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翻滚着白沫涌上来,冲刷在她的脚背上,又欢快的退去,将沙滩抹得如镜面般平整。

    叶乐乐眼见一只小螃蟹从沙里挖了个洞钻出来,横行在这细腻平整的沙滩上。笨拙的身形倒也可爱,但当它朝着叶乐乐的脚尖爬来时,仍是将她吓了一跳——这样多手多脚的生物,她是不敢接触的。当即她就连连后退了几步,回过头去看庄莲鹤有没跟来,就见他落后几步跟着,海风吹起他的发丝和袍角,被日头晒得微眯着眼,一派神仙中人的姿态,偏垂着的左手上拎着她的一双青莲绣鞋。

    叶乐乐心中莫名的就被击中了,软塌下一块来,她返身迎上几步,声音柔柔的像撒娇:“有螃蟹呢,要是大些倒可以下菜,偏这般小,瞧着像蜘蛛一样。”

    庄莲鹤笑,抬手帮她挑开缠在颊边的发丝:“你想吃,今晚我就叫他们做,只不是时节,未必好吃。”

    这样宠溺的语气!叶乐乐忍不住就踮起脚来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唇。立即又后悔于自己的冲动。

    果见他眉头一挑,旋即松开了拎鞋的手,一掌扶住她的纤腰,一手扶住她的乌发,不容她逃脱的侧脸印下吻来。

    四唇相触,便缠绵的胶着在一起,辗转厮磨。

    叶乐乐被吻得混身发软,直到唇上微有些生疼,才勉强拉回了意志,推开了他。

    “你怎的用这般大的力气,要把人吃了似的。”盈盈双目瞪着他。

    庄莲鹤挑了挑眉:“确实想早日拆骨入腹才好。”

    又是把现成的话柄送给他了!

    叶乐乐左右看看,幸而此时空荡荡的沙滩上只得他们两人,她脸皮也厚了很多,转眼一想,实不甘心被他吃得死死的,便有意撩拨,朝他飞了个媚眼:“奴家,等着呢。”几个字说得曲折婉转。

    反正她是只管挖坑不管埋,惹得他意动,偏就不让他吃到,想来他总不至于霸王硬上弓,倒看他是否还这般气定神闲的稳占上风。

    果然庄莲鹤便眼神暗了下来,青天白日的,偏被两人整得有如在昏暗的小油灯下一般旖旎。

    叶乐乐哈哈一笑,转身拎着裙摆奔出几步,指着不远处笔挺的椰子树:“有些渴了,劳驾庄大人弄个椰果下来才好。”

    庄莲鹤倒真有些无可奈何,只好掷出匕首去击了个椰子下来,又替她削了盖去,看她双手捧着笑嘻嘻的喝椰汁,颇有些娇俏的模样,唇上沾了白色的椰汁犹不自知。

    便倾身过去,用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舔去她唇边的汁液。

    叶乐乐微微有些脸红,庄莲鹤又柔声道:“明日领你去看搏狮,是太非独有的一项消遣,将狮子饿上三日,再放出来令勇士与其相搏,想来也很有些看头。”

    叶乐乐一顿,这就显出两人的差异来了,庄莲鹤对于自己关注的,如今验证了,他是可以柔情百般的。但对于与他不相关之人,生死他也可以当个乐子。

    叶乐乐想了想才道:“你也可说我是妇人之仁,只是,我既觉着狮子可怜,也替这勇士惊心,虽则我也没这本事去阻止太非拿这做项消遣,总归自己是可以不看的。”

    庄莲鹤闻言若有所思,又笑道:“那便罢了,我们可再去太非王家园林去瞧瞧,种种奇花,必是与大黎不同。”

    叶乐乐便点了点头,与他携手漫步在白得耀眼的沙滩上。

    待到两人将太非有名之处游览了个遍,大黎的船队都已修缮补给完毕,已是定下了启程的日子,太非王才终于平息了“后院”,于众人启程的前一夜,特令人大肆操办,郑重的请大黎一干人等入宫宴饮。

    此番叶乐乐脸上又没了疹子,自是要随着庄莲鹤进宫赴宴。

    虽则太非王早听人禀报随行的有庄大人的心上人,便投其所好,令人准备了数套太非华服来供叶乐乐挑选。但叶乐乐想着,在国内可穿得洋化,在国外就要穿得民族化,因此她弃用了太非服饰,便挑了条绿色的宫装裙穿了,这裙子的式样在她的衣裳里不算别致,可贵就可贵在料子上头,轻柔莹泽,光华流转,染上这绿色,就像一抹春意活了似的,再多落了匠工,反倒显不出它的好来。

    叶乐乐原先就喜欢它,只是成日在船上,怕污了它去。今日寻着了机会方才穿了出来。

    符儿见这裙子将她衬得清新娇嫩,便赞叹道:“这春娘缎果然名不虚传,奴婢连多摸一下都不敢,只怕指甲刮着了它。”

    当下也不给叶乐乐用旁的饰物,只用了根雕工古朴的白玉钗,正是相得益彰。

    叶乐乐自己也极为自满,缓步走了出去,见着了庄莲鹤,有心要看看他是否赞赏,却见他虽多看了她一眼,神色却无甚变化,不由得有些气馁:他自己就是个美人儿,和他谈恋爱,要从他眼中看到惊艳的神色,果然还是妄想。身为一个女人,这也是件可悲的事情。

    当下就别过头去不看他。一时间四下寂静无声,还是福生低声提醒:“公子,马车在外候着呢。”庄莲鹤这才嗯了一声,上前携了她的手,一起先上了马车,其余人等皆按了品级先后上车。

    这时已是夜了,马车外一盏灯摇摇晃晃的,透过车身上的雕花间隙投到两人身上。却是朦胧看不真切。

    叶乐乐只看得到他露在光线里的半截下巴,心里隐约有了些怨气:“怎么不说话?”

    庄莲鹤嗯了一声:“在想事。”

    这定是个借口,叶乐乐挫败了,疑惑就算是新鲜劲儿过了,也不至于就冷得这般快了。

    当下便微拧过身子,不再对着他。

    庄莲鹤若有所觉:“在别扭什么?”

    “没什么。”

    庄莲鹤扳过她的身子:“别闷着。”

    叶乐乐拨开他的手:“昨日见了我,还时时腻歪呢,今日倒恨不能与我划清界线了。”话里的怨气一览无疑。

    庄莲鹤轻笑一声,微微起身,附到了她耳边:“今日是要入宫赴宴,我怕污了你唇上的胭脂,如若不然,今日你格外动人,我岂有这般苦忍的。”

    薄薄的气息喷到她耳畔。叶乐乐心怦怦直跳:“骗人,你那有忍,根本是对我不甚在意,也是,谁的样貌还动得了你的心。。。。。。”

    话没说完,就被庄莲鹤扶住了后颈,深深的吻了下来。

    她有如一叶小舟,在海中飘荡,始终靠不了岸。这一个吻,仿佛要缠绵到时光的尽头,叶乐乐情之所动,偎到了他的怀中,勾住了他的脖子。

    等到他放开她的唇时,她已经虚弱得无法独坐。

    庄莲鹤环着她:“偏要来招惹我,没见我看着你,差些都忘了要上车,只教伏太监一干人等在旁等着么?”

    叶乐乐嘻嘻的笑起来,心甜蜜得肿涨起来,然而一时又自我担忧,怎么沦陷得一日千里?

    原先努力抗拒着他,这时一投降,便被轻而易举的冲垮了心防,时刻被他牵动着喜怒。

    大约他这样冷酷的人,一温柔起来更教人沉醉。

    但,若到了真的要掰的那一日,她是否还能如所想的那般潇洒承受?

    她这样一想,心里就疼起来。

    庄莲鹤若有所觉:“怎么了?”

    叶乐乐声音低低的:“你现在这般好,也不知那一日就会变。”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通病了,尤其是这样不让人放心的男人,更会令人多出许多不安来。

    庄莲鹤叹了口气,温柔的捏了捏她的耳环:“不会变。”

    叶乐乐勉强笑了笑,忍不住仍是有些忧心。

    当初她曾经很相信宁熙景,某种程度来上来,是因为宁熙景的人品值得信任。但是庄莲鹤却是个危险的男人,很难让人不患得患失。

    庄莲鹤见她沉默,心知她并不相信,也不过多解释,只就着晃眼的光看了看她的唇:“待会下了马车,叫符儿替你再上过口脂。”

    叶乐乐被转移了心思,连忙掏出小镜来看:唇边都被染得红红的一片,压根不能见人了!

    当下有些生气的捏了他的手臂一下:“你也不知收敛——”说完又觉理亏,便拿了帕子去擦,不敢看他了然的笑容。

    待到由侍女引入太非王宫,叶乐乐才得以一览这王宫的全貌。

    太非王宫建筑多用了白色,庄重而富有变化,几乎有一半是建在了水上,高高的穹隆由大量的柱子支起,房顶和窗台都用尖拱装饰,每一个细节处都有华丽的纹样,配上精致闪耀的水晶灯,真有如来到了童话中的城堡。

    叶乐乐见之心喜,只勉强要保持着仪态,不好四处打量。

    一行人被引入宫内,叶乐乐一眼看去,殿内四处是金色的装饰,虽然壁上仍是画着色彩浓烈的壁画,但已不见凶残的敍事性画面,而以歌舞画面居多,配合以闪烁的金泊,十分富有喜庆感,脚下铺着雪白的长毛毯子,一路延伸至阶上,高高的王座位于阶梯的最上头。大殿内两侧依次摆着两列长案,案后不设座椅,只有一个个的织锦坐垫。

    仪官请诸人入座,太非的诸臣坐于右列,庄莲鹤和叶乐乐被引入王座左下第一张桌案,其余人等皆被按序引入下方桌案。

    腰间系着金铃的侍女,笑容满面的执着金壶替他们先斟上一杯果酒。

    叶乐乐颇有些拘谨的四处看看,低声对庄莲鹤道:“也不知太非女子可否公然入席?就是太非王不介意,咱们大黎其余的大人们,心中会否对你这一举动有所非议?”虽然她心底是男女平等,但也要分个场合再来伸张这一主义,绝没这胆气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认同的时候,独自一人做个勇敢的女人。

    庄莲鹤垂下手来,在桌案下寻着了她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难为你这般替我着想。”

    叶乐乐看他似笑非笑的脸,就觉得被堵得慌,反手就掐了他手心一下:“说正经的呢,我可不想日后船上诸人瞧着我不对劲。”

    庄莲鹤笑意不减:“只要我不失势,他们就是心中不豫,也会笑脸相迎,张狂一些又如何?若是我失了势,便是再谨慎,也处处是错处可挑。”

    叶乐乐想到他仕途起起伏伏,不由有些紧张:“还是得意之时莫猖狂,免得来日留了把柄与人。”说着就以手按席,想要起身。

    庄莲鹤目光一动,抬手按住了她:“莫急,便为了你,我也再不会失势。”

    叶乐乐心道“人生起落,谁又能说得准?”,只想着两人也不知还有无验证的这一日,又见他一派自若的拉着她坐着,其余人等也不见投来有异的目光,便就将这话咽了下去。

    少顷便有仪官宣唱,立在身后的通译便弯下了腰,低声道:“太非王与王后入殿了。”

    叶乐乐偱着礼乐声处看起,果见仪仗先行,殿中一干人等皆起身相迎。

    太非王与王后在侍从的护卫下缓步入殿。

    太非王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瘦削黝黑,头发有些微卷,一双眼睛却还有神。

    王后才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明眸大眼,高挺的鼻子,轮廓很立体,有种野性张扬的美貌。

    待这两人上殿入座,才扬手让众人不必多礼,太非王甚至十分亲和的请大黎众使臣安坐。

    太非王先是由衷的感谢了此次大黎的援手,又表达了原与大黎永结邦交的意愿,其余太非众臣亦少不了轮番举杯,称赞太非王此决定万分英明,又言辞恳切的再次答谢大黎使臣。

    庄莲鹤也免不了要兴杯回敬,伏太监和谢颖川等人都是擅长官样文章的老手,席间顿时一片宾主和睦。

    叶乐乐也不出声,只小口的品尝食物,减低自身的存在感,然而还是觉着有人在打量。

    抬头看去,与太非王后的目光对个正着。

    太非王后便露出个明媚的微笑——实在是个美人,虽然不太符合大黎人美貌标准中的白晳一条,但也另有一种狂放的美态。

    叶乐乐便也微微颔首,向她遥遥举杯。

    只等众人寒暄完毕,旁边的仪官双手一击,侍女们端着托盘开始上菜,乐声同时响起,一队舞女舞入殿中助兴。

    太非的舞女身上的衣料少得不能再少,几乎可以用三点式来形容了,外边虽还罩了层薄纱,但非但没起到遮掩的作用,反倒平添了诱惑之感。

    大黎一干人等便有些吃不消的模样,叶乐乐瞧着谢颖川和几位将领先是别过头去,后来又忍不住转过脸来若无其事的观看,她便咬着下唇想笑:这般道貌岸然的人!

    庄莲鹤靠大袖遮掩,又捏了捏她的手:“怎么,这会子又不怕人恼羞成怒了?”

    叶乐乐连忙板起了脸,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谁教庄大人掩藏得好,教我找不着乐子呢?”

    庄莲鹤看一眼场中的舞女,意有所指的道:“舞虽好,怎奈我却无福消受,看着她们却只想着,乐乐你若是照样舞上一曲,该是何等光景。”

    叶乐乐反被调戏了一把,还真想拍案而起,下场跳个钢管舞加脱衣舞,震瞎他的眼睛。便闷了一口气,恨恨的盯着他。

    庄莲鹤本能的觉得她在动些傻念头,不觉放软了口气:“好了,前日听殿相说太非王临别有厚礼相赠,却不知是些什么,到时你先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叶乐乐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心里寻思一国之主拿出手的厚礼,也不知是何异宝。

    两人这时不时的斗上两句,庄莲鹤又一心多用,从不漏了半句场面话,倒教旁人瞧不出异色来。

    过了一阵,众人酒酣意醉,太非王方执起杯来笑道:“据闻贵船队明日又要启程,本王临别亦有一礼相赠,借以慰藉众位大人海上枯寂。”

    叶乐乐一听通译翻译这“枯寂”二字,心里就一跳,抬头往场中看去。

    果然见太非王抬手示意,先前献舞的一队舞娘就再次鱼贯而入,窈窕妖娆,穿着暴露,腰间系着金色小铃,轻盈行走间悦耳动听。

    太非王含笑捋着寸长的胡须:“这十一名舞姬个个身姿柔韧,乃是自五岁起便开始习舞,又从中挑选貌美多情之辈,才能入了王宫来献舞,每一名都价值千金,便送与诸位大黎的客人,让她们一同陪着诸位大人打发海上的时日。”

    叶乐乐愣了愣,今日入宫的官员,包括庄莲鹤,该是有十二人,怎的只送了十一名?难不成这太非王是见庄莲鹤身边有人相伴,如此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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