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朗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转,眼前不是一个为了钱与理想分道扬镳的杀手,而是几年前跟自己一同执行任务时,嚼着难以下咽的压缩饼干依旧笑容爽朗的战友。
    山鹰……
    究竟是什么把我们变成了这样?军队?这个现实的社会?还是……我们自己?
    苍朗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
    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走过去,对山鹰说:“多谢你出手,我走了。”
    “急什么,吃点东西再走。”对方抬起脸,口齿含糊地说,“坐下坐下,我请你吃早点。”
    他手一抄,把那包烧卖递过去。
    “不用了。”苍朗一挡,手指突然僵在半空,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情!
    几秒钟的震愕后,他劈手夺过油乎乎的报纸看起来,眼角肌肉轻微跳动。
    烧卖和海蛎饼滚得满地。
    “靠,发什么神经!”山鹰愣了一下,跳起来凑过去看,“什么爆炸性新闻值得你摆这副死人脸……钓上金龟婿蟠龙集团欲借安氏强援翻身?潘氏独女与安家二少于昨晚宣布订婚……啐,你什么时候对这种鬼东西感兴趣了。”
    苍朗恍若未闻,脸色铁青。
    山鹰看着他,忽然讪笑起来:“怎么,跟潘家小妞有一腿,被蹬了?”
    苍朗抿紧嘴唇,眼神如朔风般凛冽逼人。
    山鹰大笑:“那种千金小姐,闲得无聊找人玩玩而已,你也当真?当兵当傻了吧你!算了,反正你也不吃亏,就当是叫了个高级妓女——”
    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毫无防备的肚子上。
    山鹰腰一折,差点把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等到他缓了口气,愤怒地准备回击时,眼前早已人影杳然。
    安静的街道响起一阵惊人的怒骂声:“操你丫的苍狼!老子昨晚刚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报答?下次就算你被打成蜂窝,老子也在一旁干看着!你等着,咱俩没完!”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断重复的语音提示像烈焰在苍朗心底灼烧。
    毫无预兆的,致远订婚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从他回来见到安老爷子之后,态度就变得有点反常。如今回想起来,当时他分明有什么难言之隐,而自己却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
    该死,为什么每次都要等到他陷入险境后,再去弥补和挽救!
    必须马上见到致远,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绝不能让他独自承担!
    苍朗在清晨的街道全力奔跑,缝合好的伤口再次扯裂,血水立即渗出层层纱布。
    肺部的剧烈疼痛令他呼吸困难,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捂着左肋,嘶嘶地往破损的肺叶里强制装填大量空气。
    一辆出租车滑过他身边时停下,“要坐车吗?”
    苍朗拉开车门,跌落在后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身上的血迹,立刻露出后悔的神色,干巴巴地问:“哪家医院?”
    “海湾公路。”
    司机有点懵:“海湾公路……那里没医院啊?”
    “开车!”苍朗冷冷地道,闭上眼尽量恢复体力。
    司机一脚踩下油门,在心里暗暗祈祷报纸上的士抢劫案或者黑帮火拼之类的事,千万不要跟自己扯上关系。
    海湾公路尽头的山崖上,深灰色的建筑物被晨光勾勒出金边,为僵硬的线条增添了些许美感。
    苍朗刚接近大门,便被一群神态严厉的保安拦下:“抱歉,安先生交代了,不接待任何客人。”
    “我是安致远先生的保镖。”苍朗说,一边留意这些陌生面孔,之前他从未在别墅里见过他们。
    “抱歉,没有安先生的吩咐,谁都不能进去。”
    苍朗转身离去。
    走出几百米后,他从山崖小路悄然折回,绕到别墅侧门,打昏一个对着墙根方便的保安,换上制服混进去。
    他一路压低帽檐,小心避开监视器探头,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树丛。
    这个时候,致远应该在工作吧,苍朗开启密码锁进入实验室,里面空无一人。
    他又回到主楼,从二楼窗户攀越而入。
    卧室里依然空无一人。
    整栋别墅仿佛陷入沉睡一般寂静,苍朗慢慢走下楼梯。
    客厅的深处,被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光线的晦暗中,转椅发出一声轻响。
    苍朗猛地转头,失声叫道:“致远——”
    “他不在这里。”有个声音回答。
    一个人从暗处起身走向前,轮廓逐渐浮现在空气中。
    是安致克。
    苍朗心下一沉,“他现在在哪?”
    安致克轻笑,“他在筹备婚礼,这可是人生大事,要花很多精力。”
    苍朗神情黯然,语气坚定:“他并非自愿。”
    “那又怎样,人活在世上,本就有许多并非自愿却必须要做的事,他又怎能例外。”安致克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别忘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致远并不是非你不可。”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走吧,离开他的生活,就当从未出现过,如果你不想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安致克语气冰冷地走上楼去。
    在擦肩而过之时,苍朗忽然开口:“他还好吗?”
    安致克脚步略一停滞,肩头有点僵硬。
    “他很好。”
    “是吗,那就好,至少对于致远,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共通点。”苍朗凝声道,“如果我再也无法见到他,请你好好照顾他、保护他。”
    安致克背对着他,许久的沉默后,长叹口气,声音异常疲惫:“我不知还能否做到。昨晚回来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睡,一句话不说。即使我硬闯进去,他的眼里也全然看不见我,不论我说什么,都抵达不了他耳中,那种感觉,就像……”
    他用拳头堵住了嘴,努力把开始颤抖的声线扳直,“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苍朗的指尖刺破掌心,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致远……他在哪?”他用一种金属般坚硬而锋利的声音说。
    安致克迫使自己抽紧的喉咙放松下来,“在老爷子那里,就算你去了,也绝对见不到他。”他瞥了一眼苍朗身上的斑斑血迹,语带讽刺:“老爷子的能耐,我想你昨晚已经见识过了。”
    “给我地址。”
    安致克摇头,“我不能说,但可以给你一个见他的机会。下周三,婚礼将在圣路易斯教堂举行,他在礼堂后面的休息室里大概能单独待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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