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将他当做傻子看,但其实他们都看错了他,他根本就不傻,只是有点反应迟钝而已。

    他从小在青楼楚馆摸打滚爬,没有点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就活不下去了。

    旁的事上,他或许会偶尔犯糊涂,但对女人这事上,他就从未失手过一次。

    只有花魁那一次,算是中途出了点小意外,但最后他也没受到任何惩罚,这就是他特有的能力。

    他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身体里有一团火急着要被释放,反正上天永远是眷顾他的,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僧人这样想着,步伐不停的又往前了一步,沈楚楚呆滞了一瞬,颇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

    这人有病吧?

    宁愿冒着可能染上天花的几率,也要快活一时,这是什么绝世憨批?

    沈楚楚简直要疯了,他想死,她还不想呢。

    她死死的咬住下唇,眸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狗皇帝。

    僧人不信她的话,无非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她没有和狗皇帝接触过。

    是不是只要她当着他的面,和狗皇帝有了身体接触,这憨批就不敢碰她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她一边和僧人扭打,一边大声喊叫引起侍卫注意,让侍卫进来制服僧人。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给僧人的金簪子,可能会被人发现交给太后,她和云瓷,还有碧月,乃至整个永和宫的宫人,都会为此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要么她当着僧人的面去碰触狗皇帝,这样僧人就会相信她的话,不敢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而这样做,她将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因为接触天花患者,而被传染上天花,继而和狗皇帝一样挺尸在此,任人鱼肉宰割。

    眼看着僧人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臂,沈楚楚身形一动,飞奔朝着床榻上扑了过去。

    她尽可能的避免自己去碰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只是象征性的一只手抱住他身上披着的狐裘,另一手撑在榻边支撑自己的身体。

    那只撑在榻上的手掌,刚一放下去,就被什么坚利的东西硌了一下,她蹙着眉头将手掌移开,只见方才硌到她的地方,安静的躺着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

    她看了一眼紧闭双目一动不动的狗皇帝,又瞄了一眼离狗皇帝手臂不远的石头,心中不禁生疑,这石头是哪里来的?

    虽然疑惑,但此刻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用手掌将石头扫到了一边去,而后将掌心按在了榻上。

    “皇上,臣妾怕是也染上了天花,往后的日子,臣妾可能陪不了您了……皇上啊!”沈楚楚悄无声息的拧了自己一把,眼泪‘哗’的一下掉了下来。

    那一声声‘皇上’撕心裂肺,令听者流泪,闻者叹息,僧人呆滞如鸡的望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一幕。

    这个女人,竟然真的碰过得了天花的皇上?!

    真是个疯子!她绝对是疯了!

    沈楚楚一边哭,还一边用眼角偷偷的瞄着僧人,见僧人杵在原地不动,她决定再给他加一把火。

    她蓦地起身,朝着僧人冲去,一边疾步奔跑,还一边红着眼眶念叨着:“小师傅,您是个好人,求您帮帮我吧……”

    就差一步,她便要碰触到僧人的衣袖,僧人像是见了鬼似的,扭头就狂奔而去。

    他慌张的手脚直发颤,手指头哆嗦了半晌,才从外头锁上了木门。

    沈楚楚依稀透过门缝看到了他仓皇失措的背影,就仿佛身后有女鬼在追逐他一样。

    她收回了视线,叹了口气,走到木门旁,将僧人最开始拎进来的食盒提了起来。

    原本她带上防护措施再去碰狗皇帝,能大大降低自身被感染的几率。

    现在好了,因为这脑子被僵尸吃过的家伙,指不定方才碰了一下狗皇帝,她身上已经沾了多少病毒。

    沈楚楚刚要拎着食盒转身,眸光却在侧过脸的一瞬间,透过那木门的间隙,被一道刺眼的银光闪了一下眼睛。

    她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挡在了自己眼前,下一息,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吃饭了,将食盒往地上一扔,便冲上去趴在了木门上。

    果不其然,那道银光是因为阳光折射到了一个可以反光的物体上,而那个可以反光的物体,正是这间屋子的钥匙。

    沈楚楚激动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方才那个僧人被她吓得手脚无措的逃走,许是太过匆忙,僧人竟没有将钥匙收好,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那钥匙就掉在了离木门不远的地方,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样子,诱人的要命。

    钥匙拴在了钥匙扣上,那钥匙扣上不止这一把开门的钥匙,似乎还有三把样式不同的钥匙,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院子大门的钥匙。

    其实就算钥匙扣上有院子大门的钥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对她来说,只要那钥匙能打开这屋子的木门,就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僧人只有每天送三顿饭的时候,才会被允许进来这院子,便是他发现自己的钥匙丢了,按照他糊涂的脑子,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钥匙就丢在了这里。

    就算他怀疑钥匙丢在了院子里,等到他下一次来送饭,也已经是晚上了,她早就把钥匙弄到手里了。

    僧人手中肯定不会只有一把钥匙,想来寺庙会有备用的钥匙,他绝对不敢跟旁人说自己把钥匙弄丢了。

    就算他再蠢,也应该明白搞丢了这么重要的钥匙,被人知道了会掉脑袋的。

    有了这把钥匙,只要她小心一点,便可以趁着深夜里的时候,偷偷用钥匙打开木门,到院子里活动一下。

    这院子看起来堆放了不少杂物,没准她能从其中找到一些对她逃跑有帮助的东西。

    她将脑袋扭过去,从门缝中试探着往外伸手,许是她身上穿的袄子太厚,只有手掌和手腕伸了出去,剩下的半截手臂却怎么都伸不出去了。

    沈楚楚有些恼怒的将最外头的袄子脱了下来,把衣袖撸到了肩膀上,侧过身子试探了两下,这才成功的从门缝中顺利的伸出了胳膊。

    这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拥有原主营养不良的身体,但凡她胖一点,今日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把丢在门外的钥匙干着急。

    沈楚楚的手掌心左右的摆动,像是一条蛇似的灵活的游了出去,她使劲的将手臂尽可能的向前伸,努力了半晌,终于碰到了土地上一个冰凉的物什。

    她用眼睛瞄了一下,是那把钥匙扣。

    指尖稍一用力,那钥匙扣便套进了手指间,她怕院子外的侍卫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刻都不敢耽搁,连忙将手臂伸了回来。

    外头冷的要命,不过赤着手臂一小会儿,她便感觉手臂已经冻僵了。

    沈楚楚把袖子放了下来,僵着手臂套上了袄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屋子里连点御寒的东西都没有,别说她冻得要命,怕是那狗皇帝躺在榻上更不好受。

    今晚上她就拿钥匙试一试,若是能悄悄出去,她便在院子里找一些干柴火,放在屋子里取取暖也是好的。

    她走到床榻边,拾起了地上的棉被,盖在了狗皇帝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方才已经触碰过这些物什,沈楚楚有些自暴自弃,她对着钥匙愣了一会儿,而后将钥匙藏在了他头顶的小揪揪里。

    想来狗皇帝还没来得及就寝,便感觉到了身体不适,这绾起来的头发都没有拆开,正好方便她往绾好的发髻里藏钥匙。

    肚子传来一阵饥饿的抗议,沈楚楚挑了挑眉,看向了发出这声音的声源。

    “你也饿了?”她蹲下身子,托着下巴望着他绯红的面庞。

    回答她的,只有寂静的空气,以及响声依旧的‘咕噜’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更红了。

    沈楚楚将桌子往床榻边拉了拉,当她看见桌面上扔着的手套和脸套,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白费功夫了。”

    早知道就不费劲巴拉的去缝防护服了,到头来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接触到了狗皇帝。

    她都有些怀疑老天爷是故意的了,这分明就是在一步步逼着她往绝境里走。

    沈楚楚实在饿得头晕眼花,她拾起那食盒放在桌子上,手脚无力的打开了食盒。

    这次的饭菜就正常了很多,虽然算不得太好,最起码有三菜一汤,馒头看着也白白胖胖的,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米汤总共就一碗,但总算不再是米粒游泳,而是粘稠的米粥了。

    沈楚楚喝了一口热粥,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她从来都不知道,这没有味道的白粥竟是这种人间美味。

    她咂了咂嘴,正准备再喝一口,榻上便再次传来狗皇帝渗人的倒气声。

    沈楚楚:“……”

    她想忽略那声音,可她不扭头,那声音便一直断断续续的传来,那略显嘶哑的倒气声,犹如被人割开了气管的公鸡发出的嘶鸣,便仿佛他随时都可能咽气似的。

    沈楚楚无奈的看向了狗皇帝,她恋恋不舍的又喝下一口米粥,便一手拉着板凳,一手端着米粥靠近了床榻。

    僧人并没有细心到给她准备勺子,她端着碗有些犯难,若是直接倒下去,他被呛到不说,粥可能还会全都洒掉。

    “要不然用嘴喂?”沈楚楚纤细的手指扣住了他的下巴,喃喃自语道。

    榻上的司马致,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那小手中端着的粥碗,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没有瞧到那转瞬即逝的画面。

    沈楚楚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更简单的法子,她将馒头拿了过来,把馒头撕成了指甲大小的小块块,而后用撕下来的小馒头块沾着米粥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不太配合她的动作,刚塞进去一块,他便像是河蚌一样,紧紧的将齿关闭上,怎么都不张开嘴了。

    沈楚楚也不惯着他,直接用筷子撬开了他的两排牙齿,像是扔垃圾似的,把小馒头块扔了进去。

    她每喂一块,便将筷子抽走,让他下意识的吞咽口水,将那沾了粥的馒头块一起咽下去。

    就这样,她成功的将小半碗粥以及半块馒头喂进了他的肚子里。

    沈楚楚喂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坐回了桌子旁,就着菜将剩下的粥和馒头都吃了干净。

    她实在是饿坏了,将近一天两夜的时间,她都没有进过食,胃里饿得都没有知觉了。

    天边泛起了一片红霞,金乌慢吞吞的朝着山脚下缓缓爬去,金灿灿的余晖洒在琉璃瓦上,将整个皇宫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

    往日本就不算热闹的皇宫之中,如今更是清冷的像是坟地一般死寂。

    宫外人人都以为皇上是旧疾复发,正在乾清宫中养病,而宫里的宫人,却有不少都知道皇上染的是天花这种绝症,已经被太后送到了宝莲寺养病。

    说是养病,这种病如何能养好?

    现在皇上没有子嗣,这天花又来的这样突然,皇上连写遗诏都没来得及,若是皇上驾崩了,这江山交给谁都是个问题。

    先帝本就子嗣不多,后来皇上登位之后,那些王爷们死的死、病的病,京城里唯一遗存了几个活着的王爷,还都是身体有残疾的。

    那些王爷不是腿瘸了,就是眼瞎了,就有一个身体健全的,就是子孙根坏了,跟皇宫里的太监没什么区别。

    皇上的病情一日不好,太后便阴沉着脸一日。

    慈宁宫里的宫人都不敢大口喘气,生怕吵到了心情烦躁的太后,届时落一个死无葬身的凄惨下场。

    云瓷守在殿外,隐约听到院子里响起‘淅淅索索’的声响。

    她蹙起眉头,以为是哪个宫人搞出来的动静,她面色不悦的朝着声源走去。

    太后近几日都睡得早,方才用过晚膳,便在她的伺候下就寝了,这吵来吵去的,万一吵到了太后,最后太后责罚的还是她。

    她记得自己明明嘱咐过慈宁宫里的宫人,近几日安静老实一些,莫要干一些没脑子的事情惹怒太后。

    可千叮咛万嘱咐,偏偏还是有不要命的宫人跟她拧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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