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录像中不是布布了,而是浆汁儿。拍摄角度很低,衣舞应该还是藏在房车下。日期还是2013年4月26日,时间却变成了3点08分。

    这个衣舞整夜整夜不睡觉吗?

    噢,她说过,她有失眠症。

    依然是夜视模式,不然什么都拍不到。浆汁儿无声地溜出了帐篷,她的手里隐隐约约握着一个东西,很像刀,她来到一个帐篷前,趴在了门帘上。那是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听了一会儿,浆汁儿绕到那顶帐篷背后,不见了。几分钟过去了,浆汁儿的身影一直没有再露出来,说明她一直在帐篷背后躲着。帐篷在风中“啪啦啪啦”地抖着。

    她在等帐篷里哪个人出来解手吗?

    也许是怕费电,录像关闭了。

    我赶紧打开下一个视频文件,镜头里依然是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时间变成了2013年4月26日4点45分。

    浆汁儿正在离开那顶帐篷,慢慢走回我们的帐篷。

    就是说,长达一个半钟头,浆汁儿一直埋伏在徐尔戈和孟小帅的帐篷之后。衣舞看到她露头,才赶紧打开录像机的。

    我的心里越来越冷了,难道每天在我熟睡之后,浆汁儿都会离开帐篷?

    她和布布都梦游?

    是不是这个穿越罗布泊的团队成员,心理都有问题?

    先说我,难道我只是心脏有问题,心理没问题吗?

    我又打开了下一个视频文件——

    衣舞竟然在镜头里出现了!

    错了错了错了,录像不是衣舞拍的!

    那是谁?

    我想着想着,脑袋“轰隆”一声炸响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的拍摄角度都那么低?不是衣舞蹲着,而是那个小孩在拍!

    他是4月25日被我带回营地的,当天夜里,过了午夜零点,正是26日,前面的录像都是26日的!

    我看了看这个视频文件的时间,2013年4月27日3点12分,这是第二天拍的了。

    录像机在营地附近,几乎收进了营地的全景。

    衣舞轻轻从房车走出来,她竟然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看起来轻飘飘的。她慢慢地走向了我的帐篷。

    录像机在一米的高度敏捷地移动,绕着营地,很快就躲在了房车下。

    衣舞面朝我的帐篷坐下来,这时候,她跟我只隔一层帆布。镜头对着她的背影。她轻轻嘀咕着什么,听不清,不过语气似乎很开心。

    几分钟之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浆汁儿正从徐尔戈和孟小帅那顶帐篷的方向走回来。

    衣舞赶紧站起来,赶紧走回房车。

    录像机躲了躲,镜头一大半都是房车的轮子,只露出一条缝隙,可以看到浆汁儿和衣舞的部分身体。

    浆汁儿说话了:“衣舞,你在干什么?”

    衣舞非常不自然地说:“解手,你怎么也没塞(睡)?”

    浆汁儿说:“我也解手。”

    衣舞说:“你手里拿着什么?”

    浆汁儿说:“刀子,防狼的。”

    衣舞说:“噢,我们都塞(睡)吧。”

    浆汁儿没说话。

    然后,衣舞回了房车,浆汁儿也回了帐篷。

    录像没了。

    浆汁儿的刀子是从哪来的?

    难道浆汁儿和孟小帅也有过节?她想杀她?

    这一路风风雨雨,我倒挺喜欢浆汁儿这个女孩的。除了她管布布叫阿姨。

    下面的录像更是让我吃惊了。

    时间依然是2013年4月27日,时间是4点28分。这个时间,不管是夜游的人,还是不夜游的人,都睡得最死。

    镜头中出现了我的脸,灰蒙蒙的,很亮,四周黑糊糊的。

    我第一次看到我的睡态,脑袋被睡袋团团裹住,只露一张脸,被录像机的光晃得皱着眉头,嘴巴被挤得变了形,撅着,嘴角有一滴口水。

    录像机就那样静静地录着我,长达两分钟。

    接着就停了。

    下一个视频是浆汁儿,她背对着我,也睡熟了。录像机拍下了她的侧面,眼眶、鼻梁、嘴巴的曲线不是很明显,一只耳朵小巧、圆润。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4点36分。

    她好像受不了任何光亮,扭动了几下身子,变成仰躺了,录像机立即关掉了。

    下一个视频出现了布布的脸,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4点57分。

    布布的睡态最安详,似乎正在做美梦,露出一丝笑。又好像没睡着,就像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享受阳光一样,感受着录像机的光亮。旁边不知道谁在打呼噜,很响。时间为2013年4月27日5点08分。

    下一个视频是魏早的睡态,他的枕头移到了脖颈下,仰着脑袋,下巴朝天,正是他在打呼噜。也许他的呼噜声让录像者感到很安全,拍摄的时间很长。魏早始终没有换姿势。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14分。

    下一个视频是帕万的睡态,那张脸把我吓了一跳——他瞪着眼睛,一点不怕光,嘴巴张得很大,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23分。

    下一个视频是徐尔戈的睡态,所有人中他最不安详,他侧身躺着,他的脸应该朝着孟小帅,他紧锁眉头,似乎在费力思考着什么,嘴里十分清晰地嘀咕着梦话:“我要说这是误会……他不是我……你可以说我是他……我不是说这是误会吗……”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27分。

    下一个视频是孟小帅的睡态。孟小帅醒着的时候是个美女,这毋庸置疑,但是她躺下来之后,五官有点不像她,没那么好看了。她仰面躺着,无声无息。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31分。

    下一个视频是白欣欣的睡态。其实看不到他的睡态,他趴在床上,脸朝下,一直在磨牙,听起来十分凶狠。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45分。

    下一个视频是张回的睡态。他的脸朝上,很安静,眼睛眯缝着,隐约能看见瞳孔里的光,很难确定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录像机大约拍了他一分钟,他烦躁地把胳膊甩过来,似乎要赶走这束讨厌的光。录像机就关了。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54分。

    下一个视频是衣舞的睡态。衣舞侧身躺着,又黑又长的头发垂下来,把脸都挡住了,录像机在她脑袋上不停变换角度,一直找不到她的五官和表情,就对着那堆头发拍了一会儿,终于关掉了。时间是2013年4月27日5点57分。

    没有视频了。

    那个小孩只在我们营地呆了两夜。

    那两晚,号外还没回来。

    那个小孩用了一个半钟头,窜入各个帐篷和房车,把每个人的睡态都拍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发觉!

    很多帐篷都是锁着的,他怎么进去的呢?

    他把录像机送回来,想干什么?

    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俯下身来,从房车底下朝远处望去,大惊失色:三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在阳光下排成一队,一个搭在一个的肩膀上,就像幼儿园的小孩过马路,正在荒漠上朝着更远的地方跑去。

    他们是谁?

    第43章 另一桩凶杀案

    我来不及喊醒大家了,把衣舞的录像机拿到我的车上,打着火,朝着那群小孩冲过去。

    他们在前面奔跑,你推我搡,好像玩得很欢乐。看得出来,他们太熟悉这片迷魂地了,我发现我怎么都追不上他们,最后那个小孩一边跑还一边朝后看。

    靠近芦苇根茎这片荒漠,都是软沙土,行车十分费力。就算是这样,路虎卫士也不可能跑不过一群两三岁的小孩。

    他们是海市蜃楼吗?

    绝不是,我发现,我的车速快,他们也快,我的车速慢,他们也慢,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很明显带着诱惑的性质。

    难道我是在做梦?

    做梦,其实更像一个人对你讲你经历的故事,往往缺乏具体描绘。比如,那个人讲的是:你在一家咖啡馆等人,突然接到电话,你等的人不来了……你的梦也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个事件的轮廓。那个人不会对你讲:当时咖啡馆里坐着多少人,他们都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他们分别都在做什么,表情是怎样的。也不会讲总共有几个服务员,他们都长什么样子。更不会讲咖啡馆的装修,比如天棚和地板都是什么颜色……

    现实就不一样,只要你想看,你什么都会知道。

    我仔仔细细查看我的车窗,仪表盘,地垫……都是沙土。我绝不是在做梦。

    我记得美剧《新闻编辑室》里有个说法:到目前为止,人类总共在地球上发现了170万个物种,其实不到全部的四分之一。我们并不确定有没有另外的物种,它们(或者说他们)在生物链之外独立存在着,繁衍着……

    那群小孩还在前面跑,我从反光镜朝后看看,营地变成了小黑点。

    刮风了,越来越大。那群小孩在风沙中渐渐变得不真实。

    那些失踪的科学家,旅行者,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看到了这群小孩呢?

    我有点害怕了,停下车,在沙土里插上一面小红旗,然后继续追。

    如果追不上他们,我会沿着标记回到营地;如果我回不来,营地其他人会沿着标记找到我。

    又朝前开了几公里,那群小孩依然在前面跑。

    我再次停车,下来留下一面小红旗,继续追。这时候,我已经看不见营地了。

    我觉得,我对这些小孩并不是单纯的恐惧,应该说是敬畏。我们这些人在罗布泊迷路了,可以说九死一生,也许这些小孩会给我们某种启示。

    我之所以敢追随他们,更把他们看成了某种小精灵。

    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小孩,没有哪个两三岁的小孩跑这么远的马拉松。

    我下车插下第6面小红旗的时候,回到车上,那群小孩不见了,不过我发现了一些东西。远远望去,那应该是一辆车,两个人。

    我加速驶向了他们。

    那果然是一辆车,白色切诺基。

    车牌是京g。

    那两个人躺在沙土上,一动不动。死了?

    我接近了他们,渐渐确定,那是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被大风刮得一下下飘动着。

    我见过死人,那是我的姥姥,我认为我是不怕的,可是,现在我站在茫茫迷魂地里,风声呼啸,空天旷地只有我一个人,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

    我下了车,慢慢走过去。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沙子,没有血。他们死得非常痛苦,其中一个趴在地上,把一只系着鞋带的旅游鞋都蹬掉了,扔在离尸体十几米远的地方。另一个是光头,他侧身躺着,手里死死抓着两把沙子,脸部都快风干了。

    我朝车里看了看,没人。

    我凑到车窗前,拉开后车门,一只手“啪嗒”一声垂下来,我吓得一步跳开,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趴着,嘴巴四周都是呕吐物,已经变成了硬坨坨。

    我猛然意识到,他们应该就是录像机中另外那三个人!

    看来,他们都是中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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