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杀害单阁主时,先父曾被单阁主打过一掌,但是他并未想到单阁主会使毒,所以没有放在心上,等发觉不对时,已经无力回天。”云筱琬语气平平地陈述道。

    “没事了阿清,我们的仇人已经恶有恶报了。”师弟的脸还埋在自己臂弯里,秦素北能感觉到他在轻轻的啜泣,便轻声安慰道。

    “但是她还活着!”阿清突然抬起脸来,目光凶狠地看向了云筱琬,“云骐灭我满门,我也定要杀光云家后人!”

    秦素北微微一怔,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凶戾的阿清,简直陌生的莫名其妙。

    好在不过须臾,她便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反手一巴掌直接甩到了阿清脸上:“冤冤相报何时了,师父教过的东西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了么?!”

    阿清没敢瞪她,只能委屈巴巴地反驳道:“可是苏家的仇怎么办呢?还有师父,师父也是因我而死的……”

    “老天爷已经先一步帮我们报仇了。”秦素北说道,一只手还握着阿清的手,另一只手空着,便从怀中摸出手帕来,给阿清擦了擦额头上因为激动而流下的汗水。

    只是站在阿清的身份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她也觉得十分难受,想到阿清被这家仇折磨了十一年,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是从小师父就教过他们,君子报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却不该伤及无辜。

    然而这话显然安慰不了阿清,他攥着被角的手背上青筋依然暴起。

    “云骐已经死了,如果你因为筱琬是他的女儿便要找筱琬报仇,我是筱琬的男人,你来找我也是一样。”一直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花独倾突然开口,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连声音也平板没有起伏,“而且筱琬的身手不凡,手下还有十数个护卫,而我只是个江湖郎中,根本不会武功,你冲我来,成功的概率还会高一些。”

    他说着还信步走到了床前,阿清只要探个身子就能一掌击中他。

    “花公子……”云筱琬微怔,急忙反驳道,“你别听他胡说,我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我才是云家唯一的后人,要报仇冲我来就是了!”

    “你住口!”花独倾神色一凛,向云筱琬冷声斥道。

    云筱琬大概是活了这么大从没被人如此训斥过,竟真的被他唬住了,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不说话了。

    “阿清,要报仇就来找我吧,不管你想怎样,花某都绝不还手,”花独倾兀自继续道,“只是有一个条件,不管你今天能不能将我打死,今日之后,苏云两家的仇,单阁主的仇,便烟消云散,化干戈为玉帛了。”

    说完他又轻轻笑了一下:“我要是你就同意这个条件,毕竟以你的本事,也没别的机会能报仇了。”

    “你……”阿清被他着实激了一下子,也顾不得自己半个身子还缠着绷带,当即便要跳下床去,与花独倾一决雌雄。

    “阿清你敢!”秦素北连忙一把按住他,“今天你要是敢动手,就给我滚出浮生阁!”

    却冷不防花独倾也冷声向她斥道:“你也住口!”

    “……”秦素北还想再说什么,席和颂在旁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回过头去,只见席和颂轻轻的摇了一下头,示意她莫要再插手此事了。

    怎么可能不插手!

    阿清就算是受了伤,到底还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而且花独倾刚才一诺千金的说了不管他怎样都不还手,万一阿清真红了眼拿刀子戳人怎么办?

    席和颂用一只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扯了扯,另一只手悄悄蓄力,伸到了她的面前。

    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内力悄悄替花独倾把阿清的攻击拦下?

    秦素北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就算豫王殿下的内力真高深至此……她还是担心万一阿清红了眼拿刀去戳呢?

    而且苏家的惨剧固然悲惨,师父也是枉死,但凶手已然已经去世,她完全不能接受阿清把仇恨施加在云骐的后人身上。

    云老板是无辜的,花独倾更是无辜的,如果阿清真的要找他们报仇,那他跟云骐还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根本来不及继续劝阻,阿清便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挥掌向花独倾扑去。

    与此同时,席和颂夜悄悄出掌——

    他没有像秦素北以为的那样悄悄将阿清的攻击拦下,而是循着阿清的出掌速度,一掌将花独倾给拍了出去。

    花独倾直接被拍出了四米米开外才仰面跌在地上,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将自己的衣襟染的通红。

    “花公子!”云筱琬惊呼道,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我……”阿清怔在了原地,半响才怔怔看向了秦素北,不知所措道,“秦师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力道会这么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刚才还被仇恨烧红了眼的少年,这会儿竟摆出了一副要被吓哭的模样,秦素北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还不快去喊郎中。”席和颂在旁边沉声吩咐道。

    阿清忙应了一声,也不顾伤口被扯开,这会儿正在向外渗血,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你瞧见了,阿清这孩子心地还是很好的,他刚才最多只是想吓唬一下花兄而已。”等阿清一走,席和颂便求情似的同秦素北说,“气话所说就是,别真的赶他走,怪可怜的。”

    注意到花独倾和云筱琬抬头向他看来,又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刚才是我打的。”

    花独倾:“……”

    “阿清这孩子心里憋的太久,不让他发泄出来是不行的,但是王爷怕如果他真的伤了花公子,秦阁主也会真生了他的气,所以才要出此下策的么?”云筱琬抬眸问道。

    席和颂轻轻点了一下头:“对不住花兄了。”

    “无妨,下次我为殿下按/摩时下手重些就抵回来了。”花独倾又咳了一口血出来,然后颤巍巍地伸手从怀里摸了一粒药丸给自己喂了下去。

    .

    阿清醒来时天色也才将将蒙蒙亮,等花独倾被豫王府兵的随行医官送到床上时,屋外早已艳阳高照。

    阿清也被另一名医官揪到了隔壁屋子重新包扎伤口,那医官刚刚将他浸了血的旧绷带剪下,房间的门就被人给推开,来人正是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寡妇云筱琬。

    饶是那医官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浓浓的尴尬,忙拿出沙场上最快的速度将阿清的伤口给处理好,然后溜之大吉了。

    留下一个冷美人和一个装了十一年哑巴的寡言少年面面相觑。

    “苏公子,护国寺的往生祠里一直供奉着苏家族人的灵位,想必是故人所立,等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祭拜可好?”最后还是云筱琬率先打破了沉默。

    阿清点点头,继而道:“师父为我起的名字叫做秦素清,云老板还是跟别人一样喊我阿清罢。”

    云筱琬也点点头,两人都没有再多说话,相顾无言了片刻便一齐去了隔壁房中关心花独倾的伤势,却见除了席和颂与秦素北,浮生阁那十几个孩子竟也都在。

    小月等人一看见阿清,立刻激动地围了过来嘘长问短,阿清不知道师弟师妹们对自己的身世了解了多少,连该不该在他们面前开口说话都拿不定主意,只好下意识地看向了秦素北。

    秦素北察觉到他的目光,眸子微微一沉,将眼睛别开了。

    阿清心里忍不住委屈,在今早之前,他并不知道云骐已经死了的,只是实在寻不到他的下落,才一时冲动想绑了他女儿诱他现身,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被那两个下人给打昏了。

    再然后得知了云骐的死讯,心里压了多年的复仇之愿一下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当时脑子乱糟糟的,花独倾还要主动往上凑,他只想把小桌上那个喝得剩了底的果汁瓶子扔到花独倾脚边泄愤而已。

    没想到自己却低估了自己的身体身体状况,就这么将花神医给伤着了。

    王爷的那条瘸腿还有师姐体内的邪火都得要花神医医治,他怎么会想要伤害他呢?

    他的仇人就只有云骐一个,就算是云筱琬他都没有真的想过要伤害她什么。

    然而小月他们还围在四周,阿清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多谢关心,我没事了。”

    “你……你会说话了?”小月面露惊讶之色,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更是大惊小怪地雀跃起来,直到秦素北怕吵到病号,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孩子们一走,房间里顿时就溢出了一丝尴尬的气氛。

    “花神医,你没事吧,我……我很抱歉。”阿清哑着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千万别自责,是我说要你冲我来的,”吃下那颗药以后,花独倾便不再咯血了,气儿也喘的顺了,只是脸色莫名苍白的有些可怕,“就算你现在再补一刀,我也不会怪你的。”

    “秦姑娘也不会的。”注意到阿清的眼神,花独倾又补充了一句,说完还抻长了脖子向站在床头的秦素北看了过去。

    秦素北的确是有些气阿清不明是非,滥伤无辜,但是这一点气简直连片刻都没有在她脑海里停留上,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刮了股小风。

    血海深仇,刻骨铭心,他们这些人旁观者清,才觉得这事跟云筱琬没有关系,但是要苛求阿清也冷静如常,就有点太过分了。

    而且因为豫王殿下的暗手,阿清实际上也就沾了沾花独倾的衣角,连碍于对花神医的面子处罚他一下都不必。

    “就罚你好生照顾花神医的身体,再有下次就门规处置。”秦素北将脸板了起来,语气严厉,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轻不重。

    阿清也不愧是她一起长大的亲师弟,十分敏/感地从她硬邦邦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柔情出来,眼眶一酸,连忙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

    “云老板跟花神医想必还有许多话要说,我们就先不打搅了。”席和颂假装没看见阿清通红的双目,拉上师姐弟二人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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