?”

    “是的大夫。”

    “那你得看看这个。”一边说,那位医生一边从记事板上抽下一张纸,交给狐狸。“这是验血单,里面几项指数都超标了,也就是说,她不单有心肌炎,肝功能也有问题。”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一下子又那么多病……就在几天前我还好好的不是么……

    狐狸低头看了看那张纸,然后递还给医生:“我知道了,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回家休养的比较好。”

    “那我们再说得明确点好了,这两种病都有点棘手,但最棘手的是它们在一起引发的其它并发症,目前的检查我们还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受到了其它并发症的影响,所以我希望……”

    “我们,”没等他把话说完,狐狸微微一笑打断了他,“我们输完液就回家。”

    “我说你这人……”似乎一瞬间因了狐狸这种漫不经心而有些恼,那年轻医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慢慢稳住了呼吸,他用依旧平静而官方的口吻对狐狸道:“为病人身体着想,我建议她留院观察,不然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你我不想见到的。”

    最后那句话有些重了,这不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不过狐狸的神情确实是容易让人恼火,毕竟这是医院,不是疗养院。

    “谢谢您的建议,大夫,不过我认为她还是跟我回去比较好。”

    “随便你。”不再有耐心劝说,医生回头看了我一眼:“如果回去以后身体仍然这么不舒服,马上打电话给医院。”

    我点点头。

    于是医生带着护士走了出去,到了外头,隐隐听见走廊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这当妹妹的也真作孽。”

    “是啊,那么顽固不负责的哥哥!”

    “顽固不负责的哥哥。”于是看向狐狸,我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狐狸笑笑,走到床边拨了拨那些细细的输液管:“感觉如何。”

    “你觉得呢。”

    “比衰神那家伙跟着的时候肯定好一点。”

    一句话引得我扑哧一声笑。因为想起了曾经最最倒霉的那段日子。

    房间里慢慢暖了起来,从狐狸出现后,墙壁和角落里那些冰冷而漆黑的东西就消失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感叹,如果哪天他和铘都不在了,我一个人面对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叹什么气。”拍了下我的头,他问我。

    这举动让我自那晚之后每次面对他就会不自禁生出的某种奇怪的尴尬,稍稍恢复了点活络。“感叹圣诞前什么样的倒霉事都被我碰到了。”

    “你的破事碰到得还不够多么。”

    “你想说啥。”

    “就你那倒霉样,碰到什么倒霉事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死狐狸!”想伸手掐他,可是手软软的抬不起来,只能捏着拳头生闷气。把头别到一边的时候,一眼瞥见铘依旧在门外站着,不声不响看着我们,面无表情。“那个,今天真的不留院么。”想起之前狐狸和医生的对话,我问。

    “为什么要留院。”

    “你没听见医生说的么。”

    “听见了。”

    “那为什么……”

    “小白,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突然间笑容收敛了起来,狐狸低下头,一双暗绿色眼睛幽幽望着我。

    这叫我不由自主迟疑了一下。“……哦。”

    “这几天你有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全文免费阅读 93第十章

    回到家,像条狗一样趴到了床上,又像条狗一样钻进了被子。

    狐狸把衣服和裤子从我身上一件件剥下来,像我的爸爸。我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眼梢弯了弯,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很用力的一下,于是在他把点心送到我房间来之前,我足有半小时没有理睬他。

    症状在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下肚后略微得到了缓解,我不再虚弱得吸口气都好像随时会跌倒在地,所以我又再要了一碗,但狐狸却不肯再给了,而他看我喝汤时抿着唇的样子就好像我在吃他的肉。所以我忍不住说了一句:小气什么,鸡汤,又不是凤凰汤。

    结果他又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发觉狐狸最近有点喜欢动手动脚了。而以往,这些该是我的专利才对。

    可是眼下我是个病人,一个除了他以外没办法依靠到任何人的可怜的病人,所以,对于他这种越规的举动,我也就不好说些什么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么,虽然我并不是什么大丈夫。

    而缓解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多时间。

    就在狐狸把碗端出去洗之后没多久,我吐了,刚刚喝下的那碗汤毫无保留地被全部吐到了地上。我听见狐狸匆匆奔进来时的脚步声,但没见到他进门时见到那些呕吐物的表情,因为那会儿我已经晕倒了,像八点档里那些无能的女主角。

    醒来的时候看到狐狸坐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有多久,他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我,手指轻轻搓动。我留意到他手指间搓着的是件骨质的东西,那东西我曾经看见过一次,就是爱莉丝小姐离开的那天晚上,我看到狐狸曾经把它戴在自己的手指上。那枚朴实无华的,某种动物骨头制成的戒指。

    窗上有什么东西轻轻响动,是一串铜制的风铃,随着风微微摆动,荡漾出一些细碎的、水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很奇怪这么冷的天狐狸为什么把窗开着,难怪我会冻得清醒过来,我手冷得像冰,虽然钻在被窝里,依旧一点温度也没有。于是伸出被窝,我把手指放到了狐狸的腿上,他的腿暖得很,我在那上面搓了两下,感觉好像搓着只温暖的热水袋。

    这举动叫他低头朝我看了一眼。

    从下往上看,狐狸那张脸非常美丽,从嘴唇到眉宫的轮廓,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雕像般完美的感觉。这叫人遐想,即使是身体那么糟糕的时候。我想象他会像电视里那些煽情的男主角一样把我的手抓起来,捧在手心里,虽然肉麻,却倍儿感觉呵护。而关于此类电视他受的教育应该不会比我少。

    但现实往往是和理想背道而驰的。

    除了看看我,狐狸没再有多余的举动,依旧轻轻搓着手里那枚戒指,他对那东西的兴趣远胜于床上不死不活缩在被子里的我。

    这是很显然的,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眼下的尊荣是副什么模样,那是任何男主角看着都激不起煽**望来的丑陋。所以我没有太多失落,只是手依旧很冷,在他温暖的膝盖所给予的热量消耗殆尽之后,我不得不再依靠自己去寻找下一个热源。

    这次我把自己的手伸进了他的外套。

    没错,他外套下真的很暖,比他的腿还要温暖。我感觉他身体因此动了动,也许是被我手指突然而来的低温给刺激到了。

    然后,他低头再次看向我。“你的手很凉。”他说。而我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心脏的某个部位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因为他看着我时的表情,还是那句很简单,也很直接的话?

    ‘你的手很凉……’

    我发誓,我听见谁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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