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想怎么死?我他妈当然不想死,想活着了。想活着就得装孙子,于是我赶紧换了一副腔调,语带悲声地说,“爷爷诶,我的强子爷爷诶,饶命啊!饶命!放过小孙孙吧,我想活,我不想死啊!”

    大强子那只大脚就更用力了,恨不得把我的头踩进土里,“想活?想活就他妈老老实实的交待!说!怎么害死我母亲还有我二叔的!说!”这家伙狂暴地嘶吼着,我真害怕他一激动,冲着我的瓜瓢子来那么一菜刀。

    “没有啊!真不是我们,真的不是!”我嗓子都喊差了音儿了,就差跪地上给他磕一个了。

    可这小子现在已经到了气头儿上,哪里听得进去这话啊,只是一味地举着菜刀暴躁着,“你他妈说不说!你说不说!信不信现在我就让你归位!”

    “我……我……”我这个憋屈啊,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现在就是不是也是了,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天高皇帝远,村民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随随便便要一个人地命跟杀头猪也差不了多少。

    “我的爷爷诶,我真不知道,我真不清楚啊,人不是我们杀的,这真的就是个误会……”我完全已经吓傻了,大脑处于真空状态。

    “我说!我说!我知道!人是我们杀的!”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躺在地上的另一头年猪——皮包儿。

    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将头扭了过去,天知道皮包儿这小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哦?你知道?”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大强子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儿,那只踩我脸的大脚也渐渐放松下来,“那你说。”

    “是二妮子!是二妮子!”皮包儿这是想把更多的人拉下水。

    “二妮子?”于是大强子又把踩我脸的脚稍微松了松。

    “对!是二妮子!”皮包儿见这边儿已经松动,想趁机把这潭水搅得更浑,“是他指使的我们!就是他亲手杀害了你娘和他父亲!”

    但凡一个明白人都不会相信皮包儿这套说辞,一个傻子一个彻彻底底的智障,怎么可能连夜杀死两个人,而且还有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要知道虎毒不食子,儿狠不弑父啊,这是有悖人伦纲常丧尽天良的事情啊。可这个时候我们祈盼着,祈盼着这个大强子是个傻子,因为只有这样,只有把这潭水搅浑,我们三个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大强子的脚又从我脸上松了松,“他为什么要杀我的母亲,又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呢?”这家伙拎着把菜刀,像是在问询我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他妈放屁!”猛然那只大脚一用力,差点把我整个头都踹进了土里,“我看你是不是活腻了!你他妈是不是在耍老子!”大强子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架到了皮包儿的脖子上,很显然,他还没完全被愤怒冲昏成个傻子。

    我挣扎地抬起头,清楚地看见皮包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你爱信不信吧,反正你现在杀了我也就是这些了。信不信由你,二妮子言而无信,说事后给我们一人五万块钱,可他出尔反尔现在就被我们绑在柴房里,你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皮包儿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大强子,这叫做心理战术。你还别说,先前那几句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整得我自己差点儿都信了,可后面听到说什么五万块钱的时候,我心里一凉,这特么不扯王八犊子嘛!就二妮子那副倒霉模样,别说五块块钱了,就是让他拿出五十块钱来,我觉得都费劲。可没办法,话已经说出去了,信不信就由大强子自己判断了。

    大强子手握菜刀的那只手停在半悬空,仔细看,竟然还有点儿微微颤动。

    这时那群小喽啰也围拢了过来——

    “大哥,别信他的,这家伙满嘴跑火车,一听就是鬼话!”

    “是啊强哥!你跟二妮子从小玩到大的,他什么为人,什么脾气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强子!剁了他!”

    “……”

    我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大强子手上那把刀,一秒,两秒……时间竟然过得如此漫长,皮包儿仍用那种不容置疑地眼神盯着他,他在赌。他赌他会信,我看见大强子眼皮猛然一沉,手上的菜刀向天空高高举起,我心里暗道一声完了,“啊呀”一声闭了眼。

    “哐当~”菜刀落地,世界如死一般平静。

    我听见有人在哭,嚎啕大哭,等我再睁眼,发现皮包儿还活着,大强子已经瘫软在地,菜刀被扔弃在一旁,他则哭泣得像个孩子。

    我愣了,不光我愣了,皮包儿和在场的众人全傻了。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大强子歇斯底里着,“就不能放过我嘛!那件事就不能过去嘛!”

    诶呦喂~我一听这话,我擦!歪打正着,这里边儿看来有事儿啊!

    我从地上爬起来,忙劝,“诶诶诶,大兄弟,大兄弟,算了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节哀顺变啊!”

    大强子一扒拉我,就又把我扒拉到地上,“滚一边儿拉去!轮得着你他妈搁这儿假惺惺地劝我,你知道个屁啊!”

    “我,我不知道,那你说啊~”

    “说你奶奶个腿儿!”大强子又重新拾起菜刀,搌去腮边泪,愤愤地冲着柴房的方向撒狠儿,“好,好!是你他妈逼我的!二妮子你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在后!”话说完,这家伙发疯一般拿起菜刀就往柴房里冲过去。

    “快快快!拦住他!拦住他!要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众人忙啼哩吐噜地往柴房那边儿涌去。

    “诶诶诶!快搀着我啊!快扶我俩起来!”我被捆得跟年猪一样,根本站不起来。俩个跑的慢的小伙儿听我这么一喊,就又赶紧跑回来,搀起我俩往柴房那边跑去。

    柴房就搁前院和后院连通的那个位置,我们虽然跑得慢但却看得见啊。那大强子就跟疯了一样,拿着把菜刀第一个冲到了柴房门口,抬起腿来“嘡”就一脚,柴房木门本来就不结实,这一踹,直接把那扇摇摇欲坠的大木门给踹了下来。

    “哪儿呢!哪儿呢!我他妈弄死你!我他妈弄死你!”在跑到离柴房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我听见屋子里大强子发狂地大喊着。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还没跑进屋子里的小伙子们大喊着,于是我和皮包儿又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那俩架着我们的小伙子头都不回,大喊着冲了过去。

    “你娘!”我骂了一声。

    柴房里依旧燥乱着,声音最高的仍然是大强子,“在哪儿呢!在他妈哪儿呢!你给我出来!出来!”

    紧接着就是众多小喽啰,“消消气!消消气!”

    “咋了这是,强哥?你先跟我们说说,你这到底为啥啊!自家人,自家人。”

    “是啊!是啊!二妮子从小跟你光屁股长大的,有什么说不开的,虽说他现在疯了呗,咋了这是?你这是咋了!”

    等我俩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蹦跳着赶到柴房门口的时候,这帮人已经簇拥着大强子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问旁边一个小弟,那小弟不搭理我。

    “死了?是不是砍死了!”我又问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也不理我。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人是死是活啊!”我焦急道。

    “就他妈你话多!”一个愣头小伙子被我问的不耐烦,抬起腿来就又是一脚,把我直直踹出了两米多远。

    “你娘!”我趴在地上又骂了一句。

    “绑!绑!给我绑了!”大强子发号施令。

    手下人懵逼了,看着绳捆索绑严严实实的我俩,“还咋个绑?”

    “他妈先绑到柴房里!都他妈让他俩给我气糊涂了!”大强子又重新发号施令。

    于是一群小喽啰赶忙把我又从地上架起来,搡着皮包儿和我往柴房里边赶。等我俩完全进屋了,这才终于看清刚刚发生的一切。

    柴房里面简直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农村并没有专门放柴火的房间,所谓的柴房其实就是连厨房带储物间连在一起的杂货堆积地,前后两间的房子,一间用来做饭,一间用来堆放松软的易燃的柴草和农忙时所需要用到的铁锹、锄头、农药喷雾机等器具,再夹杂一些养猪喂猪和做手工活需要的废铜烂铁,这就构成了一个庄户家再简单不过的柴房陈设。

    等我们被连推带搡地带到这间柴房里时,发现什么都是稀巴烂,锅碗瓢盆自然不在话下,剩下的什么喷雾机啊、暖水壶啊、就连吃饭的大铁锅都被发疯的大强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但我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我往里屋观望,我在找死尸,找二妮子的死尸。

    我们刚进得门来,屋内光线暗我还他妈有点儿低血糖,眼前黑蒙蒙的一片看不太清楚,等我好不容易缓过来再往里屋一看,我靠!我所能看见的地方还真有一双腿,我心里猛然一沉,坏了!这家伙又死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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