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锦叹口气,看他盖在那上面的私章,转身躺平:“喜欢你留着就是,只是要藏好。”
    “当然藏好。”阮宝玉乐晕了:“我家侯爷谁敢看,哪只眼看我挖了他哪只眼珠子。”
    帛锦跟着淡淡笑了一记,再一转身,已经睡着。
    阮宝玉也不再做声,将手环住他后背,美滋滋地一同躺下。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阮宝玉听到一声闷咳,明显感觉到怀里帛锦全身僵硬起来。
    活了不到三十年,苦楚却受过无数,这是帛锦各处旧创发作,但他性子倔强,从来便不许阮宝玉多问,只是一味将身体绷得更紧。
    阮宝玉的心揪了起来,隔衣衫摸到他一身冷汗,只好抱住他找些闲话来说。
    “清阳城里面有苏银,应该是不用硬攻的吧。”
    帛锦“嗯”了一声,“只不过苏银的主子是萧彻,萧彻如今还没明反,还在修他的铁堤,没有他的示意,苏银不会动作。”
    “沉铁筑堤,难怪他有这许多兵器送来,铁,他萧少保如今可有的是。”
    “嗯。”
    “这么看来管铭定是死在他手上,那些马种想来也是他偷去,所以这才给我们送了马。”
    “嗯。”
    “永昌银矿应该也是他做的手脚,他藩地也有银脉,肯定想取而代之大捞一笔,可惜他藩地被撤,这一招没曾奏效。”
    “他不是神,也总有失算的时候。”帛锦跟了一句。
    “可是侯爷。”阮宝玉终于正色:“他圈铁搞马外带捞银子,谋划已久,似乎早就知道侯爷缺什么,早就画了个圈,将我们围上,跟这样的人交易,侯爷不觉得害怕么?”
    “我兵强马壮,而他不过是个被撤了藩的少保,我怕他何来?”
    “他有苏银,也就有了清阳城内大半兵力,再说他藩地之内,未必就不藏有死士。”
    “那也不怕。”
    “为什么?”
    “因为他谋的无非是个天下,可我要的,却只是和你来日逍遥。不与他争,他就算再算谋无双,我又怕他何来?”
    这一句话,便是愿意来日放下一切和阮宝玉厮守,已是在帛锦而言,最大程度的情话。
    阮宝玉眼睛有些出汗,花痴心肠犯了上来,下面的话立时便忘了,只顾闷头把帛锦抱得更紧。
    帐内陷入沉默,帛锦的呼吸依旧粗重,可心跳却是平定温和。
    一切都无限美好的时候帐外却响起了人声,有个参将正急声唤着殿下。
    “殿下!”那人又唤一声,却不敢进来:“探子回报,清阳城来了援军。”
    “是谁?”
    “帛泠。”那人直呼其名:“皇帝御驾亲征,据说带了不止两万兵马!”
    次日,帛锦登眺台远望,果然看见清阳城城头飘起了龙旗。
    不久城里的准确消息也到了,说是帛泠号称领兵两万,其实来得仓促,只带了近六千精兵。
    随行的副将立刻嗤之以鼻:“只不过六千而已,而且是个无行的暴君领着,加上城里驻军,不过两万,咱们能攻得下来。”
    帛锦低了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依稀记得,自己五岁第一次学习骑射,那拉不开的第一张弓,是帛泠在身后替他张满。
    他们从同一个师傅,自己虽然武艺远甚于他,可要论领兵,却还高下难判。
    这六千精兵,绝对会是一个大威胁。
    “殿下,那我们……攻还是不攻?”副将追了一句。
    不攻?等苏银受命起反?那边可是一个多疑暴戾的君王。
    “攻!”
    最终帛锦回身,银甲铠片相撞,发出决然一阵钝响。
    当日,帛锦号令攻城,云梯架上城墙,架势做的煞有其事。
    果然,帛泠带来的个个都非等闲,战到酣处,他更是持刀在城头画下了一根长线,下令,退过此线者,退一步斩手,两步斩腿,三步便是斩头。
    领军的如此狠厉,他手下将士无有退路,一时大勇,硬是一次次将攻上来的兵将杀了下去。
    这么几次下来,眼见无有胜算,帛锦也不恋战,下令收兵。
    第二日,亦是如此。
    第三日,全军休整。
    第四日,又是无功而返。
    如此过了七天,帛锦这边士气低落,清阳城内则是一片欢涨。
    “所谓叛军,不过尔尔!”
    守将江琅甚至开始骄纵,在帛泠跟前请命:“臣愿领一路精兵,乘他不设防杀他个措手不及,给他个下马威!”
    帛泠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是饶有兴味看着一旁的副将苏银。
    苏银抿了抿唇,也正待请命,外头就有人急急奔了进来。
    “圣上!”那人踉跄:“北门突然来了上百难民,说是被流匪追赶,请求进城避难。”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错愕,江琅和苏银一起抬头,全都看住了帛泠。
    “这么巧?这边城防吃紧,那边却要求进城避难?”
    “应该不是叛军安排的吧。叛军从南攻来,攻的是南门,这流民应该跟他们没有关系。”江琅回了帛泠一句,为人却也算耿直敢言。
    帛泠冷笑,只是哼了一声,仰脸瞧也不瞧他一眼。
    “那这事……该如何处置?流民在外面呼喊,很是扰乱军心。”来报的都尉很是忐忑。
    “杀。一人呼喊便杀一个,十人呼喊便杀十个,下面……不需要我教你吧。”
    过得片刻,那上座的帛泠终于有了回复,食指拂过掌背,眼中无波,根本没有丝毫犹疑。
    “我说过你们别再喊了,上头命令,喊一个便杀一个,喊一百便杀一百,刚刚被城头飞箭射死的那几个,难道还不够给你们教训么?”
    半个时辰过后,刚刚前去报信的都尉隔着城门喊话,因为良知尚在,声音不免有些焦躁。
    “军大爷,咱们不是没法,也不会来求大爷,这流匪眼看就要追到,咱这老弱妇孺的,被他们抓了去,那是比死还惨,军爷您就开开恩吧!”
    外头有人领话,那身后立刻呼声一片,开开恩开开恩地不停回响。
    城头上弓又拉成一片,大伙面面相觑,心底里头,都还有些不忍。
    都是些离家的浪子,谁的家中没有老弱,又保不齐谁的家人现在也正在逃难。
    那都尉低下头,许久许久都没能喊出那个“射”字。
    “开门!”
    城内这时有人负手走了过来,语声刚硬,正是苏银。
    “苏将军!”
    “开门,一切罪责由我来担。”
    “将军!”
    再没有下言,苏银没有回他,亲自动手将城栓启开。
    “听方言他们是河北人,这里便没有河北的兄弟,愿意帮我,替自己父老开门么?”
    过片刻他又道。
    有些军众慢慢走了上来,还不等动手,门外人群便一拥而入,城门顿时大开。
    “后面还有人!还不少!是奸细!!”
    墙头有人高声呼喊。
    苏银和那都尉立时一惊。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城外一批黑衣人已经无声涌了进来,全体黑衣黑裤黑靴,行动迅速整齐如风,近千人一个转瞬已经涌入内城。
    “我们……上当了……”那都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苏银立在原地,抿了抿唇。
    “这门,是由我强开,你们拦不住我,所以这事和你们无有干系。”
    “将军!”
    “先操家伙,解决了这些黑衣人。回头我再跟圣上交代。”
    “到圣上那里,将军哪还会有活路!”
    “死罪而已,苏某不怕!”
    这一句颇是慷慨激昂。
    众军沉默。
    “将军。不如我们反了吧,圣上如此暴戾,对自己手下军士如此,对百姓则更是如此!外面都传,说天生异象,那紫龙才是真主!”
    过得片刻,那都尉终于按捺不住,冲口而出。
    第四十一章
    反了。
    就这样,苏银理直气壮地反了。
    他在清阳城颇有威望,这一倒戈,还真有多半人跟了他,手底下立时就有了近八千人马。
    还有些守军是跟了江琅,说誓死效忠,也有近五千人,加上帛泠带来的六千精兵,统共万人出头。
    而那些趁乱涌入城内的黑衣人,自然也是和苏银一路,姓萧,如阮宝玉猜测的,是他萧家藏匿的死士。
    清阳城内混乱的一夜,就这样开始了。
    收到消息的帛锦自然不会客套,这一次终于不再保藏实力,下死命令发起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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