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自然地带出了一个信息,她老婆都叫他桦子,那么我应该认定,他的真名就叫李桦。我还是不相信他。

    由于不确定他的真实名字,我们就继续称他叫李兆吧。

    他继续说:“她催促我喝那半瓶矿泉水的时候,她那个情人,还有那个司机,他们低着头吃饭,其实都在严密地观察着我,看我会不会喝。我知道,如果我不喝,他们可能就要动硬的了。我对我老婆说,等下,我去把车灯打开,太暗了。然后我就去了大物的车上,打开灯,同时把车钥匙拔下来,装进了口袋。我又去了我的车上,突然打着火,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没想到,我迷路了……”

    我说:“你不是在土垠离开他们的?”

    李兆说:“不是。”

    停了停,我说:“那个勺子是干什么的?”

    李兆说:“他才是开饲料油加工厂的,其实生产的都是地沟油。”

    我说:“既然他们想弄死你,都到了罗布泊了,为什么要下毒?”

    李兆说:“我想过,他们除掉我之后,肯定会说我在罗布泊失踪了。那么,如果他们用别的办法杀我,比如刀子,石头,很可能会在骨头上留下创痕。万一警察不相信,找到我进行尸检,他们就露馅了。把我毒死就不存在这个风险,在这种地方,肉很快就会烂掉,只剩下骨头。胃没了,怎么化验?”

    我说:“毒死之后骨头不会变黑吗?武松就是因为武大郎的骨头变黑,才杀了潘金莲的。”

    他说:“那是传闻,其实那不科学。”

    我说:“你的人生真是个悲剧。”

    他说:“我承认。”

    就算聊了这么多,我依然不信任这个李兆。

    他说他开饲料油加工厂的时候,和现在一样逼真而诚恳,我拿什么相信他?

    四眼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人。

    李兆转过脸来看着我,又说:“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作家。”

    他说:“我很想跟你说点心里话,可以吗?”

    我说:“你说吧。”

    他说:“反正离开罗布泊之后,我们谁都不认识谁,我告诉你,我离不开我老婆,怎么办?”

    我说:“现在?”

    他点点头:“现在。”

    他说“在”的时候,声音颤了一下,眼泪就从眼里涌了出来。他的眼神一下变得那么软弱,渴望着帮助。

    也许,他是个骗子,但是,这一刻我终于相信,他对他老婆的情感是真的了。

    不过,他老婆要跟情敌合伙干掉他,他怎么还在如此留恋她?

    我最怕解决这种问题了,淡淡地说:“你让她杀了你,你就离得开她了。”

    他把脑袋转向了车窗外,使劲擦了下眼睛,说:“我知道我没出息。”

    停了停他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劈腿了,越是这样我越害怕失去她。我们争吵了很多次,我曾经威胁她,如果她敢离开我,我就杀了她……”

    我说:“离开罗布泊之后,你还会再联系她吗?”

    他说:“我会等着她联系我。”

    我说:“你会怎么做?”

    他说:“如果她答应回到我身边,我肯定原谅她。然后我带着她,躲开那个叫勺子的王八蛋,远走高飞。”

    我说:“哪个地方都有勺子。关键在于你老婆。”

    他赞同地点点头,说:“我相信,终于有一天我会感化她。”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离开了我的车。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营地里总共搭了5顶帐篷,看来,他们都不愿意跟这个李兆睡在一起。

    我走向帐篷的时候,再次四下看了看。刚才四眼叫什么?

    我已经对四眼的脾气有些了解了,如果没有什么异常,它不会那么叫。

    房车下似乎有个东西。

    我蹲下来看了看,那不是块石头,它闪着某种工业烤漆的光。

    我慢慢走过去,仔细看,终于看清——那是衣舞的录像机。

    我的心里空空,却突然想笑。

    衣舞带了录像机,却一直没怎么用,始终放在房车上。我们在上一个营地的时候,这只录像机丢了,然后,我们走了小一天,现在来到了新的营地,这只录像机竟然在房车底下出现了!

    我把录像机拿起来,打开,看到了很多视频文件。我一个个打开,全身的寒毛一次次竖起来……

    第42章 录像机里记录了我不知道的一切

    第一个视频:

    看得出来,这是衣舞原来的录像。

    她自拍的。

    背景应该是她的房间,墙上有很多储物格,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包,约莫有几十个,都系着彩带,五颜六色,非常鲜艳。

    衣舞坐在礼物中间,身上也系着彩带,脸上透着喜悦,很有圣诞节的气氛。

    见面之后,她给我的感觉很沉闷,就像个书呆子,我甚至想不起来她正眼看过我。可是镜头里的衣舞却不同,她的表情非常明媚,她对着录像机说:“今天是个最重要的日子,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

    然后,她转头看窗外,说:“天气真好,祝福我一路顺畅吧!”

    很巧,一只很小的礼物包掉下来,她受惊了一样,赶紧把它拿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看,确定没摔坏,这才小心的放回储物架上,接着,她轻轻地拍了拍那些礼物包,就像在拍自己的小孩:“宝贝们,从此你们就没有主人了,不过别担心,早晚有一天会有人走进这个房间,把你们统统拿走,礼物是可以记取哒!”显然,她说的是自取。

    说完,她又把脸转向了镜头:“哥哥,你早晚会看到这段录丧,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礼物包装盒早就给你了,是不是一直给我留着呢?嗯,我相信你会的。”录丧是录像。

    接着,她把手伸过来,准备关掉录像机了,整个镜头里都是她的脸,她看着镜头,最后重重地说了一句:“拜拜了!”然后,“哗啦”一下视频就没了。

    看日期,2013年4月18日,正是她出发的那天。

    礼物,礼物,礼物……

    哥哥……

    她在录像里看我的那种眼神……

    我忽然觉得这个衣舞跟我有着某种深层的关系,想着想着脑袋就大了,难道她才是那个甜xxxx?

    很有可能!

    她在贵阳读书,礼物寄自贵州凯里……

    可是,她在录像中说的几段话,好像并不在一条线上,总觉得疙疙瘩瘩的,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呢?

    我又回放了一遍这个视频文件,终于找到了症结——

    她说的不是“我就要把我嫁出去啦”,而是“我就要把我寄出去啦”!

    她说的不是“祝福我一路顺畅吧”,而是“祝福我邮路顺畅吧”!

    她把自己当成礼物,寄到了我的跟前,我却一直不知道她是谁!

    我最后曾经对她说:你去死吧!

    结果,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一个空箱子,里面都是纸屑。

    那就是她的包装盒?

    她打算死在我的面前?

    看她的录像,那就是与人世诀别的最后留言啊!她身后放着那么多礼物,可能都是准备寄给我的,由于我一次次冷酷地拒绝,她不敢再寄了,都憋在了她的居室中。假如,她死了,肯定有人会打开她的房间,清理遗物,这些东西被拿走之后,也就算有了新的主人……

    我想起了她的那瓶安眠药,看来那就是她自杀用的。值得庆幸的是,在她还没有采取行动的时候,那瓶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不然,一切都晚了……

    我拿着录像机足足呆愣了有10分钟。

    她早就知道我是谁?

    她怎么把周老大和周德东挂上钩的?

    她怎么知道我要来罗布泊?

    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儿,然后严密观察她,一旦她有自杀迹象,立即制止。

    这孩子的心理肯定有点病态,也许,我应该趁此机会,帮她矫正一下。说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催眠?

    我从来没试过,但是我坚信我可以深层催眠任何人。

    除了这个李兆,我有点没把握。

    下面还有几个视频文件,她还说了什么?

    我打开了下面的录像,镜头里已经不是衣舞了,而变成了布布。

    衣舞为什么偷拍布布?

    看时间,2013年4月26日1点55分,正是罗布泊最黑暗的时刻。夜视模式,黑白色。

    录像机远远地对准了魏早和帕万那个帐篷。

    旷野黑糊糊的,大家都睡熟了,只有呼呼的风声。

    过了很长时间,帐篷门帘被无声地掀开了,一个人影闪出来。录像机躲了躲,被车轮挡住了。看来,衣舞藏在车底下。

    虽然夜视状态下,人脸花里胡哨的,我依然看得出,出来那个人是布布,她一个人慢慢走出了营地。

    衣舞轻轻移动,从车底下走出来,跟随着布布的背影。

    从拍摄角度看,位置很低,我怀疑衣舞一直在蹲着走。终于,录像机躲在了一个帐篷背后,继续偷拍布布。布布好像举起了她的夜视望远镜,然后在荒漠上四下眺望。

    那一幕非常瘆人。

    难道这个布布梦游吗?

    过了很长时间,布布终于收回望远镜,慢慢地走回来。

    录像机躲闪,然后视频没了。

    我打开了下一个视频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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