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拿了定胜糕回去,如她所料,二姑娘又让她往弈楼送一些。

    “小公子喜欢这个吗?”乔容迟疑道。

    “喜欢,他就喜欢软糯的,这个没有麻球油腻,他更喜欢,快去吧,说不定唐公子也喜欢呢。”二姑娘催促着红了脸。

    到了弈楼,躲在东侧墙后探出头向外瞧着,盼着唐棣不在,搁下就走。

    正探头探脑的时候,身后有人声音低沉说道:“鬼鬼祟祟得,偷看什么呢?”

    她下意识扭头,正好瞧见一双簇新的黑色软缎鞋。

    定了定神,手抚着胸口站直身子,小声埋怨道:“唐公子说话怪腔怪调的,吓死人了。”

    他没说话,皱着眉从头到脚打量着她,目光有些刺人。

    她敛了眼眸避开他的逼视,带着笑问道:“小公子可在水榭那儿?我给他送定胜糕去。”

    也不等他回答,匆匆往水榭方向迈步。

    刚走几步,他嗖一下窜过来,拦在她面前,挑眉看着她,笑得高深莫测。

    “唐公子是不是喝酒了”她歪头看他一眼,绕过他接着往前。

    他又跑过来,再一次拦住了她。

    “奴婢还急着陪二姑娘到澜院去,上回去得晚了,被叶先生好一通训斥。”她带着些央求说道,“唐公子有话请讲,没话就放奴婢过去。”

    “你昨夜里回家去了?”他猛不丁出声问道。

    “没有啊。”她想了想,咬一下唇说道,“昨夜里二姑娘伤心欲绝,奴婢一直陪着她,没空回去。”

    “是吗?”他反应平淡,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愧疚,绕着她转了一圈,指指她手中的纸包,“里面是什么?”

    “定胜糕。”她打开一角,露出里面淡红色的点心给他看,又笑着举在他面前,“唐公子要不要尝一块?”

    他拈一块在手里,咬一口道:“比上回那个好些,又是回家顺道买来的?”

    “奴婢真的没有回家。”她不上他的当,一双眼含着些受了冤枉的委屈,“唐公子不信,就问二姑娘去。”

    “这个哪来的?”他指指她手中纸包。

    “早起后门外有人叫卖,二姑娘听到了,打发奴婢去买来的。”她一脸诚恳,“后门外小街上常有小贩叫卖,卖些果子啊点心啊,唐公子嘴馋了,可以一早到街口等着去。”

    “以为爷三岁孩子呢,还等吃的去。”他摆摆手,“仲瑜在水榭那儿打拳,去吧。”

    “既然遇见了唐公子,烦劳你带给小公子就是。”她说着话,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将纸包往他怀里一塞。

    他抄着那纸包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狐疑更深。

    就见她人到了刚刚藏身的东侧墙,正要拐弯,又突然停住了,转身冲着他快步走了过来,来到他面前,朝着他展颜一笑:“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唐公子说。”

    “那就不说。”他迈步往水榭方向而去。

    “太太让二姑娘每日傍晚依旧过来喝茶听琴,唐公子想想该怎么办。”她在他身后说道。

    他一回头,她已经走了,几步追上去,一把揪住衣领给拽了回来,咬牙道:“你这小丫头,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给爷说明白了再走。”

    “就是说,昨夜里唐公子把话说清楚后,二姑娘伤心归伤心,却也知道应该远远避开唐公子,可太太说了,让二姑娘接着做唐公子的友人,等找到成了亲的乔四姑娘,一切皆大欢喜。”她整一整衣领,伶牙俐齿说道。

    “爷正要跟你好好说一说乔四姑娘,你倒自己提起来了。”他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

    “什么三姑娘四姑娘的,唐公子还是先想着二姑娘吧。”她笑得不怀好意。

    他抿着唇原地转了一圈,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抬头时,早没了她的人影。

    别想试探我,今夜里也别见二姑娘,免得我昨夜里回家的事露了馅。

    乔容想着自己的心思,逃一般走得飞快,生怕后面又突然伸过一只手来,不是摁着她头顶旋着她转圈,就是揪着衣领往后一拽,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实在可恶。

    下午散了学,二姑娘兴冲冲梳洗打扮,她给二姑娘梳着头委婉说道:“奴婢想提醒姑娘一句,万一那乔四姑娘没有成亲,正等着唐公子去找她呢?到那时候二姑娘岂不是又得伤心?”

    “到那时候再说。”二姑娘看着镜子,“你也听到了,他说我脾气直率心地良善,有真性情难能可贵,还没有人这样夸过我。只要他在我们家一日,我就过去一日。”

    乔容见拦不住,只好陪着过去,他没在,只有小公子一个人。

    松一口气又忍不住心想,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呢,原来不过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小公子看到二姑娘进来,含笑让座,并亲手为她斟了茶,看二姑娘左顾右盼的,诧异问道:“二姐姐是来找唐棣的?”

    “我是看你来的,不是来找他。”二姑娘扭一下身子问道,“他没在吗?”

    “他有事外出,今夜回来得晚。”小公子笑笑,恳切看向二姑娘,“二姐姐,昨日唐棣的话说得很明白,他对二姐姐无意,二姐姐勿要执着,将对他的一腔心思放下才是。”

    “哪能说放下就放下,没那么容易。”二姑娘叹一口气,“昨夜里我想了很多,说不定乔四姑娘真的成亲了,又或者……”二姑娘打一下嘴,“又或者,她没成亲,但是出家了或者死了……”

    二姑娘又打一下嘴:“我知道自己这样想很恶毒,可是我忍不住……”

    “唐棣说与乔四姑娘订亲,只是一个托辞,一个让二姐姐和娘都死心的托辞。”小公子摇头,“二姐姐还不明白吗?”

    二姑娘愣住了,小公子又道:“中间夹着一个我,他不好将话说得太过绝情,就找了这样一个托辞。”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订亲?那不就更好办了?”二姑娘兴奋而憧憬。

    小公子颇为无奈,唤陈叔道:“开饭吧。”

    “不等他了?”二姑娘忙道。

    “二姐姐再这样热切,他就不敢在我们家住下去了。”小公子摇头。

    二姑娘想了想:“那我不天天来,我隔三差五得来。可好?”

    “只能如此了。”小公子一声轻叹。

    饭菜刚上桌,就听外面有人笑问道:“仲瑜快瞧瞧谁来了。”

    随着话音,唐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青年男子,脚蹬皂靴身穿罩甲头戴乌纱抹额,从头到脚洁净清爽,正是那日见过的叶全叶小将军。

    小公子忙忙起身相迎,拱手笑道:“早就想邀请叶将军过来,可你总也不得空,今日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叶全拱拱手,道了声叨扰,唐棣笑道:“你别跟他文绉绉的,搞得他不自在,随意些就是。”

    一转眼瞧见二姑娘,笑说道:“二姑娘也在,我来为你们引见。二姑娘,这位是叶全,叶全,这位是孙府的二姑娘,仲瑜的二姐姐。”

    “咱们见过,在船上的时候,你总跟在唐公子左右。”二姑娘骤然看到唐棣,有些不自在,勉强对叶全笑道。

    叶全没想到有女客在,赧然作揖道:“是,唐少将军麾下的叶全,见过二姑娘。”

    “这位是二姑娘的丫头四儿。”唐棣又指指乔容。

    “见过四儿。”叶全又作个揖。

    乔容忙福身道:“见过叶将军”

    “那日向你问路,还没致谢呢,你就跑了。”叶全笑笑。

    唐棣笑对小公子道:“你不知道,四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一一见过,宾主落座边吃边谈,小公子笑问道:“昨日花宴上,叶将军怎么没来?”

    “差事在身多有不便。”叶全简短答道。

    小公子点点头,二姑娘道:“没来就没来吧,昨日那些人,没有能配上叶将军的。”

    “吹埙那个文文静静的,还不错。”唐棣笑道。

    “唐公子看上她了?”二姑娘酸溜溜得。

    “我觉得四儿也不错,二姑娘觉得,我也看上她了?”唐棣看向四儿。

    乔容垂手敛眸站着,没听到似的,只在心里冷哼一声,想借着我没话找话缓解尴尬,真有你的。别人猜不到你的心思,我能猜到,你带着叶将军过来,想给二姑娘做媒,哪有那么容易。

    二姑娘反倒嗤一声乐了:“唐公子若看上四儿,我替四儿高兴。”

    唐棣笑笑,端起酒盏道:“二姑娘,昨日的事是我惹出来的,我向你致歉。”

    仰脖子喝一盏酒下去,二姑娘也喝了一盏,唐棣说道:“有句话想告诉二姑娘,无论有没有乔四姑娘,我只能和二姑娘做友人。”

    二姑娘白了脸,小公子皱眉看向唐棣,唐棣歉然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不希望再惹出任何误会,让二姑娘更加伤心。”

    “我明白了。”二姑娘颤声道,“我回去了,你们慢用。”

    乔容忙扶她站起,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全靠乔容搀扶着,才能勉强挪动脚步,从弈楼后门进入小道,停住脚步往旁边墙壁上一靠,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乔容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扶着她任由她哭,她心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就没有那么伤心了。

    二姑娘压抑不住哭出声来,呜呜咽咽的,令人好生心疼,乔容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心里骂唐棣,以为你要为叶将军和二姑娘做媒,谁知竟直直戳戳就说出来,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不能和缓些?就不能背着人私下里说?

    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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