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西汉,长安城。

    南兴辟雍。

    日上三竿,太学内也渐渐开始传来了朗朗书声,只是且高且低,参次不齐,可见无心比用心的占了多数。

    可今日夫子似乎并没有心思去理会只是让屋里的官家子弟们继续毫无心思,敷衍了事的念着书上的诗词政理,眼神却远远的抛向了学堂纸糊镂窗外,在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一时竟就这样失了神。

    心思在半空中飘着飘着,一直飘到昨日半夜,他因家中来了个自己不大喜欢的人物,便不顾夫人的反对,躲到了昆仑池边上去。

    可这一躲,他又后悔了,毕竟那人虽然不讨他喜欢,却也是夫人娘家的亲人,自己这么做,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想着想着收拾了一下就又要打道回府。

    谁知还未出太学,天空中就像突然炸开了似的,一声悲鸣拔地而起!

    夫子想大概当时的情景他直到进棺材都不会再忘记,天空中有一巨大鱼鳍甩过,仔细一看,竟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鱼,圆头圆脑,上身平下身凸,长得好生奇怪,不过确是鱼的模样,如若不是,那只能是夫子才学浅薄了。

    那大鱼似乎很痛苦,摇头甩尾的模样似乎是像那从前陆太傅府上,陆二爷养的那条哈巴狗发了羊癫疯一样。

    接着便是翻了个身,直挺挺的朝着昆仑池坠了下来,掀起千层巨浪,把还在岸边双目圆睁,痴痴观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异景象的夫子给整个人盖下了池子里。

    喝了好几口水以后,夫子总算是爬上了岸,亏得他会水,否则这深更半夜的,想找个人搭救他都难了。

    不过那大鱼毕竟真的太大了,掉下来动静可是非同小可的,长安城夜里自从出了邙山山匪一事之后,宵禁便比从前要严上许多了。

    更何况闹出动静的又是太学,又是在城内,不出半时辰,执金吾率领的缇骑便是御马而来。

    执金吾中新上任的寺互高之嗣和夫子相熟,却也是个秉公处事的人。

    夫子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就没怎么说法,直接跟着高之嗣回去了,审问了半日,并无什么收获。

    加上后来高之嗣在带走夫子之后,第一时间,遣了去搜昆仑池的人带了两个不明身份,着装奇怪的外来人过来,高之嗣自然没有精力再放心思在盘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线索的夫子身上,没一会儿就派人将他送回了内宅。

    可夫子虽然隔着挺远的,也只是那么一眼,却也是被那两个让高之嗣的人抬回来,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死了的一男一女给吸引住了,准确来说,是那位姑娘。

    夫子为人防意如城,实乃律己之人,他心里的吸引可不是那种终日流连在酒肆作坊那些登徒浪子对娼妓歌妇的那种恋恋不忘。

    那姑娘确实好看,但眉眼之间那股气韵,夫子总觉着自己是在哪处见过,可如何想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才忘不了。

    “夫子?夫子?”

    “啊?”

    “夫子,你让我念的我已经念完了,夫子认为如何?”

    “哦.....挺.......挺好的。”

    夫子回过神来,点点头,看着这一屋子学堂里的学生,面上有些尴尬,抬手搓了搓络腮胡,他一紧张就有这样的习惯,将花白的胡子绕着自己的手指,绕上好几圈。

    “夫子,可是身体不适?”

    问话的是黎清越,方才带头念诵的也是他,他可以说是这一辈儿官家子弟中学识悟性最为出众的一个了,就是出身不大好。

    虽为家中长子,却是个庶出的,生母只是个普通农妇女儿,好在黎氏为商家,黎氏当家人黎腾逸并非固守成规的人。

    心中也没有官家那么多的嫡庶之分根深蒂固,所以黎清越虽然是庶出,在家中却也并非不受重视。

    否则黎腾逸也不会把他连同大房的小儿子黎澜騛一起送来太学。

    “无妨,清越啊!你这....”

    “悬夫子,执金吾寺互高之嗣求见。”

    悬流抬手,刚想以黎清越刚才念诵的词文为他细心指导一番,就被外头小童的通报声给打断了。

    一愣,扭头,门外果然是高之嗣的身影。

    “高寺互怎么又来了?可是昨夜老夫说的还有什么遗漏不可?”

    高之嗣摇头,一笑,“倒也不是,就是想着这都到了响午了,来太学这儿讨口饭吃,顺道我还想听听夫子昨夜并未说完的大鱼诡事。”

    高繡看着几乎堆得都快从桌上掉下来的丰盛菜肴,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高无畏,“大哥,今儿是什么日子啊?这些菜,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再多来几十个人一起吃,也吃不完呀!”

    一旁的丫鬟闻言,赶紧上前一步,低头,靠在高繡耳边悄声提醒,“小姐,今儿是嗣爷儿的生辰。”

    高繡侧目,点了点头,看向站在高无畏身后的管家郑卫,“既然是嗣爷儿的生辰,那他人呢?上哪儿去了?让大哥和二姐在这里等他老半天吃饭是怎么一回事儿?像什么话?!赶紧把他叫回来。”

    郑卫战战兢兢,哆嗦着嘴唇,看了看高无畏又看了看高繡,终究还是说出了实话,“回二小姐的话,嗣爷儿昨夜值班呢!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过,我.....我也不知道爷儿上哪儿去了,上哪儿找去啊?”

    “什么?!”高繡向来对这个弟弟就不满,这下更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转身就要往前院走去,“值班值班,了不起了他!不就当了个执金吾的寺互吗?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把大哥撂在这里,这算什么?翻了他吧!怎么着以为现在娘不在,他娘翻身做主,就可以骑到我和大哥的头上来,想都别想!我这就去找他去。”

    “站住!”

    眼看着高繡就要绕过院前五鹤屏风,出府门了,一直把玩着桌上的小青杯喝着口小酒的高无畏将手中杯子狠狠往高繡离开的方向摔去,怒喝。

    “砰!”

    一声响。

    是瓷杯碎了一地的动静。

    高繡刹住脚,转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依旧端坐在屋内,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但一双黝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瞧,额头上,不用螺黛去画,也自然形成的愁眉,此时此刻全揪在了眉心中间,薄唇抿成一条线,显然是已经在隐忍着怒火了。

    高繡紧咬着下唇,心中不平,“大哥!你总是这样纵容他,难道是忘了当年姨娘差点儿将我们...”

    “够了!”高无畏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稍微小了些,却带着一股子不容抗拒的语气,眼睛还是那样瞪着站在不远处的高繡,比常人黑上许多,眼珠子大上许多,眼白少上许多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繡娘,大哥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平日里在营里说说你也就罢了,在外头,只有大哥在的时候,任你如何谩骂,大哥都不会说你半句的不是,可是在这儿,不行!”

    高繡知道高无畏在意什么,低着头,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了,走回到饭桌旁,继续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高之嗣,给她“好弟弟”过生辰!

    “高寺互这是怀疑老夫认识他们?”

    悬流看着眼前又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了一杯,再次放到高之嗣面前矮桌上。

    高之嗣伸手,将冒着白白热气的小小砂杯握在掌中,把玩着,却不放到嘴边去,“也不是怀疑......”

    “不是怀疑?难不成高寺互是已经认死老夫认识那俩人了?”

    悬流吹胡子瞪眼,心中有了些不悦,不只是因为高之嗣莫名其妙的怀疑,更是这小子不顾上下尊卑,不顾阶级分别,贸然前来找寻他,然后在他客客气气努力维持修养风度,不与他这些不懂事的小辈过多计较的时候,当真把自个儿当是回事儿了,竟拿出平日里在监牢里审问犯人那套来审他!

    “悬夫子别激动,下官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吧?”高之嗣面对悬流的气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眸中依旧是那样的玩味,他放下手中的砂杯,总算正视坐在对面的悬流,剑眉微微一竖,罕见的紫金瞳内波光轮转,“悬夫子那两人来路不明,身上没有任何通行帖文,凭空突然出现在长安城内,我作为布防的执金吾,难道要视而不见?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晚辈今日来,只是想请夫子在好好的跟晚辈说说当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大鱼又是什么,鱼怎么可能在空中游动!晚辈知道夫子才学渊博,平日也会自己执笔写些小词,但这可不是写诗,还请夫子如实相告。”

    悬流心中虽还有些闷气,但听着高之嗣一口一个晚辈,心中多少也顺平了些,也知道那大鱼之说,着实是荒诞了点,勉强点点头,“这样,也不是不行,只是老夫从不行诓骗之事,大鱼之事,老夫也难以置信,只是确是当晚见到的真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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