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人似乎不耐烦了,不知走了多远,把她从马背上扔了下来,她听到“噗通”的声音,问道:“什么在响?”

    话刚出口,温而咸的水大口大口灌过来。她几乎溺毙过去,这是掉湖里淹死了吗?

    好在弹腾了一会儿,她又自动漂浮了上来。柔软的、缓缓的、暖和的、细腻的,是什么在包围着她?

    睁开眼睛之时,看到碧蓝的天、游动的云、煦洋洋的太阳。她这是到世外仙境了吗,还是又穿越了?

    对了,她是在哪儿躺着?她骇然想坐起身子,发现她整个儿就是一具木偶浮尸,完全做不了主。急得双手直拍,想要拍碎这个梦靥,却只拍得水花溅起,水珠飞落了她满脸。

    天啊,她竟然是在水里啊。貌似是个温泉湖,并且人在里面还带漂浮的!看来矿物质的含量绝不会低。

    她忽然想起刚才“噗通”的落水声,难道是她所导致的?

    如果人生在极疲惫的时候,来这儿泡一泡,的确是最好不过的。然而,当动也动不了,只能任由水力把自己带到未知的地方,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儿。

    这要漂到何年何月?会不会被浸泡成鱼肚皮?

    她忽然想起鱼鸟传说,那个交织着无奈和怅然的故事。

    她一向是有诗必吟、有歌必唱,哪管是在水中还是陆地。她呼一口气,收一下小腹,用鱼儿自由穿梭的欢快而稍带伤感的声音念道:

    你说你不会再为我停靠

    你渴望自由我知道

    所以我不再挽留

    只轻轻说一路走好

    你看海面掠过一只鸟

    鱼儿在水中为它祈祷

    如果想要飞的高

    就该把海里的鱼儿忘掉

    你猜鱼儿会不会也烦恼

    鸟儿飞走了无处寻找

    我却看到鱼儿的笑

    虽然它永远也跳不了那么高

    你听海是不是在笑

    笑鱼儿就这样等到老

    笑有人以为把头抬起来

    眼泪就不会往下掉

    念完,竟是滋味复杂,感触万千,不知是水珠还是泪,从眼角滑到了温泉湖里,她吸一下鼻子,道:“可怜的傻鱼儿!”

    “是不是还有下半阙?”妖魅般的男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嗡嗡聚在一处,却又似散在了四面八方。

    丐儿仍没从自我境界里回过神来,好似在自言自语般,笑道:“你怎么知道有下半阙?”然后啊呸了一声道:“什么上半阙下半阙的,文绉绉的,这又不是古诗词!只是意境白话小诗罢了,从鱼和鸟的角度分别感受了那段凄美的爱恋而已!”

    “哦,那鸟儿的那段该怎么说?”刚才的男幻音又起。

    丐儿直到此刻,也不认为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只觉得是自己在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天籁对话。至于为何是男人的声音,可能大概也许……她性格偏向于汉子吧。

    可是,有些女汉子,内心乃是很敏感柔情的。就好比她。

    丐儿聆听灵魂天籁对话之后,朝天空挥一挥裸着的光润的双臂,胸腔中装着鸟儿飞翔的动感,激昂而哀徊地咏叹道:

    他们说远方是新的天空

    鸟儿要飞得高才不辜负了翅膀

    那一刻我启程飞翔

    却没有看到你眼角的泪光

    要飞到多高才找得到希望

    要逃到多远才望得掉往日的时光

    追寻梦想是我注定的悲伤

    从来没有确切的方向

    抬头去飞又不忍向你张望

    只有把后悔在心里埋藏

    从此是否我将永远流浪

    再也回不到你的身旁

    以为飞走就不会受伤

    我的心却一直留在过往

    原来我躲得过猎人的枪

    却逃不出你的目光织成的网

    诵完了,又是一番自倾自诉:“这只破鸟儿,明明心里喜欢着鱼儿,为何要去远方寻找希望?且不说害得自己背上了沉甸甸的包袱、永远不能开心,也让鱼儿徒留怀念和遗憾!我要是猎人,举起枪就把他毙了!负情忘义的坏东西!”

    经过这番畅骂,她心情终于明朗了几分。

    耳侧,有隐约的寂寞而忧伤的的呼吸声。她吓一跳,难道又出现了幻觉?还是鱼儿在呼吸么?

    这个地方,清净得颇有些诡异,仿佛千年万年不见天日了似的。

    丐儿漂了半天,背部痒绒绒的,像是水草。她手往下一抓,竟然触到了沙。她大惊,侧脸往身下看,只见距水面一米深左右,有一片十平米大小的呈圆柱形矗立的沙渚!

    沙渚上方水域,因为清浅,所以澄澈见底。沙渚之外水域,因为深不可测,所以呈现一种青黑色,寒玉一般,发着幽沉沉的光泽。

    沙渚表层的沙,颗颗均匀,洁净白皙。从沙渚里长出来一些浮浮的水草,还有几架高出水的藤萝植物。

    除了这片沙渚,估计再无立脚之地。思至此,丐儿怕体虚抓不牢,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那片沙渚正中心的一株藤萝。

    脚终于踏在了沙地之上。丐儿仰脸四面环望,只见周围峭峰林立,若要出得这片温泉湖,真比登天还难。

    果真要泡一辈子温泉吗?丐儿苦着脸,道:“怎么刚从沙漠出来,就来到了湖泊?这是从旱鳖到水鳖退化的预兆吗?”

    绝望了半天,丐儿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四下里瞧,连条鱼都不见!早知如此悲催,那会儿发什么神经,念什么鱼鸟之歌?耗费精力脑力体力!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丐儿灵机一动,忖道,我上天无路,入地还能无门吗?

    但看到那深渊似的湖水,胆怯横生。底下会不会有鲨鱼?

    她胡思乱想着。但实在饿得撑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跳。

    跳了几次,都失败了。因为这水奇特,浮力很大,跳下去立即如皮球般浮上来,折腾得丐儿有气无处撒。

    正自懊恼,看到沙渚边缘,有一株异常茂盛的藤萝,枝条繁密而且柔韧,压得树干都撑不住了,千百条枝枝蔓蔓全垂入到无限深的湖水中。

    丐儿一喜,若抓着藤萝的枝条,一寸一寸往下坠,不信水还能把自己托起来!只是这藤条会有多长呢,会不会悬到半途,脚不着地,爬上去多让人不甘心啊?

    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丐儿双手紧抓住三四根藤条,潜入水中。大约行了十几米,藤条越来越细,已经至端梢了。若松手,怕会前功尽弃。

    丐儿正心灰时,发现那圆柱沙渚的壁上,悬空横出了一株藤萝来,虽不比上面那棵大,在水中撑起两百斤的体重,应该不成问题。发现了这个秘密后,越往下潜就越开心,因为每当藤条将尽的时候,总会出现及时另外一株藤萝,环环相扣,颇有些“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接力感觉。

    造化真是巧夺天工。她可不认为,这些藤萝是高手人工种植的。

    也多亏了丐儿前世学过水中闭气的诀窍,不然早憋死了。就这样,不知换了几百株藤萝,她终于摸到一块坚硬如剑戟的大石头。她拼命地抱着,在重力的作用下,似乎有涌动的水流将她往某个特定的方向冲去。再醒来时,水流已经从另一陡崖奔泻而去,拐角处看见了一处石壁,上嵌雕花石门,门头上书写着“黑木崖”三个字,刻入石壁三寸来深。她推开走进去,豁然开朗,崭新的天地呈现在眼前。

    她所站立之处,是这片天地的入口至高点。俯视全局,奇形怪石,如鼎如殒,杂列横陈,形成千百座小院落。一种硕大的好似莲花形状的紫黑色花朵,妖娆而恣意地盛开着,神秘、肃穆、曼冶,好似情人暗夜里的笑容。

    丐儿心道,好一个隐蔽而离奇的小国度!不知里面住的是些什么人,能不能听懂人话?前去乞讨,会不会给她食物吃?

    怀着各种忐忑,丐儿挨家挨户去敲门,竟没有任何人开门。

    丐儿失去了耐心,看来不是什么礼仪之邦,歪门邪道、奸诈吝啬的可能性大些。

    既是如此,就不要闹斯文了。见机行事、兵来土挡、将来水淹算了。反正什么也不能阻挡她觅食。

    她看到一处奇特的院落,装饰得跟别的家户都不一样。楼宇轩昂,白玉柱上雕着精美的千姿百态的紫黑色莲花,四角飞起的屋檐上,金光闪闪。玄紫与金的搭配,配上美石的质地,有一种难言的奥妙深邃。

    门前两座貔貅,威武凛凛。大门敞开,二门半掩,三门虚闭,丐儿不费吹灰之力,过得三重门,直接登堂入室。

    室中有室,她一会儿就转向了。钻了半天,来到一间疑似书房的地方。藏书万卷,桌上宣纸、墨砚、毛笔俱全。

    丐儿无暇多看,她的目标,是找到食物来果腹!书中自有千斤粟,是不适合她此刻的饥肠辘辘的。

    正要失望离开,被一处开着的柜门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她气恼,想把那柜门给掀飞,却看到有几盘子果蔬糕点、鲜美白鱼在橱子里。

    她狂喜,全部端到书桌上面,风驰云卷,吃得一片狼藉。

    末了,她打了个嗝,有些瞌睡。腹中一股奇异却霸道的淡香,从喉间随着呼气而散出。

    她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饿极了,吃嘛嘛香。后来感觉不对劲儿,因那香味不同寻常,不绝如缕、悠悠无穷。

    这是什么食物?女人不会吃了就变成香妃吧?

    丐儿忽然想起那种美丽如毒物的莲花,似乎一路走来,凡有此花的地方皆是奇香淡绕,与食物的味道如出一辙。

    难道食物中掺杂了花粉?会不会中毒或过敏?丐儿吃得酣畅,忧心也就来得迅猛。

    对于饿得很的吃货来说,人家如果有心毒她,简直就跟毒一只小猫那般简单。

    是心理的因素吧,她隐隐感觉有些胃酸和腹胀。果然,乱动免费的东西都没好下场。

    丐儿烦躁地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企图转移痛苦。却赫然映入眼前几行字:“霸灭图经,藏于千年玄冰之室,得之者得天下。”

    霸灭图经!最原始的记忆挟杂而来。那年带他出冷宫的男子,以剑相逼,要她交出的就是这玩意儿!

    如今……她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

    鼻尖的花香味似有还无,鬼魅一般席卷着她。在温泉湖的那种灵魂天籁音又飘来了,这次仿佛带着一抹嘲笑:“来者何人?敢擅闯黑木崖禁地,还想活着出去?”

    丐儿这次可不认为是自己的臆想了。

    左右张望,四处无人,一张钢丝渔网却从头上兜下,收紧,使她不得动弹。

    一位好像使者的黑衣男子走来,拿着一朵花儿,声音机械冷漠,不含丝毫感情:“送给你,这是黑木莲,我教的教花。你闯来了,也该死了。”

    眼看要成人家的肉粽子了,丐儿还要花儿朵儿作甚?她挣扎大叫道:“什么‘叫花’?我叫乞丐,不叫花儿!快把我给放了,请你们‘叫花教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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