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把手,我背他回去。”李修戎把决明从学地里托起来,钟信忙说:“我来吧。”

    “我来就好。”李修戎把决明扶给钟信,背对着他们弯下腰,钟信揽住软绵绵的决明,让他伏在李修戎的后背。

    往上颠了颠,李修戎稳稳当当地背着他朝尚书府的方向走。

    钟信忙抱着剩下的酒,缀在他们后面走。

    决明盯着一晃一晃的路面,路面上满是厚厚的积雪,古代的雪又白又大,像年糕一样。

    ——年糕。

    心里想了又想,决明没有说出口,脑子明明晕晕乎乎的,一丝清明在潜意识地告诉他:你醉了,喝醉酒的人不能乱说话。

    一晃一晃的像是摇篮,决明皱眉想了想,自己这么晃不是因为摇篮,是因为有人背着。

    这个人是谁呢?

    决明歪着头想,凑在那人的脖子上,也看不到脸。

    “放我下去。”

    决明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若不是见他两颊绯红,眼神迷离,李修戎还真以为他没喝醉。

    背上的人往下滑了几分,李修戎托着他又往上颠了颠,哄着说:“马上就到家了。”

    背上人便不再说话,外面风雪喧嚣,决明莫名感到心安,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在一摇一晃中散去,只剩沉静。

    流风凌冽,素雪纷扬,三人身影在鹅毛大雪中渐渐模糊,直到视野中看不到三人,一个穿绯色圆领袍的人才调转方向,低声喊了一声“驾!”,头上落满雪的骏马打了个响鼻,甩甩头,扬蹄离开。

    ——他变了,决明交给他,也放心。

    到尚书府,钟信忙前去让人开门,李修戎背着决明一路走到他房间,钟信放下酒瓶。掀开被子一角,李修戎背对着床,缓缓把人放到床上,这才松手。

    揉揉胳膊,李修戎顺势坐在床边,钟信替决明脱掉鞋,李修戎搓搓胳膊,问:“你们屋里怎么这么冷?”

    钟信开始脱罗袜:“应是炭燃尽了。”

    “快点起来吧,不然一会他冻着怎么办?这里有我。”李修戎挥挥手,撵钟信去外间。

    炉子里果真只剩下一丝极弱的光亮,钟信夹了新炭放进去,引燃之后,屋里温度骤然蹿升。

    再回去时,决明的披风和外衣已经被脱掉搭在床头的架子上,李修戎双手拉着被子,把决明裹的严严实实地。

    李修戎瞥了一眼决明,对钟信说:“以后别让他喝那么多。”真是的,决明得喝几斤酒,才能醉成这样?

    “是官人他刚酿出的酒。”钟信忙拿出两瓶双手奉上,“临行前他还说要给你送两瓶。”

    望着那白色的小瓷瓶,李修戎摇摇头,“让他自己去送,好了,我该走了。”

    李修戎说:“别跟他说我来过。”

    为什么不让说?钟信心里飘过这个疑惑,立马被他按下去,“好的。”

    李修戎放心,用手撇了撇头上落雪遇热化成的水珠,走到外间掀帘子。

    “外面雪大了,您拿把伞再走吧。”钟信拿出一把油纸伞,李修戎摆摆手,放下帘子,顶着风雪,让小厮引自己出去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决明朦胧间感到头突突地疼,一睁眼,屋内亮堂堂地,已是白天了。

    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决明琢磨了一会,好像是遇到李修戎了?

    那酒劲真大,决明边想着酒味,边揉揉头缓了片刻才起身,赤脚踩在床边把衣服穿上,坐在床边穿好鞋后,披着斗篷去外面。

    雪连下一夜,满庭尺雪,铺面而来的寒气几乎能化为实体,小厮拿着铲子在铲雪,见决明起身,放下铲子去打热水供决明洗漱。

    吃过早饭后,决明才想起昨天带回来的酒,忙拿出一瓶嗅嗅,冷却后的酒香飘的没有热时远,饶是如此,也能甩普通酒大半条街了。

    决明很是满意,放下酒瓶,喊上钟信,带他出门。

    决明随口问道:“昨天我喝晕了,怎么回去的?”

    钟信:“您自己走回去的。”

    是吗?决明眉毛挑起,回想而不知其所以然,干脆不想了。

    李修戎今天应该休沐在家,决明带着酒去找他,在门口等小厮通报后,跟在小厮后面绕过照壁,穿过抄手游廊,到李修戎的小院里。

    李修戎迎过来,他脸上有些肿,依稀有两个指印,捂着脸,李修戎笑着说:“怎么有空来找小爷了?”

    “酿的酒让你尝尝。”决明从怀里拿出两瓶酒,是昨天那两个白瓷瓶,李修戎假装不知道,惊讶地说:“什么酒这么金贵?还用瓷瓶装着。”

    说着用手顶开小瓷瓶的盖子,酒味逸出,李修戎晃了晃,直接对瓶喝了一口。

    “哎!”决明忙拉他胳膊,李修戎只尝到一点味道,咂嘴说:“怎么有点辣?”

    “跟市面上的酒不一样,你不要喝多,容易醉。”决明叮嘱。

    李修戎心里美滋滋地,很是受用,面色却满是嫌弃,“这么辣的酒谁喜欢喝啊,不如你都拿过来,我还能帮你解决一点。”

    自己辛辛苦苦研究配方,制定比例,反复实践做出的酒被人一口否定,决明瞪了李修戎一眼,自负地说:“自然会有人喝的,到时候肯定会千金难求。”

    “啧,说的跟真的似的。”李修戎又抿了一口,这酒的确好喝,怪不得决明昨天能一不留神喝醉。

    他脸上还有巴掌印,决明假装没看见,说了几句话后辞别,带钟信离开。

    两人离开后一头扎进小酒厂里。

    准备好第一批酒,决明先拿给江锦年看了看,江锦年闻过之后十分赞赏,赶在百官放年假前,帮决明把酿酒卖酒的事给办妥,笑眯眯地收了决明搬来的两箱酒。

    还是头一批的。

    得知决明不打算开店卖酒,江锦年干脆揽了过来,只抽半成分红。

    决明劝他多收些分红,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真是……第一次见到送钱不要的。决明心想,江锦年一定是又想海上的事了。

    决明解释过海盗追上去是因为他射了海盗们的头头,海岛过来报仇的。

    江锦年依旧觉得在海上时,如果不是决明舍身引开海盗,陷入危险的定是自己。

    小酒厂的酒开始销售的时候,岑道年也放年假了。

    街上行人忽然多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品与货币的流通,小酒厂的酒,酒香不怕巷子深,只消往小炭炉上一搁,热气伴着酒香能飘一整条街。

    小酒厂的酒清澈醇香,不消几日,整个汴京都知道新出了一种酒,江锦年还拟了一个名,叫“明清酒”,意思是明亮清澈,这酒也的确当得起这个名儿,因为全天下再找不比它更清澈香醇的酒。

    因为制的少,往宫里送过一批后不剩多少,整个汴京都在寻这种酒,明清酒的价格真如决明所说,千金难求。

    江锦年还想催他再做一批,奈何酒也需要时间发酵,决明不得不提前扩大小酒厂的规模。

    “瞧这天寒地冻的,这事交给我们来办就行了,怎敢劳烦你亲自出来跑。”王二狗念叨着,见他还要劝,决明忙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快点办完也好回家过年。”

    酒再急也要等元宵以后才能酿出,决明不急,汴京的人急,只能扩大酒厂规模,到时候多做一些出来。

    更何况明清酒还没传出汴京,以后要做的酒会更多。

    不过发酵料再多,铜炉就一个,还要多打几口铜炉才是,决明急吼吼地骑着踏雪,包下一大片仓库,让王二狗盯着改造仓库的事,自己去盯着匠人做铜炉。

    家里的事有郑管家操心,决明彻底撒手不管,眼巴巴地看着匠人打铜炉。

    这时候的铁制品不是很多,还要想法弄铁来打铁锅。决明琢磨琢磨,想不透怎么才能从铁矿中提取到铁。

    毕竟他又不是神,不是万能的。

    年三十。

    尚书府早早地点起檐下的红灯笼,整个大宅灯火通明,来往的小厮女使脸上皆是喜气洋洋地,在尚书府,只要勤劳,年底封的银子都是极为丰厚的。

    都收拾都差不多了,决明把众人召到正厅,挨个发了赏银,让留值的人好好守着,其他人先去吃年夜饭。

    等大大小小二三十号人散开,正厅登时安静下来。

    今年没有邀请旁人,就父子三人过年,也倒舒适惬意,决明回到桌旁,拿出一瓶明清酒,亲手给岑道年斟了一小盅。

    酒液晃动,折射出油灯的光芒,岑道年上下打量一番大儿子,眼看他过完年便十九周岁了,也老大不小了。

    “决明。”岑道年说:“你可有中意的人?”

    决明小手一抖,差点没把酒瓶给摔出去,扶好酒瓶后,决明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你也不小了。”岑道年感叹,“时光如水,不知不觉间你都这么大了。”

    岑朝安跟着起哄,“是啊,哥,你要有喜欢的不要藏着掖着,赶紧说出来好下聘啊!”

    “哪有什么喜欢的。”决明弹了一下岑朝安脑门,坐到圆凳上说:“再闹就不让你吃大猪蹄了。”

    “不!”岑朝安忙夹了一根猪蹄先啃上,以防哥哥突然就不让他吃。

    决明的魔爪伸向盘子里的猪蹄,岑朝安急急地又夹一根护在碗里,卤猪蹄从昨夜卤到今天,味道早已融入骨髓,怎么吃都吃不够。

    岑道年笑着看他俩玩闹,等决明坐定后,才说:“朝安说的也对,如果有喜欢的,只管说,岑家不计较门当户对,只要你喜欢。”

    喜欢吗?决明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摇摇头将那人影摇散,“我现还没想过娶亲,等朝安考上进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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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某人:哼,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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