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这位主子喜怒无常,杀人如除草?

    “果然名不虚传。”锦衣人半晌轻笑,“那又如何呢?”

    “那说明你如果在此杀了我或者掳了我,你就是个傻叉。”太史阑面无表情,“你不是东堂主事人,你来此不过是路过,你杀了我,功劳也是别人的。为他人作嫁衣裳,你有病?”

    “有道理。”锦衣人笑意更深,“不过我如果不杀你,就得杀了这些刺客,我为了不杀你而杀我东堂人?这事儿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奇怪,是不是更有病?你哪里值得我这么做呢?”

    “挑战。”太史阑轻轻道,“世间难得的挑战,都值得你去玩一玩。”

    锦衣人不笑了,深深凝视着她,忽然唏嘘道:“太史阑,巍然如山,洞彻人心。为东堂将来打算的话,我该立刻杀了你。”

    “你该。”太史阑漠然道,“这世上应该但是没有做的事情,太多。”

    “你要如何挑战我呢?”

    “是你挑战我。”太史阑不客气地纠正,“你先让我离开,之后我会出现在静海城安抚民心,赶赴黑水峪主持战事。在这段路途中,你可以追击我,如果你能拦下我,便算我输,我任你处置,如果你最终没能拦下我,让我顺利地传递给全城百姓我还在静海的消息,并顺利地登上战船,算你输,你立即离开静海,并发誓永不再参合静海的事。这个时辰限定,以我跨上黑水峪南齐任何一艘船只为止。”

    “姐姐!”邰世涛低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这样怎么可以?姐姐处于最虚弱的时期,要如何和这智慧绝伦的东堂亲王相斗?

    然而他瞬间就明白了太史阑的意思,她是担心两个孩子,不想让这只大鳄鱼留在府中威胁新生儿,宁可自己先把锦衣人引出府,给孩子一个安全的地方。

    “听起来还是我亏。”锦衣人道,“我完全可以现在就留下你。”

    “我也完全可以让你在杀了我之后,无法出府,小命交待在此地。”太史阑道,“现在,我们都不动用彼此手下的力量,只较量一件事——”

    “智慧。”锦衣人道,眼神深深。

    “这不是你最喜欢较量的事情吗?”太史阑道,“你已经因为缺乏对手,寂寞了好久。”

    锦衣人似笑非笑盯着她,忽然回头又对府中看了看,邰世涛的心因为他这动作不禁一紧,太史阑神色不变。

    “我觉得你似乎在隐瞒什么,或者想保护什么……嗯,以身作饵,调虎离山?”锦衣人笑容玩味,盯着太史阑。

    太史阑用一种“你是傻逼,你是多疑的大傻逼”的目光回敬他。

    锦衣人又笑,这人笑起来异常潇洒干净,漂亮到夺目。

    “不过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他亲切地道,“不仅好玩。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如果我是在你对百姓演讲的时候擒下你,或者在你即将在黑水峪登船的时候擒下你,那绝对比现在默默杀了你要有意思。”

    “对。”太史阑道,“这样不仅你可以狠狠打击南齐的百姓和军队,而且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的功劳,谁也抢不走,东堂夺静海最大的功劳,就归你了。”

    “诚然很有诱惑。”锦衣人风度翩翩地躬身,“那么,请吧。我给你一炷香的时辰先走。”

    “殿下……”东堂刺客们忍不住出声,实在不舍得这个杀太史阑的大好机会被殿下给玩没了。

    锦衣人眼角轻轻一扫,所有人立即噤声。

    有种人他在笑,没有杀气,但别人就再也不敢笑。

    锦衣人此刻就是这种微笑,做出揖让的样子,但手中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没有让开。

    邰世涛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拨开他的剑,抱着太史阑从容地从他面前过去,后背坦然地对着他。

    锦衣人眼神里有激赏。

    邰世涛走了几步,低声问太史阑,“姐姐,我要如何召唤你的护卫?”

    “不……”太史阑声音更低,“带我出府……”

    “姐姐!”邰世涛大惊失色,他原以为太史阑不过是麻痹对方,先脱离对方的杀手。一炷香的时辰,够他们出了前院,召唤护卫,那样就算不能将这些人立毙于当场,也可以保证太史阑能得到更多保护,才好在城中露面。

    难道她竟然真打算信守承诺,老老实实和自己两人,应对那可怕东堂亲王的追杀?万一失手,她自己和静海,那就是万劫不复!

    邰世涛怎么也不肯相信太史阑是个这么老实的人。

    “你能想到这点,他如何想不到?”太史阑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他为什么肯答应?”

    邰世涛一怔,随即脑中如电闪,一个可怕的念头,竟劈得他浑身一颤,“您是说……这府中,有东堂内奸!”

    太史阑沉默,这是她也不愿意承认和相信的事情,但她不敢冒险。

    “难怪他肯让我们先离开一炷香。”邰世涛喃喃,“是不是算准了我们现在能召唤来的,必然是内奸,那时候我们就真的腹背受敌了……”

    不能往内院跑,内院有两个孩子,也不能在前院召唤护卫,甚至不能呼唤专用来保卫太史阑的五百长林卫,因为谁也不知道,东堂在这些外围护卫中,渗入了多少奸细。

    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东堂这位亲王,玩一玩追逐游戏了。

    邰世涛只担心了一刻,随即便笑了笑。

    “姐姐,”他温柔地注视太史阑,“没什么,那我们就出去,相信我,我能保护好你。”

    “两位,请速速逃跑。”身后,锦衣人带笑的声音传来,他亲手点起了一炷香,香烟袅袅里,笑容期待又悠然。

    ……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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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

    韦雅已经带着属下出去了半刻钟,史小翠在墙下焦灼不安地等着,不时让熊小佳去地道口查看,但是始终没有等到太史阑。

    史小翠也觉得不对劲,便对雷元道:“前院护卫可安排好了?大人至今没出来,咱们这边再派人看看?”

    “前院有老于呢。”雷元道,“我马上再派人去。说起来也奇怪,密道入口已经毁了,大人只能选择出来,没有别的路可走啊。”

    “先安排些人下密道。”史小翠想着经过今日这一劫,这密道已经无法再用,也不怕更多人知道其中秘密,“下去找大人,多派些人,另外再派些人到前院寻找,或者大人从别的路出去也未可知。”

    正说着,前院已经派了人来,说于护卫带人下了地道,又在院子中搜了一阵,杀了几个东堂刺客,现在来问下大人是否脱险,后院保护得怎样。

    史小翠等人一听就急了,“大人不在前院?”

    来人说没有,史小翠又忙忙命人在太史阑房间下面的密道细细地找,可是此时密道里,大部分刺客要么死了,要么退了出去,密道里已经没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慌——总督大人去了哪里?

    史小翠心跳如擂鼓,她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是此时她也不敢离开,她还要等着两位小主人归来。

    总督临别时交给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小主子,她无论如何不能擅离职守。只能祈祷邰将军能保护好总督。

    正在心急如焚,忽然墙头明紫色衣裙一闪,韦雅回来了。她手中两个包裹,一个白底蓝花,一个白底粉红花,正是孩子的襁褓。

    史小翠舒一口气,热泪盈眶地迎上去,韦雅抱着两个孩子,淡淡地道:“他们饿了。”

    史小翠急忙命奶娘过来,这都是早早就准备好的,一直呆在后院里等着。

    韦雅却并没有松手,史小翠看见她两只手分别按在两个孩子后心,心中一跳——难道女孩儿也……

    “我刚发现,这两个孩子都先天不足。”韦雅皱着眉,“女孩儿身体好一些,但筋骨差,男孩儿身体差一些,但骨骼很好,这两个孩子,如果合在一起,真真是极好的练武料子,如今……”她叹口气,“先保命吧。”

    史小翠的心沉了下去,但此时也没有办法,只想着总督府和国公府何等人家,总能为小主人调理好的。

    “敢问夫人,乔雨润呢?”她还关心着这件事。

    “走了。”韦雅似乎不想多说,“投鼠忌器,我放了她。”

    史小翠不说话,她已经安排了人在城门堵截,不能将乔雨润放走。

    “夫人……”她又犹豫了下,才道,“我们大人……好像失踪了……您能不能帮忙寻找……”

    “家主的命令,是让我前来保护两个孩子。”韦雅淡淡地道,“没让我干涉太史大人的事情。”

    史小翠只有闭嘴,苦笑着想有情爱纠葛的女人就是天敌。

    奶娘将孩子抱进屋喂奶,两个孩子吃得香甜,韦雅也跟了进去,坐在一边冷冷淡淡看着,眼神里,却闪着细微的羡慕。

    史小翠在窗前站了站,看她虽然表情淡漠,眼神却柔和,想来这位夫人视武帝如天,绝对不会违拗他的命令,便放心地退了出去。

    她命令护卫团团守好院子四面,又让熊小佳休息一下,自己向前院走去。

    雷元有事过来,正看见她的背影,远远喊了一声,“小翠,去哪?”

    史小翠没回头,只抬起手,对他挥了挥。

    这是雷元看到的,史小翠一生里最后一个动作。

    ……

    史小翠到了前院,护卫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寻找总督,于定亲自带领,从地道中灰头土脸地出来,满头是汗,眼神焦灼。

    史小翠远远地瞧着他,眼神有点古怪,不知是忧伤还是犹豫。

    倒是于定先看见了她,快步过来,行动间袍角拂动,衬着他长身玉立的身材,姿态颇有几分潇洒。史小翠注意到他穿的是一袭精绣云罗袍子,市面上少见且昂贵。

    于定翩翩少年,向来很注重打扮,最近尤其注重些,众人看习惯了,倒也并不奇怪。太史阑对待下属一向待遇丰厚,四季都让府中针线房给这些亲信做衣服,下发的衣服大家都穿不完,除了于定,其余人很少出去买衣服,也不太清楚于定那些衣服的行情。

    史小翠却是知道的。

    她和杨成两情相许,太史阑教育属下又属于开明开放类型,连带得二五营谈恋爱也很自如,她经常女扮男装去和杨成压马路,杨成家世豪贵,经常给她买些衣物首饰,史小翠拿多了,难免不好意思,她自己不擅女工,便也想买给他精致成衣,有次看见于定一件淡绿色生丝袍子极好,觉得杨成穿着定然也不逊色,便上街在成衣铺子里寻找,果然寻着颜色不同质地一样的,她欢欢喜喜一问价,结果惊得嘴半天合不拢。

    自此之后心底便存了一个疑问:虽然大家月例很高,但负担这样豪奢的衣物还是显得吃力,何况于定的衣服三天两头的换,件件都是好质地。虽说于定家世据说也不错,但他只是一个远支庶子,似乎家族也不会支付他如此昂贵的支出。

    “前院找不到大人!”于定满面焦灼地站在她面前,“小翠,后院找过没?密道就一条,院子就这么大,大人跑哪去了!”

    “后院也没有。”史小翠盯着他的眼睛。

    “那怎么回事?”于定皱着眉,“明明没有路了呀。”他想了想道:“小翠,你是唯一熟悉密道全程的人,你想一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岔道可以让人出去的?”

    “不用找了。”史小翠道,“我刚接到大人密令,她已经出府,稍后要返回后院。”

    “那好,”于定舒一口气,“我去前院接应她。”

    “不用了。”史小翠道,“后门有处机关,打开了直通后院总督的院子,可以避人耳目。现在外头全是东堂刺客,可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那好。”于定道,“可需要我派人去后院接应?”

    史小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史大哥说哪里话?咱们前后院职司分明,自然不好劳动于大哥的。”

    “是我心急给忘记了。”于定歉然道,“都是今日变故太多,又忧心大人,失了分寸。”

    “于大哥不必上心,咱们都是跟随大人一起血里火里过来的,大人心里,待谁都一样重。”史小翠道,“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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