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道长是怎么认识老慕容王的?”金折桂问。

    “贫道去塞外采摘草药——”

    噗嗤一声,金折桂捧腹大笑,范康哪里像是痴迷草药,去塞外采药的人!

    “魁星,休得无礼!”金将晚斥道。

    范康却不以为然,玉破禅又问:“范神仙为什么去塞外?”

    “去见故人。”范康见采药一说无人相信,只能换了说法。

    “故人是郁观音?”金折桂问。

    “小前辈。”梁松心思细密一些,见提起郁观音,范康脸上就怅惘两分,似乎是被揭了伤疤一般。

    金折桂抱着手臂,再问:“范神仙为什么去塞外?”

    众人见她纠结与这问题不放,或有同情范康的,或有觉得金折桂小题大做的,纷纷劝她“小前辈,莫问了,定是听说郁贵妃死了,范神仙去见一见。”

    “破八,你问他为何去塞外。”金折桂抱着手臂冲玉破禅呶呶嘴。

    “范神仙,你为何去塞外?”玉破禅应声虫一般地问范康。

    范康眼眶一热,道声“惭愧”,借着抹泪偷偷去看金折桂,却见她还是待笑不笑地看他。

    “最烦有人借着装深情干坏事了,范神仙有话就照实了说,不然,我们就不管你了。”金折桂不耐烦道。

    “魁星!”金将晚见金折桂出了家门,就把长幼尊卑都忘了,赶紧冲范康拱手,“范神仙,小女无礼。况且,此事关系到朝廷与鲜卑众部落,当回京之后,再从长计议。”

    范康拱了拱手,见自己一番做戏,已经叫众人对他对郁观音旧情难忘笃信不疑,唯有金折桂不搭理他,于是收了凄凉神色,堆笑道:“贫道哪里叫小前辈看出破绽了?”

    “哼,范神仙若是对郁观音一往情深,那宁王把郁观音送给了太上皇,太上皇又把她送给拓跋王。你怎么对太上皇、宁王一点都不憎恨?破八,要是我被人送给拓跋王,你要怎样?”

    “我会杀了送你的人,然后杀进拓跋部落将小前辈救出来。”玉破禅道。

    撇去“小前辈”三个有些煞风景的字眼,这一句话深得金折桂的心,金折桂心想玉破禅对她那么好,她若不跟他好,岂不是暴殄天物,糟蹋了老天爷的良苦用心?待要弄出一个含情脉脉的感激眼神给玉破禅,却碍于身高,眼神传递不上去。

    众人因金折桂的话看出破绽,便纷纷去看范康。

    范康却觉金折桂拿她和玉破禅跟他与郁观音比较,不由地多看金折桂一眼,心道这小丫头开窍了?坦然地笑道:“实不相瞒,贫道昔日去塞外,是受郁观音相请。她……”看了远处的慕容猛士们一眼,思量一番,还是开了口,“她抢下拓跋部落想要收买朝廷命官的百万黄金,又知晓老慕容王在儿子教唆下对她存了猜忌之心,于是有意挑唆慕容部落大王子、二王子造反,抢在老慕容王猜忌她之前,先假装自裁诈死。如此老慕容王对她心怀愧疚,自是对她深信不疑。贫道也由此,能够借口南山留在慕容部落不安全,将他接出来。原本贫道答应郁观音、老慕容王要等南山大了送他回去,如今看来等不及了,”若回去,太上皇、皇帝怎会不拿南山当质子,“倒不如去寻一寻郁观音,她有金子,自然会招兵买马。咱们只去寻她就是。若寻到她,她必以黄金万两酬谢诸位。”

    “胡闹!”金将晚道。

    “……不愧是师父。”真小人,虚虚实实,料想皇帝、太上皇也以为范康是对郁观音有情才抚养南山……玉入禅心中感慨万千,只觉得范康果然深不可测,自己比他差得远了。

    “范神仙是镖师,郁观音认识你……她是江湖中人?”金折桂问。

    范康道:“她是我师妹。”

    “武艺了得?骑术怎样?”金折桂又问。

    “自然也是了得的。”范康回忆起师门,不由地感慨万千。

    玉破禅等回头看向慕容猛士们,心想郁观音把各部落都玩弄在股掌之上了,她深藏不露,有意装作弱不禁风,再去学骑马,慕容部落的人自然以为她坚忍不拔,还会感动她入乡随俗,不似其他汉女扭扭捏捏;她抢了拓跋部落的黄金、生下的儿子又得老慕容王金口玉言继承王位,还被一群慕容部落的猛士奉若神明……怎么瞧,都跟范康一样,不是个善茬。

    “胡闹胡闹,管她有多少黄金,咱们且回京去。”金将晚唯恐金折桂跟着起哄,将她抓在手上,“玉小哥,你也赶紧回家吧。南山……”到底父子相称许久,心存不舍, “以郁观音的机智,她若招兵买马、万事俱备,自然会给范神仙送信,向朝廷求援。都不许起哄,待我跟慕容猛士们商议叫他们留在京中教导南山鲜卑话,就一起回京去。”说罢,迈步向慕容猛士们走去。

    金折桂虽腹诽金将晚的时候多,但不可否认,在这些大事上,他总是最清醒的,范康之所以坚持要去,是因为朝廷一旦插手,范康的功劳小了,能从郁观音手上得来的黄金、权势就少之又少。于是说:“听父亲的吧,咱们回京。”

    蒙战等虽有些失望,但料想南山总有一天要回慕容部落,于是瞧见金将晚跟慕容猛士们各退一步达成南山留在京城叫慕容猛士们教他鲜卑话、鲜卑礼仪等协议,就纷纷去准备回京。

    “丫头,”范康引众人出关的计谋不成,虽失望,却也知金将晚说的对,郁观音不是善茬,她总有一天会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送信叫他将南山送回去,待到那时,眼前的众人他未必用不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啧啧,你与贫道的命倒是一样。”

    “范神仙何意?莫非范神仙当真冲冠一怒为红颜过?”金折桂抱着手臂。

    范康惭愧地摆摆手,不提自己的事,反而指向玉破禅,“丫头可要贫道助你一臂之力?贫道在和尚、道士圈子里,还有些威名。”

    “范神仙,你瞧瞧,破八是不是不大适合早娶呀?”金折桂一改方才的冷淡,笑容满面地对范康低声说。

    “是呀,不大适合早娶。”范康顺着金折桂的话捋着胡子说。

    ☆、87、用力过猛

    87、用力过猛

    “是不是命不太好,适合某个硬朗的八字帮衬一下?亦或者,来个金玉良缘?”金折桂可是对自己的八字十分有信心。

    “……”脸皮竟然比贫道还厚,范康瞥了一眼正在欣赏玉破禅颀长身量的金折桂,心想这丫头好大胆子,竟是瞧上了就动手,一边也不扭捏,沉吟一番道:“过犹不及,若动静太大,惊扰了敌方,那就不妙了。不如,来一个愿者上钩。女孩子家,总是矜持一些得好。”

    愿者上钩……金折桂挠着下巴去看范康,乜斜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范神仙不愧是个妙人,明人不说暗话,范神仙要什么?”

    “郁观音不是个善茬。”

    “这是显然的事。”

    “关外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是以?”

    “是以,贫道思来想去,想请丫头将玉家老八送回战场上去。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帮着朝廷占郁观音太多便宜。”

    “也就是说,朝廷占的便宜不多,你就能多占便宜?”金折桂沉吟,料到范康还是不死心,在朝廷这边不能做上出将入相,便盯上了关外。

    “正是。”范康坦然地背着手。

    “这我可不能答应,他若真心不想打仗,经商也不错。”金折桂料想自己若算计玉破禅打仗,他将来知道了,定会跟她置气。这等隐患,万万不能留下。

    范康不觉又看金折桂,见她是当真不觉得经商有什么低贱,就笑道:“丫头这话不错,那,就请丫头到时候撺掇玉家八哥儿买我两匹马?如何。”玉破禅那性子,去贩马都能想到去苦寒之地抓马,他岂能安心做商人?来日方长,且走着瞧吧。

    “好。”金折桂爽快道。

    范康一笑,瞧见路边一丛野生蓝色小花,伸手揪了一把,一朵衔在嘴边,剩下的往金折桂手上一送,算是打成了协议。

    金折桂接过那吊兰一般的野花,看范康嘴角微微蠕动,牛嚼牡丹地把那朵秀气的蓝花吃进嘴里,腹诽道这假道士也不怕哪一天中毒身亡,正想着,看玉破禅要上大黑马,叫了一声“大黑”,就见大黑马从玉破禅身边跑开,风驰电掣地窜到金折桂跟前然后毫不客气地啃咬蓝花,随即伏下高大的身躯,等金折桂爬上去。

    “哎,金妹妹——”玉妙彤有玉入禅安慰开朗了许多,见金折桂抢了玉破禅的马,坐在玉入禅身前,过来说,“金妹妹,这是八哥的马。”

    “你说是破八的?那你叫破八喊它一声,看它应不应?”金折桂摸着黑马,既然愿者上钩,自己就将大黑马带回家去,玉破禅舍不得大黑马,自然会地频频拜访她,这可比她死皮赖脸地去玉家体面多了。

    “哎,八哥,你叫大黑马一声。”玉妙彤想着玉破禅一直养着大黑马,大黑马总会听他的。

    玉入禅拥着玉妙彤,眼瞅着方才范康、金折桂一个小人一个恶人不知在说什么,又见范康嘴角叼着一朵粉色的野花,犹犹豫豫地看着金折桂,再瞅一眼自己那伤痕累累的右手,探询地看向金折桂,看玉破禅、金将晚对他的态度,想来她并未将他要杀她的事说出来。

    “霹雳!”

    “闪电!”

    “踏燕!”

    ……

    一群人胡乱地喊着威风的名字叫了起来,大黑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带着金折桂向前奔去。

    “姐姐会骑马了!”金蟾宫、南山两个一个坐在金将晚前头,一个坐在梁松前头,二人看金折桂威风凛凛地独自骑马,艳羡得很。

    金将晚呵呵笑着,“玉贤侄,这马……”他就笑纳了。

    金将晚脸上的狂喜、得意遮掩不住,一副金折桂的马就是他的马的神色。

    玉破禅笑了笑,忽地喊了一声“花子规!”却听前面的金折桂哎了一声然后又纵马回来了。

    除了玉妙彤、南山、金将晚,其他人都知道这是玉破禅喊金折桂,金折桂答应一声然后驾马回来,因此都以为玉破禅喊金折桂有事,都不以为意。

    金将晚只知道众人喊金折桂花小前辈,哪里知道金折桂还有花子规这化名,于是只当玉破禅给大黑马取名叫“花子规”,且大黑马听他一声召唤,立时就折返回来。脸色顿时大变,只觉得才到手的宝马又丢了,“玉贤侄,这马听两个人的召唤,要如何来分……”

    “破八,什么事?”才发现自己也能独自骑马的金折桂兴奋地骑马回来,只觉得自己此时英姿飒爽,威风得很。

    “小前辈,马送给你,祖父、父亲兴许会上门讨要,你莫管他们,好生照料子规吧。”

    子规?金折桂疑惑地想子规不是她吗?见玉破禅冲她挤眼睛,心道:小样,山盟海誓之后,媚眼就过来了?于是猜到是玉破禅要捉弄金将晚,就不追问。

    玉破禅摆摆手,心有不舍,但大黑马显然更想跟着金折桂,摸摸马身,一巴掌打在马屁上,看黑马流行一般向前冲去,又喊,“花子规?”

    “什么事呀?”金折桂又驭马折回来。

    “放心,我会常常带你来草地跑一跑的。”玉破禅又拍了拍马背。

    “破八,大黑是我的了,以后我会带他来草地遛弯。”金折桂见自己回来一次,金将晚脸色就难看一次,望向梁松、蒙战等人。

    梁松等人也看出玉破禅要捉弄金将晚,唯恐金蟾宫、蒙战说漏嘴,于是阿大将金蟾宫抱到自己的马上,然后带着南山、蒙战一群人向前面大片的蒲公英丛奔去。

    金折桂眼瞅着空中飘起大片的蒲公英,一时起了玩心,就也跟随众人过去。

    “金叔叔明白小侄的意思了吧?”玉破禅看前面金折桂神采飞扬,又想起她穿着襦裙拿着长枪的不伦不类模样,心想沙场上都是金朝梧等名不副实的酒囊饭袋,金折桂这样的天生将才却委委屈屈地缩在后院,连吃穿都要看人脸色,老天委实不公。

    “……你什么意思?”金将晚自然明白玉破禅一次次把“大黑马”召唤回来,是跟他显摆他也能驾驭大黑马,心里不舍得将到手的大黑马送出去,盘算着若是玉破禅要的不过分,那自己就成全他。

    “小侄有一个心愿。”

    金将晚心一沉,唯恐玉破禅狮子大开口,“玉贤侄请说。”

    “小侄卖臭豆腐前,许下一个心愿,要叫金祖母吃上一盘臭豆腐。如今虽过去了许久,但心愿就是心愿,只要是许下的,就必要实现。”

    “不可,玉贤侄可还有其他的心愿?”金将晚心知金老夫人虽专横跋扈,但衣食住行却是名门仕女中的“典范”,慢说是大街上的臭豆腐,就算是家里厨役精心烹制的鸭舌,她也谨遵在娘家时候长辈的教导只吃舌尖一点,犹记得昔日沈氏才进门,不懂金老夫人的规矩,多吃了舌尖以下的一段,沈家就被金老夫人嘲笑了大半年。这等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矫情人,叫她吃臭豆腐,不亚于当面指摘她不像名门仕女像个市井泼妇,乃是莫大侮辱。

    “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叫父亲许我经商,再不插手我的事。”

    金将晚不觉咬牙,玉家看玉破禅能耐地把汗血宝马弄来,在皇帝、太上皇跟前露了脸,更想叫他从武了。心知玉家的事难办,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大黑马,半天喊道:“魁星、魁星,你过来。”

    金折桂正跟金蟾宫、南山炫耀自己的骑术,听金将晚喊的着急,赶紧又驭马回来,“父亲,什么事?”

    “玉贤侄,”金将晚有些咬牙切齿,见金折桂额头发梢粘着许多毛绒绒的蒲公英,又叹亏得金老夫人不嫌弃这野丫头,“想叫你祖母吃臭豆腐。”

    “破八,你为什么想要我祖母吃臭豆腐?”金折桂听那边金蟾宫喊她,就急等着玉破禅回答后立时折回去。

    “一个喜欢吃臭豆腐的祖母,怎么能拦着喜欢吃臭豆腐的孙女吃臭豆腐?”玉破禅肯定地说。

    “破八……”金折桂心里感动了,一个肯为了她那点不大文雅的口腹之欲这般兴师动众的男人,错过了就要后悔十八辈子!“父亲,臭豆腐挺好吃的,叫祖母尝尝也无妨。我还有事。不跟你们说了。”说罢,又纵马向梁松等人奔去。

    金将晚有些糊涂了,眼瞅着人高马大已经是大男人模样的玉破禅,再看一下娇小玲珑一团孩子气的金折桂,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子往儿女情长那面想——依着金朝枫曾经的话,他宁可相信玉破禅讨好金折桂是为了跟金折桂上头的姐姐们私相授受。于是认定了玉破禅定是使出激将法,想逼着他搅合到玉家的家事里头,暗道自己拿着臭豆腐回去跟金老夫人明说,不唬弄她,以金老夫人的性子,她定然会乐意用吃几口臭豆腐换回一匹骏马,“好,就叫母亲吃一盘臭豆腐!”

    一片蒲公英飞来,前面“八哥”“破哥哥”地喊成一片,玉破禅立时纵马过去。

    金将晚被蒲公英呛得咳嗽个不停,等到前面,瞧见一株极品兰花被人扯掉了一半,心疼不已,待要骂一句,又想脱不了就是他们这几个人中的一个扯的,于是强忍着心疼,下马细心地将剩下的一半连带着泥土挖起来,用帕子包住根,小心地藏在怀中,又去追赶其他人。

    此次人多,不便再从狭窄漆黑的一线天里穿过,众人迂回地绕向正城门,在外风餐露宿了三四天,才绕回正城门,进入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进城后,众人先被人接应着进明园,明园里,皇帝、玉将军、玉老将军、金阁老等都在。

    金阁老见金蟾宫平安归来,顾不得皇帝、太上皇在,先落泪地搂着金蟾宫道:“我的儿这样多灾多难,少不得要多去庙里烧烧香去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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