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喝,没胃口。”陆燕尔头也未回,颇为任性的口吻,却让晚晴觉得莫名酸涩。

    少夫人是真的很伤心、很难过。

    “少夫人…… ”

    晚晴欲再劝,却不知柳姝娘何时过来了,一把接过晚晴手里的汤碗,问道:”她还是没吃多少?”

    “嗯,身子都消瘦了不少。”晚晴红着眼眶点头。

    柳姝娘蹙了蹙眉头:“你先下去,我看看能否劝她喝点汤汤水水。”

    “奴婢谢过柳大娘子。”晚晴屈身退了下去。

    柳姝娘抬眸看一眼略显清瘦的陆燕尔,微微叹了口气,而后嘴角扬起一抹温浅的笑:“燕尔,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做甚要钻那牛角尖?你既未曾有过,又谈何失去?”

    “未曾有过,谈何失去?”

    陆燕尔低声呢喃,忽地扭头看向柳姝娘,手下意识地落在平坦的腹部上,“可是,感觉是那么的真实,我觉得他一直都在呀,怎么会没有?而且,我还特别容易饿,都说怀了孕的妇人会比较容易饿,我比她们更饿,我还泛酸呕吐…… ”

    “你饿并非因为你怀孕,而是你的饭量本就减少了,自然容易饿。至于泛酸呕吐,并非只有怀孕才会出现这种症状。”柳姝娘坐在她身侧,笑着解释道。

    “可大夫说我是喜脉。”陆燕尔表情异常诅丧,执拗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误诊!”

    只两个字便彻底毁灭了陆燕尔全部的希冀,眸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可他们都是名医啊,医术精湛,药到病除,为何连诊个小小的喜脉都会出错?”

    陆燕尔只感自己很衰,怀没怀孕,小产与否,都能让这些自喻医术高明的人争执良久,都未曾得出定论,直到她葵水干净,他们才有了论断。

    若没有这般起伏跌落,她也不至如此神伤?

    “即使是肉白骨活死人的神医,也有救不了的人,治不了的病,更会一个手抖就下错针医死人,是人便会犯错,你纠结大夫误诊一事毫无意义。”

    柳姝娘舀了一勺鸡汤,伸至陆燕尔唇边,“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你如此年轻,再要个孩子便是,若是为此拖坏了身子,你倒是真可能两三年都要不成孩子了。”

    “再怀一个?”陆燕尔目光茫然。

    “不是再,而是怀第一个。”柳姝娘眨了眨眼,“可前提的是,你的身子得适合孕育子嗣,之所以出现这种假孕的迹象,很可能就是你身子出了某些问题,你不趁机调养好,若下一次再空欢喜一场,你岂非扯条白绫当个吊死鬼?”

    陆燕尔自动忽略最后的一句吊死鬼,呆呆地问道:“调养好了,孩子就会回来了吗?”

    “对。”

    虽意难平,可陆燕尔也知道好歹,她肯定会和楼君炎再要小孩的,若真拖垮了身子,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柳姝娘再要喂她喝鸡汤时,没好意思真让人家喂,便自己端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柳姝娘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陆燕尔喝汤。

    陆燕尔喝完了,抬头不经意瞥见柳姝娘的手腕,衣袖微卷,隐约露出皓白肌肤上一道结疤的痕迹,忽地伸手撩起她的袖口,惊讶道:“姐姐何时受的伤?”

    柳姝娘一愣,随即放下袖口,遮住那道丑陋的疤痕:“还不是我那糟心的前婆母,我不愿意留在蜀地,她就拿鞭子抽了我几鞭子,想逼我就范,可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她越是如此,我越是不会困死在他们家。”

    陆燕尔默了默,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柳姝娘遇人不淑,家中妾室众多,前婆母也不是好相与的,坏心肝的夫君死了,还得受前婆母的折辱威逼,可她即使独居此处,却从不悲春伤秋,也从不为过去这些糟心事悲苦伤心,依旧积极向上开心快乐地活着。

    比起柳姝娘经历的,自己有爹娘疼爱,公婆爱护,夫君体贴爱护,人生已然很圆满了,她只是被误诊为有孕,实非小产,除了月事稍有不调,哪儿哪儿顺。

    自己估计是被楼君炎宠的过于娇气了,这点点小事居然就想不开介怀如此之久?

    陆燕尔抬手揉了揉鼻子,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药膏递给了柳姝娘:“这个好像是生肌化腐膏,祛疤效果很好的,你看我手腕上…… ”

    白皙纤细的手腕,肌肤吹弹可破,无半分瑕疵。

    “当初德清长公主划下了一道特别深的伤口,就是用了此药,现在一点疤痕都不曾留下呢。我这里还有一瓶,姝娘姐姐拿回去使吧,保管以后不会留疤。”

    柳姝娘握着手中白净的瓷瓶,手指微微用力,骨节似乎捏的泛白。

    楼君炎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宽慰陆燕尔,谁知她竟破天荒的笑脸相迎,甚至热情地接过他的披风,这番举动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段时间虽没出现那天那般吓死人的情况,可她却是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自己耗光俸禄送她礼物,她摸两下便扔开。

    亲自下厨烹鱼,她戳两下就说不好吃。

    变着花样翻新绵绵情话,她听两句就说好吵。

    兴冲冲告诉她升官了,她喵他两眼呵呵两声算完事。

    带她出去散心,她走两步就说人多。

    带她沐浴温泉,她脱了衣裳骂他不要脸。

    从没觉得自家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会如此难哄,他知道她难受,浑身不舒坦,急需一个宣泄的口子,他便由着她去了。

    可她今日表现的如此温情,他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燕尔,你!”

    陆燕尔却挽着他的手臂,顺势依偎在他胸前,微仰着头,一双剪水秋瞳再无前些时日的呆怔,而是含情脉脉地凝着他。

    这小姑娘想干什么?

    蓄谋的引.诱?

    他微微低头,便能从微敞的衣襟瞧见小姑娘白皙悠长的脖颈,细腻光滑,曲线动人。

    喉/结顿时一动。

    ☆、第90章 第90章日常

    江州公婆收到消息后,好一阵唏嘘,好歹只是大夫误诊,便嘱托陆燕尔调养好身子,以后再怀便是。

    楼夫人倚在贵妃榻上,眸眼里带着一抹深深的忧虑:“你说世上的事是不是难以求得圆满,这儿媳妇嫁到我们家都一年有余了,楼君炎倒是步步高升,可她这肚子老没动静儿,好不容易听说有喜呢,到头来却是白高兴一场。”

    别到时是得了官运,却折了子孙福。

    孩子是家族的希望,更是维系夫妻情意的重要枢纽。

    她总想着,儿子的人生能圆满,能再圆满些。

    楼富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夫人的脸色,斟酌道:“儿媳妇年纪尚幼,不过十六,孩子自会有的,你就别担心了。”

    心里却暗自腹诽,你自己这么多年还不是只给楼家生了这么个独苗苗?

    当然经历了云倩那桩事,楼富贵将近半年都只能在周瑾玉面前夹着尾巴做人,话更是不敢说重一分,要不然周瑾玉就要给他翻旧账,分家产分儿子,不禁深感女人气性太长,要是他真出墙了,估计只能以死谢罪了。

    娘的,他可是被陷害,妥妥的受害者。

    楼夫人顶着楼富贵的脸看了良久,忽地怒道:“我是担心儿媳妇么,我是担心楼君炎,他年纪可不尚幼,二十有六了,一儿半女都没有。”

    楼富贵讪讪一笑:“夫人莫急,我们儿子身体没毛病,生孩子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年龄都不是问题。”

    楼夫人担心的就是楼君炎的身体,二十多岁才近女色,以前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莫不是不知道如何让女子怀孕。

    不对,楼君炎成亲后根本就没同陆燕尔圆房,直到他们去京城,都未曾圆过房。

    思及此,楼夫人猛地揪住楼富贵的耳朵,怒吼:“成亲前,你是不是没有将秘戏图上的知识普及给楼君炎?”

    楼富贵一脸懵逼,哀呼痛痛痛。

    怎么儿媳妇没怀孕跟秘戏图还有关系?

    “夫人,收下留情,秘戏图扔给儿子了,以他的聪颖程度,自能领会其中的精髓门道。”

    “你没给他讲解一番?”楼夫人手上松了些力道,依旧怒瞪着楼富贵。

    楼富贵绝倒。

    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没有秘戏图做指导,也能无师自通,这是男人的本能。

    何况,他是老子,哪有老子给儿子传授此道的?

    瞧着楼富贵这神色,楼夫人瞬间了然,这个糟老头子肯定没有给儿子讲解,当即一拍桌子道:

    “今年岁末,我们去京城同儿子儿媳妇过个热热闹闹的年,顺便看看他们小两口到底是谁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去查岗。

    楼君炎这个臭小子到底有没有跟儿媳妇圆房,莫不是到了京城也没有同房,还是用错了方法,不得其门。

    楼富贵吓了一跳:“你就是想去京城,也别选腊月这么冷的天,我受的了,可你的老寒腿咋受的了。不如缓缓,等开春天气回暖,我们再去,顺便看看京城的铺子被儿媳妇经营的如何?”

    楼夫人想了想,孩子这事急不得,便将去京城的行程暂定在了年后。

    大地回春,气候暖和适宜,还能多呆上一段时间。

    安和县那边后收到陆燕尔的信,郑氏只说了句,只要我儿身子无恙,孩子的事随缘即可。

    陆燕尔虽非小陈氏的亲生女儿,但像陆燕尔这种乖巧伶俐的姑娘很是招人喜欢,小陈氏是打心底喜欢,知她假孕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备下厚礼,亲自登门宽慰了陆燕尔几句。

    虽然,恼恨陆秉坤的所作所为,但不得不承认,他和郑氏养了一个好女儿。

    至少比她养的好。

    尤其是陆秉坤将亲生女儿当成养女来养,给与的依旧是亲生女儿的待遇,礼仪诗书,琴棋书画样样拔尖,特别是性子极好,即使国公府与陆家闹得不甚愉快,可陆燕尔同她说起话来依旧是温声细语,半分怨怼都无。

    想起陆霜飞近日的表现,小陈氏只觉得头疼不已,频频向她示好,可她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话里夹枪带棒,活像她这个娘做了天大对不起她的事。

    诚然此事是她做错了,是她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可她付出的十六年心血可没参过半点假,素日对她的娇养除了与顾辞的亲事有过争执,哪次不是遂了她的意。

    后来,小陈氏又邀请陆燕尔过府做客了几次,发现同她说说话,竟能排遣自己内心的郁闷,越是如此,越是生出一种若当初陆秉坤真换成功了该多好的心思。

    这姑娘懂事知礼,即使面对京城内外对她的一些不好风评,亦能坦然笑之。

    顾家老宅。

    陆霜飞正对着铜镜描眉画红,脸上意兴阑珊,女为悦己者容,可她的‘悦己者’却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境,愁绪满上心头,啪地摔下眉笔。

    用力之大,竟将眉笔折断成了两截。

    本就心境烦闷,哪知又听闻小陈氏三番两次邀请陆燕尔过府做客的消息,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陆霜飞咬牙切齿地问禀告的丫鬟青荷:“这是第几次了?”

    “第六次。”青荷不敢看她,低声回道。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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