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我偷听的话……该早点说呀。”席和颂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他并不是天生听力比别人好多少,而是刻意训练出来的。

    需得主动调运内力才行。

    刚才他也看见了云筱琬那个眼色以后,花独倾与她一起拐进了一间空房,不过花独倾早就表示过喜欢那位黑寡妇,所以他只当他们是要谈情说爱,自然是非礼勿听。

    秦素北本来也只是想找个理由同他倾诉此事,没真指望他能从紧闭的房门里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甚至还做好了被他嫌弃一下窥人隐私的准备,故而听罢只是弯着眼尾笑笑表示无事。

    两人选的小路绕了点远,来到风华苑时孩子们已经把阿清安顿好了。

    秦素北将他们打发了回房休息,自己搬了张椅子在阿清的床边坐下。

    “王爷也请回吧,我一个人守着阿清就好。”见席和颂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开口劝道。

    “没事,你一个人守着也怪闷的。”席和颂在她旁边坐下,“我叫厨房做点小点心,咱们一边吃一边等。”

    秦素北:“……”

    “这小子去跟别人拼命的时候,想过你们会担心他了么?”席和颂便微微板起了面孔,毫不客气道,“等这小子好了以后,我还要罚他呢。”

    “这也不能这样说……”秦素北忙替他辩解道,她知道阿清是什么性格,“他就是怕我们担心才谁也没说的。”

    “你不是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么?如果让他看见你现在都担心到彻夜不眠,你觉得他会告诉你实情么?”席和颂微笑着反问道。

    .

    于是翌日清晨阿清醒来时,睁开眼皮的力气都还没有,就先嗅到了各种各样甜腻腻的味道。

    他勉强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掌门师姐坐在他床边一张椅子上,前半身直接趴上了他的床,豫王殿下更不客气,大咧咧枕着掌门师姐的一支胳膊,还扯了他的小半条被子。

    两人中间放了一张小几,上面垒了许多碟各种各样的点心和果汁,这两人很显然是吃困的。

    阿清就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被云筱琬的两个手下所伤,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回到豫王府的风华苑里来,他全都不知道。

    不过看这样子,师姐和王爷应该只是以为他跟人打架闯祸了罢,不然再心大也不至于守夜时还有心情吃零食。

    抿了抿因为缺水也略略干裂的嘴唇,阿清轻手轻脚地伸手,将小几上的白瓷坛子捞了过来,里面还剩下小半瓶梨汁。

    他怕将掌门师姐和王爷吵醒,已经有意放轻了动作,然而席和颂还是哼了一声,眯着眼抬起了头,先是惊讶了一下自己枕着的竟然是秦素北的胳膊,然后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脸色,向他关心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麻/醉/剂的时效也快要过了,伤口可能会疼一些。”

    阿清忙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秦素北,她迷糊着眨了眨眼睛,然后瞬间清醒过来,伸手在阿清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子:“豫王府那么多府兵愿你跟你交手还嫌不够,还学会出去打架了是不是!”

    灭门之仇被误当做少年人年轻气盛的打架,阿清却丝毫没觉得委屈,反而庆幸地低下头做了认错的表情。

    这本是他自己的家事,绝不能因此让师姐担忧为难的。

    “豫王府的人不准擅自打/架斗/殴,等你养好了伤就回校场领罚去。”席和颂在旁边凉凉的补充了一句。

    阿清是个武痴,平时很喜欢去校场看府兵操/练,后来熟了还会跟人交手过招,再后来便干脆跟着一起训练了。

    阿清忙拱手做了个领命的动作。

    于是秦素北一听要罚,立刻就不愿意了:“我的师弟乖的很,绝不会平白无故根别人动手,王爷怎么不调查清楚些就要罚人!”

    “不准擅自打/架斗/殴,这就是我豫王府的规矩!有什么理由非要逼着你跟人动手吗?!”席和颂也跟着拔高了声音。

    “我不管,阿清是个好孩子,你要是敢罚他,信不信我跟你拼命!”秦素北一把拉住阿清一支胳膊,“你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怕,师姐给你做主了!谁打的你,我帮你打回来!”

    席和颂:“你敢!再敢打架我就把你们都赶出去!”

    秦素北不甘示弱:“是我们浮生阁上不得台面,高攀不起豫王殿下您这尊大佛!我们这就走!”

    “不是的,殿下没有说错,秦师姐不必袒护我。”阿清顾不得自己装了十几年的哑巴,忙哑着嗓子开口劝道。

    他不想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师姐,其实也是不想她为了自己担心,但是现在如果还瞒着,就要令师姐和殿下心生隔阂了。

    秦素北同席和颂同时停住了“吵架”,先是不可思议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将目光双双落在了阿清脸上。

    “你……可以说话了?”秦素北喜道。

    阿清就别开了眼神:“师姐对不起,我之前发过誓,族仇一天未报,就一天不开口说话。”

    “那你现在是报了仇了?”秦素北试探道。

    阿清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师姐和殿下因我的事争吵。”

    他说完这句就又沉默了,秦素北同席和颂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继续开口,只好追问:“昨晚你是找仇人报仇去了吗?”

    阿清点头。

    “那你……是没能报得了仇,反而被仇家伤了么?”秦素北又问。

    阿清继续点头。

    “那你的仇家是?”

    阿清咬了咬下唇没有做声。

    他本来根本不打算说话,更不打算让师姐知道自己身负仇恨的,只是不愿师姐和王爷为自己吵架,才不得已将话逼了出来。

    但那花独倾是王爷的医生,云筱琬又是小鬼医的情人,他要是说了这个名字,对师姐和王爷的关系没有半点好处。

    “是我。”

    阿清沉默了许久,久到秦素北同席和颂都觉得这次可能骗不出那仇人的名字了,门口便突然传来了云筱琬那清冷的声音。

    三个人放眼过去,云筱琬果然已出现在了门口,花独倾也默默跟在她的后面。

    关于阿清的旧事,之前自己询问的时候云筱琬还是讳莫如深,怎么这会儿就直接自爆了?秦素北想起云筱琬和花独倾那场密谈,隐隐觉得小鬼医应该跟这件事情有些关系。

    而阿清的眼睛就立刻红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住云筱琬,像是恨不得用眼睛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云筱琬被他盯着,却是淡然的很,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意味:“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不如便将一切都说开罢,苏堰。”

    阿清只瞪着她不说话。

    “苏堰,这是你的真名吗?”秦素北只好率先打破沉默,在阿清身边坐下来,一边握住了他冰冷的手,一边柔声问道。

    阿清长这么大,几乎从没见师姐对谁这么温柔过,大仇当前也不敢不给面子,立刻轻轻点了点头。

    “他姓苏,你姓云,我记得十五年前江湖上有个塭州苏家的灭门案轰动一时,莫非阿清是苏家的遗孤,而你是那案罪魁祸首云骐的后人?”席和颂看向了云筱琬。

    云筱琬点了一下头:“正是先父。”

    “可是灭门的惨案发生在十五年前,你也不过尚在襁褓,你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仇家的?”秦素北不禁疑惑地向阿清问道。

    阿清动了好几次嘴唇,最后才终于开口道:“我四岁的时候,趁师父不在偷跑出去玩,却刚好偶遇了师父跟……云骐。”

    他咬了咬牙,才勉强念清了这个名字。

    “当年苏家上下被杀戮殆尽,祖宅也被一把火移为了平地,但单阁主云游至此,虽无力回天,却也从先父手上救走了一个孩子,也就是阿清。”云筱琬见阿清不愿继续开口,索性自己说道,“先父也因此跟单阁主结了仇,那次跟单阁主偶遇,难免会提及当年的事情,你就是那个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罢?”

    最后一句话问的是阿清。

    阿清沉着脸点了点头:“那日云骐威胁师父,如果不将我这个苏家的余孽交出来,就将当年对苏家的暴/行在浮生阁重演一遍。”

    秦素北的确记得,那一年阿清偷偷溜出去玩,结果回来就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就不再说话了。

    “那天我应该陪你一起偷溜出去的。”她低声道,也就不至于让阿清一个人背着仇恨这么多年。

    “师姐。”阿清突然鼻子一抽,委屈地把脸埋在了她的臂弯里。

    “云老板,请恕我直言,六年以后单阁主意外去世,不知是否跟令尊有关?”席和颂突然问道。

    云筱琬微微叹了口气:“是。”

    话一出口,不仅阿清,连秦素北也忍不住向她注目看去。

    “先父一直对单阁主救走苏堰耿耿于怀,十一年前虽然与单阁主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两人武功不相上下,故而也只能不欢而散。之后单阁主想必是加倍小心隐藏了自己的行踪,直到六年以后,先父才与他再次见面。”云筱琬又叹了口气,“那次单阁主多喝了些酒,未能是家父的对手,然而不论家父如何逼迫,他都没有吐露关于孩子们住所的半点消息,以致最终被家父杀害,弃尸护城河。”

    她向秦素北和阿清深深行了个礼。

    秦素北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她的师父不是喝醉酒意外淹死的,是被那个叫做云骐的家伙杀死的!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血气直往头上涌,然而身边还有个比自己更加愤怒的阿清,她又只能强自镇定下来,握了握阿清的手以示安慰。

    如果这时候连自己也被复仇的愤怒眯了眼,她不敢想象阿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云老板,你提及云骐时一直口称先父,莫非云先生已经过世了么?”席和颂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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