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背受敌实力悬殊,帛泠很快不支,被苏银领着的反军步步逼到了南门城头。
    城头上守着的是江琅,此刻投石已绝,已然抵不住下面潮水一般的进攻。
    夜很快过去,天色透亮,跃出第一道红光。
    帛泠站在城头,往城下望去,终于看见了帛锦。
    穿银甲跨青马指挥若定,这又是多年前那个帛少帅的容光。
    原来他依旧是鹰,就算屈辱困顿,可却从未被真的折断翅膀。
    帛泠顿了顿,胸腔里泛起一股血腥,再一转眼,却看见那边眺台依稀有人。
    “千里眼!”这三个字是咬牙切齿。
    从那小孔望去,眺台上立的果然是阮宝玉,脸上一副招牌花痴表情。
    帛锦攻城他在后方远望,真真好一对柔情蜜意!
    帛泠眯紧了眼,将手里望远镜放下,忽然间便变得平定,耳畔厮杀掠风而去,最终满心就只剩了阮宝玉那一张志得意满的脸。
    “圣上!圣上!!”一旁江琅已是焦头烂额:“城已经守不住了,不如我领人,带圣上从北门杀出去!”
    “杀退苏银的叛军出去?”
    “对!北门有马,我等拼得一死,也要护圣上出去!”
    帛泠却不说话了,模样毫不仓皇,竟有一丝泯不畏死的气概,往前挪了几步,道:“李大人你们没有弄丢吧?”
    下头立刻有人回话:“没有,我等点了他哑穴,依照圣上嘱咐,一直好生带在身边。”说完就推出一个人来。
    而这个人,竟是好死不死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的李延。
    帛泠张手,也不多话,一把就卡住他脖颈,朝北亮大了声线:“请苏银出来说话!”
    李延生来怕高,往下瞧了一眼,立时吓得三魂而魄尽失。
    “请苏银出来说话,否则李延李少卿性命不保。”
    这声音越过厮杀,层层传了过去。
    没过多久,厮杀渐止,苏银果真劈开人群跨弓走了过来。
    “请苏将军上城墙。”帛泠将人提起,五指送开了三指,这一下更是摇摇欲坠。
    “这人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上来?!”
    “很好,那请问苏将军,你是为了谁,才冒死到这清阳城中来?”
    “……”
    “李延擅离职守,又是谁送他回京,之后又是谁不忍离去,披星戴月在他房外立了半宿?”
    多疑的君王,果然眼线无处不在,只是那盯梢的人畏死,不敢靠近瘟疫蔓延的清阳城,于是跟了个前端和后梢,错过了真相。
    可是已经够了,虽然这瘟疫里面窝着一个阴谋,但苏银对李延的心意,却是不假。
    “降将,本来就不可靠,但我想着你因为情敌阮宝玉的关系,应该不会投到那边去,所以才暂且信你,没想到……”
    “因为疑我,便将堂堂四品少卿拿来做挟,这也算君王之道么?”
    “那好。我就先将他捏死,再来跟你讨论什么才是君王之道。”帛泠冷脸,无声将五指收紧。
    “你在下面,准备接住他的尸首吧!”
    厮杀和胶着在这刻达到了顶峰。
    “放下他,我上来。”
    片刻之后苏银终于发声,完败。
    不过百步台阶,苏银却走得异常沉重,到了上面,终于迎风站定。
    对话于是开始。
    “我不可能下令,让这些弟兄再次倒戈,圣上的手段他们都很清楚,造过一次反的人,在圣上这里不会再有活路。”
    “这些人都曾受过你恩惠,最起码你可以保我全身而退。”
    “那好,请圣上放下李少卿,拿我就是。”
    “这个我自然会,但我还想请苏将军做一件事,一件你绝不为难的事。”
    “什么事?”
    “那里,叛军眺台,站着的是你的情敌阮宝玉,我要你一箭穿心,将他射毙。”
    箭送上来了,两枝,箭尖全部闪耀蓝光,显然喂有剧毒。
    帛泠抽出一枝,抵上李延心门,将另一枝差人搁上苏银掌心。
    “苏将军虽然百步穿杨,但也难保万无一失,这上面喂有剧毒,绝对无解。”
    苏银额角闪着汗,慢慢拉弓,将箭上弦。
    一分力,再一分力,弓渐渐拉满。
    李延在左侧,离他有段距离,虽然被点了穴,可仍然会摇头,喉咙里忽忽做声。
    ——你若敢射他,我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
    这句他眼睛里的台词他懂。
    他现在在做的,是一件注定没有回报的傻事。
    “苏将军,当断则断。”
    帛泠手里的那枝毒箭已经割破李延衣衫,只差半分,就要刺进心门。
    而李延的挣扎这时也达到顶峰,心口一道怒气冲破喉咙,居然冲破哑穴,伴着一个“不”字,喷出一道磅礴血雾。
    从来如此,他的心中有谁,自己再清楚不过。
    苏银收紧臂膀,听到自己心里那声苦笑,两指一松,箭立刻离弦而去。
    破风,穿尘。
    苏氏开弓,从无虚回。
    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支箭生着风,在百丈之外,一记洞穿阮宝玉心门。
    “你居然……真、的、射、死、了、他!”
    冲破穴道后的李延心胆俱裂,这说出的每个字都像铁钉,字字洇血,直往苏银飞去。
    帛泠目的达到,收回手里毒箭,预备拿他换苏银,好杀出北门。
    说好的,老套路,放他过去,苏银过来,帛泠手里的毒箭,还指着他后背方向。
    可是这时候李延已然疯了。
    向来他就没心没肺,不是冷静的主,这一刻则更是目眦尽裂,浑然忘记苏银是在救他,居然脚下生风,一头便朝苏银撞来。
    急变猝生,帛泠也毫不犹豫,将手里毒箭掷出,预备灭了他这个祸害。
    “小心!”
    苏银那边急唤,从后背抽出枝箭来,也是丢手便抛。
    堪堪的,他这枝箭迎上毒箭箭尖,在千钧一发那刻救了李延性命。
    可是李延那一头熊撞他却再也不能躲避。
    “砰”地一声,李延那硬头撞上他软腹,来势凶猛,而且毫不收梢,居然抱住他,两人一起掉下了墙去。
    城墙高逾五丈,下面架有攻城的云梯,苏银伸手,借了几次力,却依旧不能阻止两人下坠。
    耳畔风声呼啸,在他的眼,自己看到只有恨意。
    也罢了,如果这样去死。
    苏银在心间叹了口气,落地时臂膀伸直,尽最后力气举起李延,吼口鲜血滚烫,热辣辣射出,喷了李延一脸。
    四周杀声依旧震撼,风带血腥。
    天热,在团团含沙尘的热气里,遍地血肉将天地蒸染成了赤红色。
    军帐里李延安分地消化刚经历的一切。
    他们着地,却没摔死。只是苏银整个背脊磕了下地面,喷出一口血。所幸地上没尖锐的大石头,戳他个透心凉。
    阮宝玉确实被射中,中的却只有箭杆。人半昏迷,箭也好拔。拔出箭时,血喷出半支香的高度,但是,压根没有带毒的箭头。
    刚开始,李延是绝对不信。他冲过去,伸出手指头,准备把箭头从这小小的血窟窿里抠出来。
    幸好,帛锦一把拦住了。尔后,军医软语解释说,看箭杆头应该是射箭的人在射箭前,已经用内力把箭头折断了。
    “不可能,射的时候,箭头分明是在的。”
    “这个……可能当时没掉下来,等射出,自然是经受不住一路的风劲,肯定掉了。”帛锦跟进解释,“你放心,阮宝玉肯定没中毒。”
    “你肯定他死不了?”李延质疑。
    帛锦“嗯”了声,也没打算继续安慰太过仗义的李延。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大大小小的伤他见过不少,总归知道个底。
    李延低头反思时,阮宝玉睁开眼第一句话:“侯爷,我想吃条鱼。黑鱼就行了,能收伤口。”
    这时候,有人进账回禀,帛泠战败,领着残兵向京城撤退,萧彻领兵来汇合。
    宝公子则眨眨眼:“苏银和萧彻是一伙的。”
    这话明显就是飘给李延听的,李老实果然震惊了,他抹了脸上血渍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苏银是不是比他精。
    帛锦相对厚道,目视其他地方,宝公子继续登峰造极地作孽:“你说的不是废话么?”
    李延恢复常态,出指如风,指着宝公子的鼻头:“你可以再吼响些,当心血窟窿继续冒血,来个血流不止、一命呜呼。”
    “以前书院山脚下,算命老先生说过了,你是我的福星……”宝公子翻眼。
    “是是是,我一定死得比你早。”
    接着,他俩恶形恶状地又掐上几句,阮宝玉突然觉得头疼,旧病复发脖子一歪,昏睡去了。
    军帐内一下子,安静许多。
    “他这老毛病一直没好过。”李延尴尬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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