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过年周沫只要一个人,素问就会让她来蹭年夜饭。周沫虽然常常过来蹭饭,但没有哪次是空着手上门的,所以向茹一直都挺喜欢她。以前素问家条件差,她就送些实惠的。还有什么能比钱更实惠呢?现在素问有钱了,赚的比她还多,周沫也不上来蹭饭了,礼物倒没废。

    素问翻翻红包后面,还有字。是手写的。

    素问觉得挺稀罕。丫自从码字以后,写个什么都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编辑第一回让她办签售的时候,她还特认真的跟素问忧愁了一回:“你说我这字哪能见人啊?”

    红包背后,一笔一画,写得特认真:“姐们今儿个不能陪你过年了,又长一岁,要乖乖的听话哦。姐姐我在美利坚会为你祝福的。”

    口气倒是没变。

    素问觉得怀孕以来自己特容易多愁善感,捏着那纸就有点眼红了。她觉得自己真幸运,除了陆铮以外,还能遇到周沫。爱人也许不能陪你共度一生,朋友却可以是一辈子的,无论她在天涯海角,心里总有一隅在温暖着你。

    另一边,冰冷的办公室里,陆铮签完最后一份文件,终于撑开手臂舒展了下身体。

    昨天已经正式进入年假,公司已经冷冷清清,连电梯都停开了一半,只剩留守加班的个别同事。

    终于赶在大年夜前处理完美方合作商的刁难,让其他舍命陪他加班的同事也可以赶回去过个好年。加班费特地给每人封了份大红包,徐特助下去发的时候,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到那些人震破屋顶的欢呼声。

    天黑的早,员工们三三两两离开了,剩下他一人,更显得冷清毫无目的。

    这时候有人敲门,看见徐特助他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走?我记得让你跟他们一起下班了啊?”

    徐特助递过电话,说:“您的内线不通,电话只好打到我这里来了。幸好我还没走,您家里打来的。”

    陆铮这才想起,他为了专心投入赶工,已经把电话线都拔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冯湛。

    谁知道接起来却是陆文漪。

    “姨妈。”

    “听秘书说你还在公司?差不多就该过来了,工作总是做不完的,大过年的不急这一会。晚一点封路,车都不好开。”

    陆铮没作声。前几天冯湛就打过几次电话了,都是叫他过年回家,陆宅里有他的房间,一直都让人清扫干净着,时刻等他回去住。只不过陆铮总是避瘟疫似的不愿回家,今年他找了个借口在公司加班,本想再待一会儿,冯湛再打过来,他就借口封路车开不过去就不回去了,没成想早已被陆文漪看破,堵住了他所有后路。

    见他不回声,陆文漪又加重了语气:“无论如何,今晚你得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好。”

    他挂了电话,瞧见徐特助也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不禁问:“还不走?”

    徐特助好像很高兴似的,眯起眼笑:“走,这就走了,晚一点封路不好走了。陆少您也早点走吧。”

    徐特助从他创业伊始就跟他,算是唯一既了然他家庭又知道他私生活的工作伙伴。对他的关心,自然也多一分。

    开车回去,路上并没有因除夕而显得额外拥挤,一路上竟意外的通畅,不到六点,车就停在陆家大院外。

    冯湛伸着头,在廊外不知等了多久,瞧见他的车,一愣,然后喜色立刻铺满面上,小跑着过去接过车钥匙:“小祖宗,啥时候换车了,连车牌都给换了?”

    第一眼他还真没认出来,以为这么晚了还有老首长手下的兵来给他拜年。

    陆铮也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大步迈进客厅。

    要过年了,因此家里到处都重新粉刷过一遍,门廊上贴着陆海博亲手写的对联,老爷子平时没空就在书房里练字,对自己的书法颇为自负,所以不仅自己家里挂着贴着,有时候别人上门拜年,还要送人几幅。

    年夜饭的餐桌都摆好了,还是家里那张梨花木大圆桌,老爷子的珍藏,听说是清代的古董,从和府里搬出来的,和绅当年一家吃年夜饭就坐这张桌上。

    小时候陆铮头一回听这典故,还笑过:“人和绅是千古留名的大贪官,外公你留这张桌,也不怕党和人民检讨你的作风问题。”把老爷子气的是半死。

    至今,陆家还只有每年过年才抬出这桌来。

    大是真的大,围十来个人一起吃饭是不成问题。可惜陆家人丁单薄,陆文漪至今未成家,陆文芷去了以后,陆铮离家出走那两年,竟只有陆文漪一个陪老人家吃年夜饭。

    为了添点人气热闹点,陆海博一出来就招手对冯湛和其他几个警卫员说:“别站着,来,过来坐,都一起吃。”

    加上佣人警卫员,才一共八九个人。

    偌大的房子,显得空荡荡的,冯湛先给老爷子倒了杯酒,国宴级别的花雕。老爷子病着,喝不了烈的,家里人都陪着喝花雕。陆铮坐老爷子对面,有个警卫员要起来跟他换座位,陆海博见他一脸不情愿的,手一挥说:“他爱坐哪让他坐哪,眼不见心不烦。”

    陆铮还因为聂素问被封杀这事跟老爷子拧着,能叫他回来吃顿饭不容易。老爷子嘴硬心软,见花胶炖海参做得酥软,于是嚷大伙都盛点尝尝。

    很快有人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先站起来盛了一碗给陆铮。

    陆铮嚼了两口,还没说话,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一带都僻静得紧,要是平常警卫员们肯定都怕吵着老爷子,今晚却格外的高兴,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老爷子脸上也难得映出红光。自他查出肝癌以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气色。

    菜吃得差不多了,勤务员去厨房端来热腾腾的饺子。过年吃饺子,家里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俗。勤务员在包的时候,还特意做了个糖馅儿的。这里头有寓意,吃到糖馅饺子的,来年一年都有好运气。当然勤务员在糖馅饺子上做了记号,确保这颗饺子一定会被老爷子吃到。

    果然陆海博吃到一半,就顿住了,皱着眉头问这饺子谁包的。

    大伙儿乐呵呵的,陆海博刚要把饺子吐出来,就被陆文漪阻止了:“爸,这是运兆,不能吐。咱这么多人,就您一个吃到糖馅儿的,来年您一定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陆文漪会说话,把老爷子逗得笑容满面,开开心心把糖馅饺子吃了。

    陆铮不动声色,从几个警卫员脸上贼笑就猜出这糖馅饺子是怎么一回事。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陪着老爷子在客厅里看春晚。说真的,这春晚一年比一年办的差,真没啥好看的,加上陆文漪又是看过彩排的,更觉无聊。不过老爷子想看,大伙儿总得陪着。

    好不容易到了九十点钟,老人家精神头差,昏昏沉沉开始打瞌睡了,陆文漪才站起来,朝陆铮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跟自己上楼。

    陆铮的房间有好一阵子没人住了,暖气也没开,乍一从外面进去,有点冷清。

    陆铮开了灯,带上门。

    陆文漪坐在他昔日的书桌后面,抬头看他:“文芷走了以后,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爸觉得对不住文芷,所以拼命在你身上补偿,爱屋及乌,平常你任性一点,我能纵容的也都纵容了。陆铮,我一直觉得你品行不坏,只是偏激了点。”

    灯光下,陆文漪的面容显得柔和,褪去了政坛上的锋利和冷漠。

    陆铮一直很感激这些年陆文漪对自己的照顾,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把陆文漪当作自己的母亲。今晚除夕夜,她单独把自己叫上来,开口就提及过世的母亲,让陆铮有点摸不着头脑。

    “姨妈,有话您就说。”

    陆文漪的眼神黯了黯:“上周六晚上,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陆铮一愣。最近他加班太多,日子也记不清了,这样突然的问起,他也有点茫然。含糊的答道:“在公司加班吧。”

    “你确定?中途没有出去过,开车买个宵夜什么的?”

    陆文漪这么问,陆铮终于提起点警觉,郑重的问:“姨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文漪从怀里掏出叠照片:“这是我的秘书前天从交警大队那拦下来的。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陆铮不解的接过来翻了翻。照片是交警在现场拍下来的,非常严重的事故,看背景好像就在东二环,离他上班的写字楼不远。地上沥干了非常大的一滩血迹,伤者恐怕生还的几率很低。

    再翻过几张,是从交警摄像头自动拍下的照片,因为是闪拍,所以比较模糊,有几张只能看见车子飞驰过的幻影,依稀是白色的车身,只有一张很清晰的拍到了半块车牌……陆铮心一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默默的攥紧了。

    陆文漪瞧见他脸色的变化,适时的开口:“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辆车。你从小学法,难道不知道肇事逃逸这情形有多恶劣吗?”

    陆铮紧抿着唇,脸上看不出表情。

    陆文漪以为他在歉疚,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伤者当场死亡。交警赶到时,预估死亡时间是事故发生的二十分钟后。如果你当时能停下来,送他去医院,也许可以挽回一条生命。我从没想到,我代替文芷教育你,竟然会教出一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动物!”

    陆铮猛的一震,他终于抬起头,语气平静的可怕:“姨妈,这车的确是我的,可是开车的人不是我……”他停了一下,自己也觉得这解释欠合理,要怎么把他和萧溶合谋骗过老爷子,然后自己再把车给他的事说清楚呢?而且萧溶又是怎么一回事,一周前发生的事故,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一字不提,连知会他都没有一声!

    陆铮觉得千头万绪,很难理清,咬着牙对陆文漪说:“姨妈,如果你相信我,三天后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文漪看着他,仿佛在探究他话里的真伪。事实上,当她拿到照片时,也不愿相信这是她疼爱的外甥做出来的。

    “你最好尽快。这件事我能帮你瞒的了压的了一时,但不可能是一世。毕竟这是一条人命。老爷子上个月才叫你气得住院,这两天气色才刚好转点,我不想他因为你这事又出岔子。”

    陆文漪见他脸色煞白,也不好再说重话。

    陆铮也只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晚上素问抱着向茹的胳膊在沙发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外头鞭炮声一响,就听不见主持人说什么了,就看见一大群人在那儿甩胳膊甩腿瞎折腾。

    向茹怕吵闹,皱着眉头直捂耳朵。

    素问帮她拿开手,笑嘻嘻贴在她耳边说:“妈,这叫喜庆。反正年年春晚也就这样,没啥好听的。”

    正说着,薛绍峰上来了,这下素问比向茹还急,拿着遥控器就要把声音调大。

    反倒是向茹劝她:“急什么,还不是你说没什么好看的。再说一会儿鞭炮不就停了。”

    素问指着电视上那特帅的一张脸,跟自己老妈得瑟:“妈,你知道吗,这位跟我同一公司的,就是我跟你提过特照顾我那大哥。你瞧他帅不,唱得好不?”

    向茹直摇头:“我是年纪大了,听不出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音乐。长得倒是挺端正的。”

    话音没落呢薛绍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问她干嘛呢?

    聂素问抱着电话说:“刚看你呢你就打电话来了,我妈还夸你呢。”

    薛绍峰刚从台上下来,头上都是汗,接过助理毛巾,笑着问她:“夸我什么呢?”

    “夸你帅呗。你除了这优点还能有啥?”

    “阿姨果真是慧眼。快点,把电话给阿姨,我要给阿姨拜个年。”

    “得了吧,你别吓着我妈。再说外头鞭炮响,我妈耳朵不好,你说什么她也听不着。”

    薛绍峰陪她贫了一会,说:“丫头,新的一年,咱把那些旧的晦气都抛掉,今年拍戏都要收视大涨,广告合约接到手软,顺道再捧个影后回去。”

    “行,承您吉言。峰哥你也得再加把劲,金马金像影帝都拿了,今年要横扫影坛,把那金啥的全拿走。”

    正说在兴头上,家里座机也响了,向茹接过后,说了两句,也把话筒递给素问,用口型说:“小陆。”

    素问怔了下,一边接过电话一边对手机里说:“峰哥你刚下台挺累的吧,待会我再给你打过去啊。”

    拿起座机,那边陆铮已听到她的声音,问:“薛绍峰?”

    “呃……打来拜年的。”

    “难怪你手机跟热线似的一直占线。”

    素问听着陆铮的声音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于是扯了句哄他开心的:“这才能烘托你的特别地位啊。你看,这么多人打电话来给我拜年,都得挤一条线,只有你,是独家专线。”

    她也确实只把座机电话告诉了陆铮一人。

    可惜陆铮没笑。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说了句令聂素问一时有点消化不良的话。

    他说,我在你楼下,你能下来吗?

    ------题外话------

    我终于不辱使命,让小陆子出来露脸了。

    一直有人问萧溶到底想干嘛,慢慢的,要揭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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