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三娃点点头,“正是此物,因为咱家婆姨爱吃这个,所以就买了些。”

    “哦。”严思语若无其事地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桂州。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多征收的粮食没有上缴朝廷,也没有留在肃州,而是运去了桂州,而这里面,到底又隐藏着什么玄机呢?

    看来,自己得亲自到桂州去一次。

    次日凌晨,严思语悄悄结了帐,带着秦三元出了客栈,雇一辆马车,前往桂州。

    桂州离新州约有一百多里地,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一天一夜方到,严思语付过车钱,带着秦三元进了城。

    街道两旁有很多店铺,看起来颇为零乱,严思语仔细思忖片刻,带着秦三元走进一家茶楼——道理很简单,茶楼向来都是打听小道消息最好的地方。

    主仆俩在桌边坐下,严思语叫了壶清茶,并两碟果子,慢慢地吃喝着。

    “哟,张老板,看这次做了笔大买卖,如此神色飞扬。”

    “同喜,同喜。”张老板朝着四面团团一抱拳,“今天在座诸位的茶钱,张某通通请了!”

    “张老板还真是豪爽,各位,有口福了,尽管吃,尽管喝!”

    顿时,茶楼里便热闹起来,俗话说,鲜花织锦,烈火烹油,但凡见了财喜,没有人会不开心,更何况,嘴巴上多奉承两句,讨点零星儿便宜,也实是人之常性。

    张老板走到特意为他留的方桌边坐下,小伙计赶紧拎着茶壶,异常殷勤地近前。

    端起茶杯,张老板朝四面团团一示意,这才仰脖喝下。

    “瞧瞧,人家这气派,这举止,才十足是个大老板嘛。”

    一时间,谀美之辞纷纷扬扬,张老板自己脸上也不免浮起几丝得色。

    “张,张老板,”这时,一名年青小伙子期期艾艾凑到桌前,脸上浮起几许讨好的笑,“张老板,小佟子家里穷,想在张老板手下讨口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搓着手,显出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张老板微微眯起双眼,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瞧你这身板儿,倒也挺结实,是块干活的料,那你明天就去店里上工吧!”

    “唉!”小佟子顿时乐开了怀,冲着张老板就是深深一鞠躬。

    坐了大半个时辰,张老板方才站起身来,哼着小曲儿走了。

    “嗳,”严思语转身,很随意地跟邻桌一位茶客道,“这个张老板,什么来历?”

    “你连他都不知道?外地人吧?”

    “是。”

    “要说这位张老板,来头可是大着呢,把生意做到了全天下,各州各郡都有他开的米行。”

    “哦?”严思语一脸寻常人的八卦,“说说,给好好说说。”

    “早年间,他也是个落第的穷秀才,不晓得在哪里寻了门路,突然间就爆发了起来,盘下桂州城里最旺的几家铺子,做起了大买卖,听说,跟他交易的,都是官府中人,所以才财源滚滚。”

    “是这样。”严思语沉吟。

    “不跟你说了。”茶客一口把杯中最后的茶喝干,抹抹嘴唇站起身来,“伙计,结帐!”

    “好咧!”伙计颠颠地跑过来,掰着指头算道,“您总共消费十个大子儿。”

    “秆。”茶客点点头,从袖笼里摸出十枚铜钱,放到伙计手中,伙计又点头又哈腰,送茶客出门。

    见他折回,严思语招招手道:“伙计,你且过来。”

    “客官,有何吩咐?”

    “嗯,”严思语脸上浮起几丝笑,“我也是个生意人,想和张老板做买卖,不知道能不能向你打听下?”

    “要说这张老板啊,”伙计声调高扬,说了半句忽然停下,拿眼睛上上下下地瞅着严思语,严思语心下洞明,朝秦三元呶呶嘴,秦三元摸摸索索,好容易摸出几枚铜钱,还没等放下,那伙计已经变了脸色,严思语赶紧嗔道:“三元,咱们的茶还没喝完呢,你怎么就急着给茶钱?”

    秦三元知道是自己小气抠门了,但他贫赛出身,纵然跟了严思语,在银钱上还是十分地计较,严思语笑笑,自己从腰包里掏出锭银子,放到伙计手里:“拿去给媳妇扯块上好的绸缎吧。”

    伙计脸上这才有了喜色,嘴皮子也翻得勤快了许多:“要说这张老板,可是远近闻名,只因为他脑袋转得比一般人都快,就像算盘珠子似地,拨得叭叭地,世间凡百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清清楚楚。不过更深的窍门,估计没几个外人知道……”

    “是吗?”严思语顿时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说说看。”伙计眼珠子一转,却打住话头。

    这次,严思语足给了他五两银子,才听他接着道:“这张大人啊,还有一位聪明绝顶的夫人,这夫人虽在内帏,但出谋划策,胜得过诸葛亮,只有宅院里的人才知道,夫人说什么时候走货,那就什么时候走货,夫人说什么时候什么卖得,那就什么卖得,这张老板桩桩件件都按他夫人说的去做,才有了今日的万贯家财。”

    “看起来,”严思语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这个夫人,却是难得一见。”

    “是啊。”伙计点头,“这也是张老板命里火头旺,该着能娶一个这样的夫人,要是别人,上关帝庙求神拜佛,那还求不来呢。”

    “那么,你可知道这位夫人的闺名?”

    “这小的哪知道,只是偶尔见过两眼。”

    “她既不出门,你如何得见?”

    “这位夫人每过半个月,便要去城外的万寿寺烧香拜佛,每每上下马车时,小的方能得见一眼。”

    万寿寺?烧香拜佛?贤内助?

    严思语脑海里刹那闪过很多念头——这些百姓们不懂的关窃,他可是熟谙。

    “三元,给茶钱。”

    秦三元很不情愿地朝伙计翻了个白眼,方才放下铜钱,跟着严思语走了。

    “公子,”一回到客栈里,秦三元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大人您也太好骗了,居然如此大方地给他这么多钱。”

    “你知道什么。”严思语嗓音沉凝,“这十几两银子,可抵得过数十万石粮食!还有几万老百姓的性命!”

    “什么?”秦三元觉得自己不明白了——大人这是在说什么疯话?他怎么都听不懂啊。

    严思语并不想多作解释,因为他要静下心来,好好地理清思绪,抽丝剥茧,分析案情,才能破了这桩无头无主的公案,让肃州百姓们脱离苦难。

    第五百零九章:秘密通道

    当然,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难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苦恼,世间之人往往看着近,其实相隔遥远。

    秦三元永远不会搞得懂,严思明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从一个下人的角度出发,觉得严思语亏了。

    严思语并没有时间多作解释,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中,然后拟定一个详尽的计划。

    “三元。”

    “小的在。”虽然心中赌着气,秦三元还是赶紧应声答道。

    “派给你一件差使。”

    “什么?”

    “这几日,你都去茶楼里坐着,若看到张老板的夫人出门,速来禀报于我。”

    “小的遵命。”

    由此,严思语便静坐在房中,像没事人似地,或读书,或写字。

    “大人。”

    “嗯?”

    “张老板的夫人出门了,小的看见她上的马车。”

    “好。”严思语点点头,并不急着动身,“三元啊,你且去外面买两件普通人的衣袍来。”

    “是。”秦三元接过钱,走出门前,不一会儿便捧着长袍走回。

    “穿上。”严思语简短地吩咐道,然后起身换上长袍,这才带着秦思语出了门,慢慢往万寿寺的方向而去。

    主仆俩进了万寿寺,但见两旁绿树成荫,池里莲花亭亭玉立,端地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所在。

    严思语带着秦三元,佯作一般游客,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却听得女子娇柔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大师,官人最近风起,未知势头如何?”

    “夫人可愿听贫僧直言?”

    “大师但说无妨。”

    “张施主虽说命主富贵,但俗话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每个人命里有的,实乃天数,所以,该止手时,还是止手吧,俗话说得好,给他人后路,也是与自己方便。”

    张夫人秀眉微微蹙起:“妾身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官人他……只怕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这个么,就要看夫人的智慧了。”

    “大师过喻,妾身不过一介妇孺,哪有什么智慧。”

    “夫人过谦了,”大师的声音沉稳而平和,“夫人之智谋韬略,实在世间万万人之上,不需贫僧多言。”

    “多谢大师。”

    严思语正听得入神,不妨眼前人影一晃,却是那张夫人带着丫环自大殿里走出,严思语赶紧转开脸去,但是眼角余风,还是扫到张夫人那张淡然有如清水出芙蓉的面庞。

    好一个端庄娴雅的女子。

    “无量寿佛!”一声佛号忽然响起,严思语定睛瞧时,却见一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已然行至他的面前。

    “见过大师。”

    老和尚打了个稽首,抬头朝严思语脸上瞅了瞅,语声平和地道:“施主好生面生,应当不是此地人吧?”

    “在下只是个游客。”

    “游客?!”老和尚眸中精光一闪,却没有追问,只是再次稽首,“施主请随兴。”

    严思语点点头,走向一旁,佯作观看庭院里的景物。

    “你看看你,才干了这么一点活儿,就累得两眼发黑,双腿酸软,走不动路,还能做什么?”

    严思语略一愣,朝旁边走了两步,仔细看时,却见是两个小和沿,正在那里抱怨着。

    “量一点儿活吗?”地上的小和尚不满地抱怨道,“那么多的麻袋,搬得我都快吐血了,能怪我吗?”

    “好了,快起来吧,待会儿让胖师兄给你做点好吃的,算是犒劳,这行了吧?”

    “还差不多。”躺在地上的小和尚这才慢慢地站起身,跟着那和尚转过回廊去了。

    忽然,严思语目光一闪,但见方才小和尚躺过的地方,洒落着一些黄黄的物事,他走过去,弯腰拈起一颗,凑到眼前瞧了瞧——原来是谷粒。

    谷粒。

    居然是谷粒,那么适才小和尚说的麻袋,装的应该是——?严思语心中电光火石般推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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