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后道:“能说的,母后都告诉你了。你自幼在宫里,不通人情世故,但是那位乳娘,她天分好,又是有些经历的,很多事她看得淡泊,但很聪慧洞彻,祉儿小时候跟着她,只会是福气。有他乳娘的那种气度,母后也就放心了。”

    素蔻公主慌乱道:“母后,你想让乳娘照顾祉儿到什么时候?不是等半年断奶了就行了吗?母后?”

    李皇后道:“如果绣姑愿意,母后想让她照顾祉儿到成家立业的年龄!”

    素蔻公主手足无措道:“不行!那样,祉儿就不认我这个娘亲了!母后没看到吗,祉儿还不懂事,就把那乳娘当得跟亲娘一般!要是十几年相濡以沫下来,我这个亲娘还有何地位?还算什么?”

    李皇后蹙眉道:“人家绣姑有儿子,岂会和你争?她性子淡,品行纯良,秉性清高,有雍容气度,如果有她日夜在身旁影响着祉儿,祉儿就算对她再亲,也会被她教得懂仁义讲至孝,会对你这个娘亲很好的。既成材又孝顺,做娘的还奢求什么?总比在你身边,把他教歪了强!”

    “再纯良的人,和那乞丐女搅合在一起,还能是纯良的吗?”素蔻公主忿忿道。

    李皇后看着她:“你以前为仁儿,对那丐儿不满意就算了,如今人都散了,你还不肯放过自己吗?”

    “我是不肯放过她!不是不肯放过自己!哪日见了她,我一定问她把东方大哥藏到哪里去了!”素蔻公主咬牙切齿道,产后虚弱的身体直打颤。

    李皇后摇头,气得面如金纸道:“看来不对你说直接的是不行了!仁儿是你把他逼出家了,你知不知道!那丐儿逃出去之后,没多久就被你迁哥哥找到了,从去年底一直在宫里,还怀上了你迁哥哥的孩子,你听清楚没!仁儿的出家全是你的错,你好好反省吧!”

    李皇后的这番话,如同当头一棒,把素蔻公主敲得目瞪口呆。

    半晌,她回过神来,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要找迁哥哥,我要向他问个清楚!”

    “你冷静些!”李皇后一把拉住她道:“问清楚怎样?问不清楚怎样?她怀上了你迁哥哥的孩子,你还不满意吗?”

    “母后……这话什么意思?”素蔻公主惶恐道。

    “你敢说,她在宫里住着时,你没期盼过她与你迁哥哥在一起么?”李皇后问道。

    素蔻公主立在那儿,脚跟如被定着似的。心里咚咚打鼓,好像她那些晦暗的隐蔽的想法和做法,从没逃出过她母后的眼睛似的。

    母后究竟都知道些什么?素蔻公主心里没底了,她不敢试探,也不能试探。

    对,只要母后没敞明说开,一定不能先泄露了。

    素蔻公主吸几口气,低低道:“儿臣只是想问问迁哥哥,这么大的喜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让妹妹也高兴高兴!”

    李皇后瞧着她:“你终于长进了一些。”

    素蔻公主还要再说什么,听见哥哥赵迁道:“母后,我和绣姑回来了!”

    李皇后对素蔻公主递了个眼色,嘱托一句:“你可以向他问那事,但不要直接!最好让你迁哥哥主动告诉你!”

    素蔻公主奔过去,对绣姑笑道:“回来了?鞋样子可确定了么?”

    绣姑道:“每个人要的都不一样呢!我可要凑机会回鞋庄一趟了,好好给伙计们交代一番才是!”

    素蔻公主瞧着祉儿。睡的正香。看来一路颠簸,如摇篮般,让他进入了好梦里。

    悄悄地接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一口,满是怜爱欢喜。

    李皇后对绣姑笑着体谅道:“采娉的那些姐妹们,一个比一个挑着呢。这下有你劳累的了。”

    绣姑淡笑摇头:“不妨事。如今那些伙计们手艺越发精纯了,我长时间不拿针线,都生疏了,交给他们做就成了,比我要好得多。”

    李皇后道:“是了。你自己有个半岁的孩子,又要照顾祉儿,原不能再以针线劳神了。”

    绣姑垂首道:“多谢皇后顾惜。”

    第二七二章来意

    素蔻公主在宫里待了差不多一天,傍晚时分,和绣姑一起回宰相府了。柳采娉却没给李皇后安静的歇息时间,翌日一大早,就憔悴着来找李皇后。李皇后问她什么事儿,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别扭了很久,才红着脸低声道:“我想怀个孩子。”

    李皇后已猜出了几分她的来意,却不点明,只笑着道:“那是你与太子夫妻间的事儿,跑母后这里说,能挡什么用?”

    柳采娉神情黯然,道:“太子与那神医交情深厚,很听神医的话。那神医手又极高明,如果母后肯颁一道旨意,让神医帮我调养身体以尽早生下嫡子的话,儿臣就会有指望了。”

    李皇后沉吟道:“虽说你是母后和淑妃妹妹的侄女,比别人亲许多,但毕竟书院里有一位怀着的,饮食起居都需神医悉心照料,母后总不能偏心得太过分了吧。”

    “母后,书院里的那位……胎相已稳固了,不需要医生形影不离的。”柳采娉建议道:“如果母后、太子都不放心,可以把太医院最稳妥的医生调过去,等儿臣怀上了,再做对换……可以吗?”

    李皇后忖思了半晌,叹道:“神医有如此高的医术,却甘愿在江湖上行走,如果不是看着迁儿一片诚心,断断不肯到宫里来。越是这样怀才的人,越不好派遣得动呢。”

    柳采娉忧愁道:“母后,请您尽力帮帮儿臣!书院那个,不知是什么身份和来历,又整天奇奇怪怪的。如果只有她生下了皇嗣,将来后宫落到她的手里,天下就是她和她儿子的了!您看她那样子,又不是懂事听话的主儿,难道母后还要看着她的脸色过余生不成吗?”

    李皇后目光暗沉,缓声道:“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强行下旨,让神医伺候你吧?传出去,会惹人笑话的!”

    柳采娉拉着李皇后的衣襟,撒娇道:“母后先委婉地试探下,如果神医同意,那就不用大费周章了;如果他不同意,再想其他办法。”

    “好吧。”李皇后道:“今天午后,你带着迁儿一并来,母后陪你去书院水上阁看看神医。”

    柳采娉大喜过望道:“谢谢母后。”

    然后柳采娉兴冲冲地回到太子府,对赵迁道,午饭之后母后让他俩个过去。赵迁不知是什么事,问她,她装糊涂,不肯透露分毫。赵迁心里泛着疑惑,待与太子妃一起到了李皇后那儿,赵迁又问母后,李氏只含笑道,先别问了,随母后去书院走走吧。

    赵迁忐忑,又不好忤逆母后的意思,走着说着:“这场雪才刚化了一半,去那儿的台阶多而陡,正是不好走的时候,母后有什么事儿,不能让儿臣替代解决吗?”

    李皇后笑道:“母后和采娉小心些就是了。不急,咱们慢慢的走。”

    赵迁无奈,只得一起去了。

    丐儿刚午睡起来,眼懵懵的,听到几声鸟叫,很像乌鸦,就问南宫峙礼:“这个时候有乌鸦吗?”

    南宫峙礼道:“就算有,也不应该在书房这一带啊。冷宫附近,才是乌鸦最佳的栖息之地。”

    “我明明听到了……”丐儿有些焦躁地道:“喜鹊报喜,乌鸦报丧,莫非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会有大事的。没那么快。”南宫峙礼笃定安慰她道。

    “那就是有半大不小的事儿了!”丐儿道。

    “你刚才所说的乌鸦报丧,并无十分的道理。乌鸦只是时常出没于腐朽之地,所以落了个坏名声。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灵异。”南宫峙礼笑道:“要不咱们打赌,猜一下是什么事?”

    丐儿鄙视他道:“还跟我打赌呢?打了那么多次,你何时赢过?”

    南宫峙礼道:“时来运转。输得久了,必有赢时。这次就不一定是你赢了。”

    “你不是我对手!”丐儿递给他一句。半侧着身,躺在了床上,雍大的肚子鼓起来,懒洋洋道:“还是老规矩!说输赢之后的结局吧。”

    南宫峙礼道:“如果我输了,就去伺候别人;如果我赢了,就一直伺候你。”

    “这算什么赌局?”丐儿想来想去,这明明不公平,不配合道:“无论输赢,你都得伺候我。”

    南宫峙礼手一摊,笑道:“那不用赌了。这次我直接就赢了!”

    丐儿反应过来,原来又被他玩语言游戏给坑了!

    不过谁怕谁啊,丐儿正想用实力打得他落花流水,听见太子在外面喊道:“丐儿!母后和采娉来看你了!”

    她俩来做什么?丐儿忽的一惊,想坐起来,身子却陷进软软的床铺上,无论如何也起不来,南宫峙礼拉她了一把,她才勉强直了起来。透过几扇敞开的门往外看,看到李皇后、太子和太子妃三个人,一起来了。

    李皇后喘吁着,看来累得不轻,那柳采娉的腿脚居然有点跛,小跑着才能跟得上皇后和最前面的太子,显得非常吃力。

    有点意思了。丐儿关切道:“太子妃,你脚怎么了?上次,太子说让你自己怎么来就怎么回,你没有迷路吧?”

    太子妃脸面发红,微微尴尬,只答前半截道:“路上不小心,脚被扭了一下下。”

    “严重吗?”丐儿作为这儿的主人,表示慰问也是理所当然。

    “没事,没事……”柳采娉说着,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没说谎,特意活动了一下。这一逞能不要紧,她冷汗都冒出来了,表情疼得极为扭曲。

    丐儿忙对她道:“那就不要动了,坐下吧!”

    几人坐定,丐儿嘿嘿笑道:“皇后娘娘、太子妃真惦记我,刚来了没几天,估计当时累得腿都肿了、现在还没消下去呢,就又来了,真是太让我过意不去了!”

    柳采娉被她这半癫不傻的笑声,弄得脊背有些发冷。再品她说的话,看似客气而无破绽,但总有那么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别含深情”味道,更加让太子妃无所适从了。

    丐儿看没人接她的话,想着可能是被她感动了,于是继续体现自己的人文关怀之使命感,清清嗓子说道:“最近我发现湖边有好多冬鸟来觅食,我就揣着个大肚子,一路给它们撒些豆子米粒之类。神医阻止不住我,少不了帮衬我去撒……”

    柳采娉听到这儿,脸色变了:怪不得脚底像踩到了什么珠粒子,给太子说,太子还不相信,反而责怪她不小心!

    丐儿不等众人反应,脸庞上泛着光道:“我想了想,为了把这个书院变成松涛阵阵、天籁声声、最有天人合一之意境的园林,我决定把这些盘旋十八弯的台阶,洒遍苞谷黍米,就跟铺了一层粮食金子似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锄禾路’!既饮水思源,让人想起这粮食的来之不易;也为肚里的孩子积点福德,让他将来多与百姓同耕同乐;再者更是为了太子之盛名,试想,如果太子的书院有这样和谐自然的奇观,那能不吸引天下贤者都来投靠吗?连只鸟都这么看重和爱惜,可见太子是大胸襟,甭提对那些有才能的人了!”

    赵迁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质朴动容,并且还不忘为他着想,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道:“丐儿,太好了!这‘锄禾路’是你什么时候想出来的?简直是太有创意了!什么时候开始铺就,不能让神医太累了,我助神医一臂之力!”

    李皇后、柳采娉被雷得忘了此行之目的,坐在那儿,脸色发白,细汗如珠。

    “这……那样的话……”柳采娉瞧了眼自己肿起的脚踝,似乎疼得更加厉害,说不下去了,看向李皇后。

    李皇后不知该怎样反驳,挤出来一句:“不行!太铺张浪费了!”

    丐儿不以为然,口若悬河辩驳道:“又不是要撒几寸那么厚!薄薄一层就够了!估计连十几袋粮食都用不了!若说浪费,后宫里那些妃嫔娘娘的脂粉花钱不浪费吗?太子妃她的姐妹们追求奢侈的干跟鞋不浪费吗?寺庙建造得富丽堂皇不浪费吗?”

    “那……这不一样!”李皇后结巴道。

    “实质怎么不一样了?”丐儿的言语如珠玉落盘那般错错杂杂,听得李皇后等人满耳缭乱:“有些面子工程,是至关重要的!比如皇上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是皇上的体面,必须不能太过寒酸了去!比如寺庙,是一个王朝精神信仰的象征,能反映出当地的习俗、文化风貌,气派些显衬得香火旺!‘锄禾路’的好处,前面我列举的那三点已经足够了,若皇后还嫌不够多,我可以再列举一百条一千条!比如能兴起全国朗诵感恩诗的风潮,比如能唤醒人们对弱小生命的尊重爱护,比如走在这条路上的艰难万状,让人想起劳动人民的不易……”

    李皇后已头疼欲裂了,忙挥手叫停道:“够了够了,不用再列举了……你说得对!都对!”

    丐儿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嘻嘻道:“那皇后便是通过决议了?”

    道完,又补充了一些:“其实,这并不是很大的事,只不过在太子书院设立个小小的特色景观而已,也不用皇后费心的!十几袋粮食,花不了几个钱,哪怕你们不支持,我向绣姑姐姐借也可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支付的/奶/水费,十分之一我都用不了,就能把路铺成了!我这儿还有两个以一当百的优秀劳动力,不用掏工钱了!”

    “你说,你说……太子和神医他们俩,是你的劳动力?”费劲问出来一句话,柳采娉嘴皮子都发麻了。

    丐儿道:“可不是嘛!书房图个清静,又不要什么丫鬟婆子来聒噪,我又是个不能动的,只能烦劳他俩了!你不用担心,适量苦力劳动,可以锻炼体质!像太子妃这样的,估计把百十阶的粮食铺下来,就不会这么娇弱了!”

    柳采娉叫道:“不!我不要!”

    李皇后看她太失态,不悦唤她道:“采娉……”

    柳采娉勉强坐稳在凳子上,惴惴不语,看丐儿的那种眼神越发有几分畏惧。

    丐儿忍住笑道:“并且,锄禾路的铺就如织布那般,是个细致的活儿!必须颗粒均匀、铺的平整,不留太明显的缝隙,更不能留死角……另外,这路的铺就还是个动态活儿,今天哪个台阶上被鸟吃掉了几粒,还得及时的补上去。在大雪大雨大风将来之时,要做好基本的防范,才不至于损失太多。”

    南宫峙礼竟然听进去了,含笑问道:“如果粮食掉进湖里,不是浪费了吗?”

    丐儿敲他了一记爆子栗,斜着眼看他道:“粮食掉进去,浸泡得久了,糯糯软软的,可以成为鱼类的饵料!可以在湖里多养些鱼虾啊,尤其是那种有着大大嘴巴、长长尖牙,能吃掉小猪的鳄鱼!”

    柳采娉的手止不住抖起来,颤音道:“如果鳄鱼爬上来怎么办?”

    “台阶两侧有高高的凭护栏啊,鳄鱼爬不上来的!”丐儿笑道:“闲暇的时候,还可以观赏鳄鱼打架、撕咬、大鱼侵吞小鱼的场景呢,自然界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看这真是说不出的壮观呢!到时候建成了,太子妃一定记得来欣赏啊!”

    “呃……”柳采娉喉咙里仿佛被痰气堵塞了,不知是太骇然了,还是太恐惧恶心了,差点一口气憋得昏厥了过去。

    李皇后饶是淡定,也被丐儿的一番惊险奇谈怪论给慑得心慌气短,面色一直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迁看着丐儿,眼眸蓄满了温情道:“你脑袋里什么时候起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丐儿仰脸对他笑道:“不好吗?我是在给孩儿胎教!你打击我,就是在打击孩子!”

    “好!好!”赵迁连连赞道:“有与众不同想法的人,是最让人钦佩的!”

    丐儿眯了眼道:“这还差不多!孩儿能有这样开明的父亲,也不枉了此生!”

    李皇后大概已不支了,撑着问出几句:“若弄成那样一条路,你产后怎样去外界?难不成要在这儿终老一生吗?外界的人怎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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