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朗逐字听了,低声道:“谢谢你。”
    “虽然我认为你成功潜入的几率微乎其微,但还是祝你好运。”安致克忽然笑了一下,“如果见到他,请帮我转达一句话:这是个迟到了十年的礼物。”
    苍朗默然点头,大步走向门口。
    “记住,十点过后进去,你只有十五分钟。”
    圣路易斯教堂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在半空中盘旋飞翔。
    大早开始的人际应酬令人倦意丛生,在休息室里安静地待上一会儿时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在致克的建议下,身着名贵礼服的男人进入休息室,对尾随的保镖吩咐道:“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保镖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遵照雇主的要求,退出门外。
    苍朗在复杂的地下水道中穿行。他掏出卫星定位仪再次确认坐标,又抬腕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五分。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他必须加快脚步。
    致远,我马上就到,等我。他无声地说。
    休息室的门被轻敲了两声,一个人影走进来。
    沙发上休憩的人不悦地睁眼:“我刚才说的,你没听到?”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被摆在茶几上,“抱歉,先生,三少让我送咖啡进来。”
    “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是,先生。”保镖恭顺地弯腰,在他抬头的瞬间,一道寒夜星芒似的幽光掠过半空,鲜血飚出五六尺,雪白墙壁顿时如泼上一桶颜料,满目猩红。
    他满意地笑了笑,将手中漆黑的虎牙军刀插入对方还在抽搐的心脏,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而阴冷。
    “这硅胶头套真让人不舒服。”他扭动脖子,嘀咕了一句,擦去刀柄上的指纹,然后看了看表。“九点五十五分,刚刚好。”
    苍朗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在走道里,跟他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
    明明是陌生面孔,却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很快将这个莫明的念头抛到脑后,眼下占据他所有心思的,只有安致远。
    休息室里很安静,从背后看,沙发扶手上露出一截黑色西装的袖子,苍朗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将脚步放得更轻,生怕吵醒浅眠中的人。
    但几乎是同时,他闻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面色猝变!
    疾步绕过沙发,苍朗看到了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孔,胸口像被人狠狠擂了一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安政万,叱咤商场数十年的安老爷子,悄无声息地死在他面前,血泊覆盖了大片地板。
    “如果见到他,请帮我转达一句话:这是个迟到了十年的礼物。”
    安致克的笑容闪现在他眼前,他就像一头闻到危险气味的野兽,霍然明了一切。
    那个走道上擦肩而过的男人,那道眼神……是山鹰!他根本不是回国度假,而是来完成新的工作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暗杀安政万。
    而他的雇主……已毫无悬念。
    一个完美而致命的圈套。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保镖们涌入房间,震惊之后迅速拔出枪支,朝房间里唯一活着的人开火。
    那道人影抢在扳机扣动之前撞碎玻璃,翻跃而出。
    “你说……什么?”
    周围的混沌被一锤砸破,安致远惊愕地睁大眼睛,看清正对他说话的弟弟。
    安致克抓住他的手,眼圈赤红,“爸爸去世了!二哥!”
    仿佛无法承受哀痛的重量,他的身躯滑落下来,跪在轮椅前面,把头埋进致远怀中,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
    安致远茫然地看着他乌黑的头发,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很快,他的目光变得灰黯,嘴唇痛楚地轻颤:“爸爸……不在了?”
    他用手指轻触一下怀中人颤抖的肩膀,似乎在确定这不是梦,而后用力抱住了他的弟弟。
    “怎么回事,致克?爸爸的身体明明很好……”
    安致克几乎是抽搐了一下,从他的怀中挣出来,将一个透明塑料袋递到他面前。
    “这是从爸爸的胸前取下来的,你认得吗?”
    仿佛看到了极可怕的东西,安致远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他认得,装在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把漆黑的虎牙军刀。
    上次看到它的时候,苍朗正用白色棉布细细擦拭,如今,刀锋却沾染上暗红血迹——他父亲的血!
    “这不可能!”安致远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什么不可能?凶器,还是凶手?”安致克眼中倏地放出寒光,嗓音嘶哑,“这是我亲手拔下来的!凶手的样子,冲进房间的保镖,每个都看得清清楚楚!”
    安致远决然摇头:“不可能!不是他,他不会做这种事!他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安致克盯着他,慢慢说:“即使为了见你,也不可能?”
    安致远身躯一震,依旧摇头:“他不会。即使终生无法相见,他也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我坚信这一点。”
    安致克缄默了。片刻后,他起身,冷笑道:“你可以拒绝相信我说的一切,反正他已从杀人现场逃之夭夭。不过,警卫在追击时打中凶手两枪,一枪在胸腹部,一枪在右腿,下次跟你的保镖叙旧时,不妨脱去他的衣服看个清楚。”
    他愤然开门离去,安致远怔忡许久,缓缓闭上双眼。
    “苍朗……”
    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犹豫再三,按下了那组熟悉的号码。
    幽冷、潮湿,霉臭味充斥其中的下水道,几只老鼠在不远处搬弄食物残渣,没有半点畏避的意思。
    苍朗背靠着管壁滑坐下来,逐渐平复急促的呼吸,解开被污水浸湿的绷带查看伤口。
    伤口的缝线扯裂了不少,在这样的环境中,受到细菌感染的可能性极大。
    苍朗从伤处挤出部分血液,在衣服上挑出一块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撕下,重新包扎好。混着污渍的汗水打湿前额,他的神色依旧冷静坚毅。
    这并不是适合的临时藏身点,但他别无选择,外面追捕他的子弹多得可以将他变成人形蜂巢,甚至连警方也出动了,很快他的头像就会挂上通缉令的榜单。
    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一个庞大的经济集团,以及它背后更强大的政府力量。
    走投无路。
    但这并非最糟糕的。苍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从为数不多的联系号码中翻出安致远的名字。
    致远会怎么想?得知父亲死亡噩耗的他,相信的是自己,还是周围众口一词的指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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