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算不上大仁大义,但是最起码以玉衡为荣的心情当然还是有的。

    甄侦不以为意地笑笑,“鹧鸪他们帮忙去抄家的那位龚大人龚资振是枢密院的官员,阿舞表面参他的名目是勾结叛党,在玉衡这样的罪名刑罚很严重,不过这位龚大人真实的罪名更严重,他是叛国。”

    “叛国?”苏日暮挑了眉角,“枢密院管理军国要政,他莫不是和别国有勾结?”

    “没错。”甄侦点头。

    “所以你当初用美人计,是想在他身上套话?”

    “嗯,不过事有意外,功亏一篑。”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苏日暮有不详的预感。

    “请你帮个忙。”甄侦笑得一脸纯良。

    “不要!”苏日暮龇牙,他最怕麻烦了。

    甄侦按住要溜走的某人,正儿八经道:“你现在有功名在身,算是半个官员了,为朝廷分忧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这明明是皇帝给你的任务吧!”苏日暮坚决不受蛊惑。

    “我弄不来,而且此事事关重大,我信不过别人。”

    “那你那么信任我干嘛?”

    甄侦说得轻巧:“你是别人么?”

    苏日暮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别这么肉麻行不行?”

    “说真的,帮个忙吧。”甄侦看着他,难得认真。

    若不是此事实在重要,朝廷也不会这么着急抓了龚资振这条大鱼而放弃继续放长线,让苏日暮帮忙,他相信天仪帝对此也不会反对的。

    苏大才子发现自己还真的顶不住他这种眼神,只好无奈道:“说来听听。”

    甄侦一喜,道:“池尤国新帝登基的事情你知道么?”

    苏日暮点头,“略有耳闻。”之前武举初赛在擂台区主监考官高台上闲聊时他听阜远舟稍微提过。

    “虽然这池尤的新皇帝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不过玉衡还是要派人去道喜的,这龚资振就是这次派去的使者,预定是明天出发。”甄侦道,“不过,他身上有一样东西和玉衡存亡息息相关,准备带去池尤,我们之前一直拿不到手,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直接抄了他的家。”

    “是什么东西?”苏日暮问。

    “地图,”甄侦小心地从袖袋里拿出一方帕子,“一张玉衡的地图。”

    ……

    皇宫,御书房。

    “地图已经找到了?”阜怀尧抬起眸来,看向下面大红官服的年轻男子。

    楚故点头道:“在甄侦手里了,不会走漏风声的。”不过当时甄侦的表情有些古怪,让他微微不安。

    “现在有心人的注意力都在府尹府,”阜怀尧微微皱了一下眉,“朕会暗地里派些影卫过去,这几日你小心一点。”

    “微臣明白。”

    龚资振太狡猾了,阜怀尧派人用了各种手段都没能拿到地图,虽然他后面又有什么势力撑腰,但是一旦地图被他带出了国境就糟糕了,只能先行截断龚资振这条线,打他个措手不及才强行搜出东西来。

    而此事干系重大,对外要绝对保持沉默,天仪帝不能明目张胆保护楚故,只能如此行事。

    “新帝登基就把主意打到玉衡来,臣总觉得这点不是很合理。”楚故想了想,道。

    “你是说池尤国只是一个幌子?”阜怀尧问。

    “难说,毕竟从玉衡到池尤需要经过多个国家,难保他和哪一个有联系。”楚故也有些难以琢磨。

    龚资振这条大鱼是他们几年前就在盯着的,一开始是因为他在秘密绘制玉衡地图,甄侦那时候用美人计就是希望弄到那地图,但是只是惊鸿一瞥得知其中严重性,没能成功拿到手,后来进入枢密院之后龚资振便和外国来使多次秘密接触,被严密监视,等龚资振接了去池尤贺喜的任务后,便探得他和神秘人士商量将地图带出玉衡,影卫和楚故一边忙科举的事一边想方设法,但也没能将东西弄来,唯恐夜长梦多,阜怀尧只好借阜崇临一事做文章先行把他扣押,也给幕后人一个玉衡不知此事的假象。

    “看能不能从龚资振嘴里撬出什么来吧,”阜怀尧道,“不要再出现上次的事情了。”

    楚故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阜崇临派人劫狱的事情,想起来就脸色不太好看,他正色保证下不为例。

    龚资振这人……确实得防他被人劫狱或者灭口。

    ……

    甄府,听朝小阁。

    甄侦拿在手里的,不过是一方不大的素棉手帕,白色为底,用黑线密密麻麻地绣着一幅山水图,除了绣工图画精致了些,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等苏日暮看清楚了这方帕子的模样,脸色却凝重了起来。

    “看出来了么?”甄侦问。

    苏日暮点头,顺手抄过旁边的一面铜镜,放在帕子面前。

    而在铜镜里的山水图瞬间呈现出不同的画面,那是整个玉衡的地形地势以及城镇分布,甚至还标出了各个边防重地,其地图之详细,若是传了出去,对玉衡来说肯定是一场灭顶之灾!

    甄侦看得出来是因为他在对龚资振用美人计时旁边正好有一面铜镜,而苏日暮画技精湛,一眼就看出不妥。

    “你要我做什么?”这事不是开玩笑的,苏日暮也难得认真起来。

    “把图画下来。”甄侦道,这图之鬼斧神工为玉衡仅有,自然是要好好保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苏日暮有些疑惑,直接保存下来不就好了么,画成这样还能防止被人一眼看出呢!

    看出苏日暮的疑问,甄侦解释:“帕子上面有追魂香,我用另一味毒暂时压制住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希望你用最短的时间把图画好,然后毁了帕子。”

    追魂香,千里追魂,永不落空,沾上这味香,洗都洗不掉,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踪到,可见其珍贵,甄侦拿到手的时候才发现,着实吃了一惊,也没和楚故商量就直接把东西收起来了,不然依楚故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他独自冒险。

    苏日暮也是惊讶,“追魂香?!糟了,你碰过帕子,岂不是……”帕子可以用毒压制,但是人不能随便乱下毒啊!

    “所以我现在得逃跑了。”甄侦笑了笑,没有半点如临大敌的意思,将帕子摊平在桌上以便临摹,“记住,两个时辰后那味毒就会失效,你不管有没有画完,都必须将帕子烧掉。”

    苏日暮险些没把他咬死——这么紧急的事情临头,他居然还有空和他耍嘴皮子?!

    “本来还怕找不到画技足够好的人,不过现在我相信两个时辰对于苏大酒才来说绰绰有余的~”甄侦似乎想揉揉他气得鼓起来的脸,不过想到身上的追魂香就罢了手,站起身,“拜托了啊,我现在就逃命去了。”怎么也不可能把甄府暴露出去的,他必须离开京城,顺便引开敌人留在府尹府的视线,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苏日暮噌的站起来,“你一个人去?直接去找死么?!”

    这东西这么重要,用脚趾头也能想象得出敌人会有多凶猛地来抢回去了,难怪甄侦回府前后府里突然增加了不少护卫。

    甄侦失笑,“会有人跟着的,再说,依我的武功,也不会被人占了便宜去。”他好歹也是巨门的首领,手下大把能调动的人——虽然这次不能太过声张。

    “哦。”苏日暮自然知道甄侦的厉害,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只好道:“早去早回,不然小爷罢工的啊!”

    “好。”甄侦不可自抑地冲他笑了笑,转身出了听朝小阁。

    虽然苏日暮知道自己和甄侦都过了儿女情长的年岁,不过还是忍不住从窗户目送甄侦点了一批人低调变装离开甄府。

    他收回目光的时候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头,叹了一口气。

    感情的事,想没想清楚自己动心前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再也不嘲笑阜远舟那家伙痴情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局势

    想要化解追魂香的法子实在太复杂,不如趁机反利用回去,龚府一被抄家恐怕敌人就急了,甄侦打了个时间差,早朝龚资振被燕舞参了一本之后就直接扣押下来,而在府尹府的捕快抄家时,甄侦找到地图就立刻离开,将帕子交给苏日暮后龚府才被抄空封锁,其四周早已被布置下人手不让敌人探子靠近,他们消息再快也是在府尹府捕快抄家完了回去路上时才发现不对的。

    而这时甄侦已经离开甄府了,不会有人知道那地图在苏日暮手上,包括鸣鹤鹧鸪他们。

    时间紧急,所以这事子规大人完全是先斩后奏,阜怀尧收到他递上来的消息时他已经带人出了京城追不回来了。

    阜怀尧无奈,只能吩咐影卫随时接应,全力保护甄侦别出什么差错。

    其实阜怀尧摄政多年,朝廷内外的诸事多年前就掌握得七七八八,地图一事他早两年就在留意了,只是龚资振除了私生活比较不检点之外没什么大缺点,而且是个人才,这点从他能画出那幅玉衡地图就看得出来了,他和外来使者交往过密不过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阜怀尧之前当这人是兴趣所致才会钻研地图一事,甄侦试探失败后也没强硬收缴了东西,他却在阜崇临闹事前后和神秘人士接触,要将东西带出国境,这其中……和阜崇临背后的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错,阜崇临和其残党的确全部被铲除了,只是留下的疑团更多,毒死考生的海蛇毒,神出鬼没的江亭幽,虎人的来历,古怪凶猛的小孩,刹魂魔教的一枯荣、塞上胭脂和杀死华妃的回声蛊,神秘失踪的税银,孙家的三仙向南图……种种迹象表明参与此事的还有一批甚至更多的人马,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也随着这批人的潜隐而无从探究了。

    池尤国……

    难道阜崇临还和他国有联系不成?

    ……

    乾和宫。

    阜远舟坐在床沿上,屏退宫人后让秦仪帮他诊脉换药。

    经过此次一事之后,他家皇兄肯定知道秦仪是他的人,阜远舟也就大大方方指定让他来往乾和宫。

    毕竟刚被下过了残红之毒,他可不信任顾郸那家伙,况且秦仪是刹魂魔教左使,对阜远舟的情况更为了解,加之放弃武功改为钻研医术毒术几十年,不会比太医院的任何人差上多少。

    诊完脉后,秦仪道:“外伤倒是好办,不过蛇毒霸道,伤及心脉,近段时间尊主还是不要用内力的好。”恢复时日延长伤逝小事,毁了武功进展不再进步才是大事。

    “我自是省得的。”阜远舟颔首。

    对于练武之人来说伤个筋骨划破皮肉不算是大事——尽管阜远舟的骨头断的多了点伤口深了点——起码他还耐得住一撒上去就麻辣辣疼起来的药性和秦仪说话:“朝廷里局势如何了?”

    虽然阜怀尧叫他安心养伤,不过他会安心就不是永宁王了。

    “肃王已死,其党羽全被歼灭,皇帝也趁机打压了不少顽固派份子,安插亲信,新帝地位,已经无人可以撼动。”秦仪道,脸色不乏微妙。

    每逢帝位交替,光是看新帝驾驭老派和新派的能力就能观其帝王心志,这点古往今来皆非虚言。

    年前先帝遇害,肃王反叛,阜怀尧镇压叛党到加冠登基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匆匆忙忙,加上先帝多年不理朝政,身为皇太子的他再怎么力揽狂澜,接手的终究还是一个烂摊子,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里较劲,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话。

    也因此阜怀尧才会靠着多年摄政的铁血手腕和亲信暗棋压下诸多异议推行新政,免得玉衡继续势弱下去,那些顽固分子也忌讳于他的杀人不见血而选择沉默。

    只不过他再有手段再有威信,在某些人眼里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弱冠青年罢了,忌惮有之,但缺敬畏,迟早会下绊子。

    可是天仪帝登基不过两个月时间,就借春耕之事在民间建立威信如日中天,又不费吹灰之力让阜远舟臣服,收服宁王党派为己所用,拉拢了不少中立官员,重要位置皆由亲信掌控,又借开放太学院和科举招揽人才,最后用阜崇临一事斩了顽固派多个中坚分子,将这一派打压得再无兴壮之力。

    此等手段,当真可怕,虽不是人人得知,但只要观其冰山一角,如今朝廷中还有谁敢不服新帝?!

    听秦仪说了说朝中局势,阜远舟摇了摇头,想起那人冷漠的眉寒凉的眼,便笑了笑,“不愧是皇兄。”

    不是不知道他厉害,只是他每次都有后招叫人惊奇。

    阜远舟自负才智惊人,但在阜怀尧面前从来不敢夸下海口。

    有些人,天生就是帝王之才,或者说,天生便是阴谋家。

    这些东西想多了头疼,阜远舟不再深究,换了话题,“关于那批人,有什么新进展吗?”

    给包好的绷带打了个结,秦仪道:“尊主还记得袭击苏公子的那个含着吹箭的小孩吗?”

    阜远舟点头,“他死了之后我叫右使挖出尸体带回了大宅,你去看了?”

    那个小孩含的吹箭上带有一枯荣,差点要了苏日暮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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