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病了,在床上恹恹躺着,郎中来诊过脉,说是忧虑伤怀以致肝火郁结,开了些汤药并嘱咐静养。

    太太没来探望,只打发崔妈妈过来一趟,对二姑娘说道:“无论唐公子说了什么,都别灰心,有太太呢,此事保准能成。”

    二姑娘又燃起信心,对乔容道:“我娘想要做成的事,就没有不成的。”

    “可是姑娘,强扭的瓜不甜……”乔容试图规劝。

    “你向着哪头呢?”二姑娘打断她,着恼说道,“胳膊肘往外拐。”

    乔容无奈,低了头绣花,就听有人说道:“该吃药了。”

    一回头,是小公子,端着煎好的药含笑走进,坐在二姑娘床前道:“我来喂二姐姐。”

    二姑娘一把抢过去仰脖子就喝,喝完将碗搁在炕几上,看着小公子想说什么,未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唐棣实在可恶,当着众人的面让二姐姐难堪,我骂他了。”小公子忙道,“他说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二姐姐明白,纠缠无益。”

    二姑娘眼泪流得更急:“就是说我不要脸呗。”

    “二姐姐,男女之事讲求你情我愿,你可以喜欢他,可人家也可以不喜欢你。”小公子劝道。

    “怎样才能让他喜欢我?”二姑娘哭着问道,“你跟他是好友,你了解他,你教教我。”

    “二姐姐再这样,他就不肯住我们家了。”小公子无奈看着她。

    二姑娘蓦然止了眼泪,央求看着小公子道:“你让他住着,我不会再纠缠他,我跟他做友人就是。”

    小公子点头:“二姐姐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二姑娘病了三日,小公子每日都来探望,二姑娘反反复复,一会儿说做友人就好,一会儿又说怎样才能让他喜欢我,小公子甚为无奈,二姑娘睡着的时候,跟乔容在屋外廊下阴影中小声说话:

    “四儿,我是黔驴技穷了,你多劝劝她。”

    “让二姑娘自己想想,也许过些日子就想通了。”乔容说道,“要不,让唐公子搬出去,离得远了,慢慢就淡了。”

    “我娘又找过他一次,他很生气,我以为他要搬走,正想着怎么挽留他呢,他气了一会儿又没事了,照常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像没有发生过二姐姐的事。”

    这人好奇怪啊,都这样了,还赖在孙府不走,乔容心想。

    又一想,他向来无赖,当初硬跟着素华嫂子进了正堂,赖着见了大伯父,再想到他那样无赖是为了自己,心里不自在起来,不该说他无赖的,可是他为何住在孙府不走?

    “我去澜院瞧瞧叶先生。”小公子下台阶走了。

    傍晚时分,叶先生来了,进门笑说道:“三姑娘这几日画技可是精进了,二姑娘再不去上学,三姑娘可就超过去了。”

    “超过去就超过去,反正我是烂泥扶不上墙,没人待见。”二姑娘有气无力说道。

    “在二姑娘心里,唐公子有多好?”叶先生微笑问道。

    “又霸道又威风,神仙下凡,没一处不好。”说到唐棣,二姑娘眼眸亮起。

    叶先生毫不客气问道:“二姑娘觉得,自己和他相配吗?”

    “不相配,他与我,高下如云泥。”二姑娘低了头。

    “那么,二姑娘是该上进些,缩短与他的距离呢?还是一哭二闹,等着他来可怜你呢?”叶先生看着她。

    二姑娘抬头看着叶先生,半晌没有说话。

    次日一早,二姑娘准时去了澜院,乔容在廊下站着的时候,阿香进来了,小声说道:“后门外有人找你。”

    乔容一愣,阿香又道:“说是你的表姐,好像有什么急事,快去吧,有人问起的时候,我帮你遮掩着。”

    乔容到了后门处,探头往外一瞧,巧珍在不远处站着,搓着手一脸焦灼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乔容跑过去拉她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四顾无人,方小声问道。

    “这都连着三日了,秦公子每夜都过去,去了就问姑娘在不在,头一夜我们谎称姑娘上香去了,他没说什么,第二夜看姑娘还没在,就问到哪所寺院上香,我们说天竺寺,谁想他白日里真的去了趟天竺寺,静空师太帮着圆谎,说姑娘住了两夜,他来的时候刚走,昨夜里没法子,让绣珠穿了姑娘的衣裳在里屋刺绣,他隔着纱帘问东问西,绣珠怕说多了露馅,哼哼哈哈应付着,汗都下来了,后来宝来硬拉着他出去喝酒,他才走了。今夜里再过去,可怎么好?”巧珍急惶惶说道。

    乔容听得咬了牙,没好气说道:“今夜里再过去,别给他开院门,隔着院门告诉他,我们姑娘说了,瓜田李下的,秦公子老是夜里来,有碍我们姑娘的名声。秦公子若是有事呢,请白日里来,把话告诉宝来,让宝来转告四姑娘。”

    “奴婢不敢啊,奴婢瞧见那秦公子,就打心眼里害怕。”巧珍白着脸说道。

    “让绣珠说,绣珠不怕他。”乔容说道。

    “绣珠是敢说,只怕不肯说,秦公子每回来,最高兴的就是绣珠。”巧珍忙道。

    乔容知道绣珠对他从来都是另眼相看的,蹙眉道:“告诉她是我的吩咐,愿意不愿意都得说。”

    “可秦公子对姑娘和对我们不一样,他尊重姑娘,说话也客气,对我们就一口一个爷的,总是不容反驳。他若是不肯理会我们的话呢?”巧珍又道。

    乔容咬唇思忖道:“那就将他一军,问问我大哥哥可救出来了?他那个人心高气傲的,肯定掉头就走。”

    巧珍说知道了,乔容又道,“你原来总跟在我母亲身边,认得你的人多,别出来乱跑,有事就让宝来过来。”想了想又道,“你和绣珠绣一些帕子,让他挑个货郎担卖帕子,我听见有人卖帕子就会出来。”

    巧珍答应着匆忙而走,乔容刚要进去,就见一人靠着门壁抱臂站着,面无表情得看着她,看得她头皮有些发麻。

    他看见巧珍了不过,我找的地方僻静,说话又特意压低了声音,即便看见,他也不可能听到我与巧珍说的话。

    乔容心里嘀咕着,假装没看见他,低着头上了石阶。

    他手臂一伸,将门洞堵死,挡住她的去路。

    “原来是唐公子。”她唇角上扬,漾出一个微笑,“在这儿做什么呢?”

    “等着买好吃的呢。”他唇角一掀,嘲讽得笑。

    乔容唉呀一声:“唐公子来迟了,得早起的时候来,天刚亮那会儿。”

    “吃的没等来,等来一条大鱼。”他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大鱼小鱼的,奴婢听不懂。”乔容笑看着他,“二姑娘病了三日,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在哭,唐公子不瞧瞧她去?”

    “三日不吃不喝不睡,还能活到这会儿?还能活蹦乱跳到澜院上学去?”他指指她咬牙道,“别总拿二姑娘给爷添堵。”

    “怎么就添堵了?唐公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戳二姑娘的心窝子,二姑娘心里就不堵?”乔容责难道。

    “依你的意思呢?爷哄着她,跟她说爷喜欢她?”他挑眉问道。

    “可以说得和缓些,两个人私下里说。”她不客气道。

    “本可以和缓些,可你那日在园子里,特意折回来跟爷说那一番话,爷决定快刀斩乱麻。”他笑笑。

    乔容跺一下脚:“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为何要提醒我?”他咄咄逼人。

    “总得让二姑娘明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乔容哼了一声。

    “你倒是明事理。”他凑近些,看着她笑。

    他离得如此之近,缕缕香气侵袭而来,如兰似麝清甜凉爽,令她想起离开延溪时喝过的那盏酒,没喝过的时候不知滋味,一盏喝下去,晕乎乎乐陶陶的,忘了云里雾里,还想再喝一盏。

    她眯了双眼深吸一口气,他又靠近些,轻声说道:“四儿身上,似乎有一股墨香,不对,还有些别的……”

    她噔得一下醒过神,往后退了一步,低眉顺眼说道:“奴婢还得赶紧回去侍奉二姑娘,求唐公子体谅做下人的难处,放奴婢过去。”

    “爷还有话没有说完。”他的手臂纹丝不动,“四儿,爷问你啊,你怎么不像别人那样,软磨硬泡,逼着爷对二姑娘好一些?”

    乔容盯着他拦在面前的手臂,忍不住抢白道:“二姑娘那么好的人,又不是非你不可。”

    “牙尖嘴利。”他咬着牙笑,“爷怎么觉得,二姑娘是丫头,你才是千金大小姐?”

    “唐公子折煞奴婢了……”乔容说着话一回头,“咦,小公子怎么来了?”

    他不觉放下手臂,朝来路望了过去。

    她身子一缩,蹬蹬蹬进了后门,一路小跑着,边跑边往后看,跑着跑着又笑了,这是后宅,他又不会进来,我跑什么?

    慢下脚步想着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

    看来因为那幅画,他对我起了疑心,才几次三番上门试探,他刚刚应该是跟踪巧珍而来,这下他的疑心更重,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咬了唇忿忿然心想,你忙自己的就好,为何要横生枝节,来管我的事?

    尤其是你知道了口头婚约之事,更不能让他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到了澜院书房外隔窗一瞧,二姑娘正在专注读书,松一口气心想,二姑娘既然想明白了,日后定会避着他,那样我也就能避开他了。

    至于绣坊那儿,那三个臭皮匠应该能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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