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阳涪顼却只觉憋屈,他兴兴然而来,甜头没尝到一点,反倒受了“心上人”的冷待,心中的性子不由蹿了上来。

    不理会夜璃歌的冷脸,安阳涪顼起身凑到她身边,满眼期盼地看着她:“璃歌,我们再说说话儿,好不好?”

    夜璃歌皱眉,却也不便拂了他的意——无论如何,自己将来都得与他共处些时日,倘若,倘若能让他变得刚强些,或许自己就能趁早解脱。

    思及此处,夜璃歌和缓了脸色:“太子,想听什么?”

    “跟我讲讲军中的事吧。”安阳涪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赶紧接过话头。

    “好吧。”夜璃歌点头,挑了些惊险有趣的,逐一说来,把个安阳涪顼听得目眩神迷。

    窗外的明月,一点点向西移去。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双眼,安阳涪顼轻轻靠上夜璃歌的肩。

    夜璃歌一怔,却没有推开他。

    因为他的举动,纯稚得没有一丝别的含义。

    只是困了。

    只是自自然然地想休息。

    她缄默了言语,无声地包容了他的冒犯。

    “夜……小姐?”服侍太子的随身太监福如弯着腰走进,看向夜璃歌。

    “有备辇吗?”夜璃歌启唇。

    “有。”

    “叫两人个人,扶太子回去吧。”

    “好。”福如答应着,一溜烟儿去了,叫来两名宫女,上前搀扶安阳涪顼。

    “……璃歌,我要璃歌……”安阳涪顼却扯着夜璃歌的衣衫,怎么也不肯松手。

    福如顿时傻眼了。

    夜璃歌也皱起了眉。

    “算了,就让他在这里睡吧。”终于,她做出理智的判断,侧身打横抱起安阳涪顼,朝旁侧的软榻走去。

    “……奴才/奴婢告退。”福如不敢留下打扰,领着一干人退了出去。

    室中寂寂,侧倚在榻上,夜璃歌看着攀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秀眉微微隆起——父亲的话,半点不错,太子的性情,的确过于文弱,这样的一个男子,怎能担得起璃国的未来?可是璃国皇室,除了他之外,却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储君人选。

    难怪父亲会作那样的打算。

    以她的清冷刚强,去携补太子的不足,扶助他渡过最危难的时期。

    只希望,只希望父亲的安排是正确的,只希望这个安阳涪顼,能够养植起那么一点点的男儿刚性,那么她,就能——

    嗤——

    凛冽剑气,骤然扑面而来,对准的,却是榻上的安阳涪顼。

    “你做什么?”夜璃歌蓦地抬头,径直以手掌,对上那锐利寒锋。

    “我杀了他!”持剑男子钢牙紧咬,眸中火光暴蹿。

    “傅沧泓!”夜璃歌低喝,“你若敢伤他分毫,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你说什么?”傅沧泓浑身一震,整个人凝立当场。

    “我说,你若敢伤他分毫,我必,取你项上人头!”夜璃歌一字一句,定定重复。

    “好,好,好。”傅沧泓怆然低笑,“原来我在你眼里,还不如这个无能的纨绔公子。”

    “不,”夜璃歌摇头,“我当你是友,当他是君,君有难,臣必挺身相护于前。”

    “那么我呢,若我有难,你会怎样?”

    “我会——与尔共担。”

    傅沧泓久久地凝视着她——那双水眸,如此地清澈恸魂,没有丝毫杂质。

    终于,他收了剑,负于身后:“夜璃歌,记着这四个字,永远,永远不要忘记。”

    “璃歌一言,驷马难追。”

    “好一个驷马难追。”——其实他想要的,比这多很多,可是他更明白,不能急,一定不能急。

    夜璃歌,你会是我的。

    一定会。

    只要她一日未嫁,他就还有机会。

    夜璃歌,我可以等,等到你慢慢看清我的心;

    夜璃歌,我可以守,守到你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

    只是他想不到,也料不到,世上很多事,不是等,就会有结果,不是付出,就会有收获。

    就比如他这段,只一日,便倾了整个沧海的情。

    第五章:无尽相思无尽风

    傅沧泓走了。

    却在她的床头上,留下两个深刻的字:“等我。”

    铁划银钩,深得不能再深。

    送走了缠人的太子,夜璃歌回到卧房中,对着那两个字,发了会儿呆。

    也只是一会儿。

    现在的她,还没有心思多想。

    牧城,要守,虞国的兵马,一定要让他们乖乖滚回老家,还有父亲暗示下来的任务,也急待她去处理。

    她实在是,再无心思旁顾。

    即便对那个名叫傅沧泓的男子,有了那么一点点好感。

    却也不足以让现在的她,仔细去思索。

    更何况,她必须要去做那个太子妃,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但这个名义,却也在某种程度上,绾定了她的自由,标明了她是个“有夫之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率性而为,不拘于男女之防。

    傅沧泓,于她二十年的生命,不过匆匆一过客尔。

    虽答应了他,轻易不言嫁;虽接过了他的惊虹剑,但那,仅仅是对于他本人的认可。

    觉得意气相投,觉得可以交往,觉得这人不错。

    但,除此之外,不涉其他。

    收回思绪,夜璃歌开始整理行装。

    炎京,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不留恋这满城烟华。

    因为,凤凰展翅,志在长空。

    绣楼之中,夜璃歌仍旧人单影只。司空府前院,却早已门庭若市。

    昨日夜天诤当殿允婚,无疑是把夜氏的尊贵,又提上一个新阶。那朝中文武,皇室宗亲,凡有点利益干系的,谁不急着来拜会拜会,探听探听?

    对此,夜天诤一任淡然处之。

    男客,由管家夜飞出面迎侯,女客,自有自己那干练利索的妻子照拂,反倒是他,仍旧一本书,一壶茶,坐于水榭之中,怡然自得。

    他为官,不求名,不为利,纯粹是因为和皇帝安阳烈钧的交情。

    昔安阳烈钧少时,两人相遇于江湖,一见投契,后安阳烈钧入主东宫,再三相请,夜天诤推之不过,方入朝为官。

    这些年来,他为安阳烈钧,出谋划策,鼎定河山,立下无数功勋,却人品奇佳,不居功自傲,不恃才凌人,是以朝内外有口皆碑,即便有些人暗里使绊子,却总是被安阳烈钧一笑置之。

    皇帝曾言,夜天诤者,朕一生挚友也,永不相欺。

    是以,夜天诤与安阳烈钧,君臣之谊,四海传为佳话。

    是以,即便昨日朝堂之上,夜璃歌狂言犯上,皇帝竟然也能以长者之心,宽容待之。

    “爹爹,”莲步款款,夜璃歌婀娜身影临水而至,“好雅的兴致。”

    夜天诤笑着招手:“来来来,陪为父讲谈讲谈。”

    “天下事,都在爹爹眼里,还用得着女儿,班门弄斧么?”夜璃歌奉承一句,却走到夜天诤身边,紧靠着他坐下。

    夜天诤抚弄着女儿柔软的青丝,语声慈蔼:“是啊,天下事,都在爹爹这双眼里,却唯独我的宝贝女儿,却超乎其外。”

    “嗯?”夜璃歌拿眼睨他,“爹爹是在打哑谜么?”

    “非也,”夜天诤竖指头轻轻一晃,“比如,昨夜?”

    “昨夜?”夜璃歌眼珠轻转,佯作装傻,“昨夜?昨夜什么?”

    “后院隐风雨,不请客自来。难道不是?”

    “原来爹爹都知道啊,”夜璃歌淡哂,“为何不阻止?”

    “为何要阻止?”

    “傅沧泓其人,如何?”

    “人杰也,枭雄也,潜龙也。”夜天诤如是答。

    “枭雄?潜龙?”夜璃歌偏偏头,眨巴眨巴眼,“难道他——会惊破苍天?”

    “未知。”夜天诤仍是笑,“男儿之心,不可小视也,男儿之志,不可预期也。”

    “少给我打马虎眼!”夜璃歌伸手去揪老爹胡子,“女儿我只关心一个问题——他,会不会成为璃国的威胁?”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会,我必杀之,不会,我必友之。”

    “没有别的?”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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