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鲲来找耶律旭阳,本想着是耶律旭阳能够凭着那封密信上告,却没有想到转眼间化成灰烬。

    他的心疼了一下,莫名被谁刺痛。

    “锦鲲呀,你还太年轻,许多朝廷上的事情你不懂。现在我若是拿着这封信去上告,只怕非但不能把这伙贪官污吏处置,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耶律旭阳看向陈锦鲲的眼神很是和蔼。

    而陈锦鲲的心里面只有不解和愤慨,“大人,您常常教导我们若他日入朝为官,一定要上对得起官位,下对得起良心,可今天你这样做,又对得起当初的话吗?又对得起被害死的人,以及他身后那些村民吗?”

    “锦鲲,朝中之事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不是靠着几分热血就能把事情解决的。渝县那帮贪官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他身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后台和主谋,就算你惩治了一个,也无法去除根本,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人明知道那些人贪赃枉法,却不肯站出来,实在有违之前对弟子的教讳,恕弟子愚钝不甘苟同。既然大人已经做了决定,弟子只有自己去为曾延亮讨回一个公道。”陈锦鲲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义正严辞,以致说话的时候那张脸还是红扑扑的,满是悲愤的情绪。

    “你……”耶律旭阳的视线停留在陈锦鲲的脸上,从自己最看好的弟子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惊讶和一丝不屑。

    耶律旭阳自小跟着司徒复山打天下,纵横官场数十年,虽胸怀天下,文武双全,却无法除掉大渝国的顽疾,还被奸人陷害,流落到这鱼龙书院,本想韬光养晦,从头开始,却还是被自己的得意门生所鄙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陈锦鲲。

    他也是寒门子弟,骨子里流着热血。当看到曾延亮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时,他顿时有一种恨意涌入心间,却找不到出口,原以为自己最敬爱的师长可以帮助自己,却到头来也只是畏畏缩缩,不敢为百姓出头,叫他如何不恨呢?

    耶律旭阳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睿智的精光,更带着对爱徒的慈祥目光,凝视着心爱的弟子:“锦鲲,一些事情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明白,但你要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和愿望是和你一样的。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这么快就对他们下手,时机未到。”

    陈锦鲲心中冷哼一声,“不知道学监大人所说的时机是什么时候?是等灾荒之年的村民全部变成流民,还是等那些人都饿死他乡,变成尸骨才是时候吗?弟子不才,虽没有大人的深谋远虑,却也想凭一己之力为那些百姓讨回个公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大人要静待时机,弟子只有先告辞一步了。”

    陈锦鲲说完,带着一颗愤愤不平的心匆匆离去,并没有理会耶律旭阳的目光。

    等陈锦鲲走后,耶律旭阳只能轻轻的叹一口气,多年前的自己也跟陈锦鲲一样,想仅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管尽天下闲事,恨不得为天下所有不平之事都讨个公道。

    孰不知,世上所有的事情到最后只不过是一个圆圈而已。

    耶律旭阳心事沉重的坐到椅子上,目光往窗外一瞥,已经三天了,那个人应该收到信了。

    话说陈锦鲲心里面气乎乎的回到山谷里,此时阿九已经把曾延亮的尸体埋了,又照阿瑜的吩咐,用块木头雕上几个字插在坟前,这就算是他的坟墓。

    虽说寒酸一点,但总比曝尸荒野要好,陈瑶婷欣赏完山谷里面的花,又没事挑起阿九墓碑上刻的字毛病。

    两个人就这样又拌起嘴来,阿瑜也见怪不怪。

    当她转过头来,就看到陈锦鲲慢慢的向他们走来。

    陈锦鲲脚步缓慢,步履沉重,低头皱着眉,像在思索什么。

    “阿鲲,你回来了?”阿瑜察觉到他的一丝异样。

    陈锦鲲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走近他们,慢慢的坐下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学监大人是否答应替你去告御状?”

    陈锦鲲皱了皱眉,终究是把不想说的话说出来,“学监大人,他把信……烧了。”

    “什么?”这一下子,不但是阿瑜吃惊,连阿九跟陈瑶婷也不敢置信。

    陈瑶婷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圆,不解的问:“二哥,难道你那学监大人有什么毛病吗?”

    “就是呀,不但不帮忙,反而把信烧掉了。少爷,你确定你那学监大人跟那帮狗官不是一伙的吗?”阿九也跑过来凑热闹的问道。

    只有阿瑜心中明白少许,这年头反腐比自己原来那个世界复杂多了,想凭着三言两语、一封书信就把知府大人扳下台,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这渝县的水深,小到七品县令,上到知府,谁知道这里面盘根错节还有没有其他重要的官员参与其中,与其就这样不痛不痒的咬对方一口,还不如按兵不动,等敌人露出马脚再动手才更有把握,只怕那学监大人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陈锦鲲不明白,又听阿九和陈瑶婷那样一说,心里面更是难过。

    自打进鱼龙书院起,他就对学监大人尊敬有加,学监大人耶律旭阳做事总是一板一眼,身体力行,让陈锦鲲一直以他为榜样,却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阿瑜见陈锦鲲没精打采的垂下头,便对他说:“阿鲲,我觉得你也别怪学监大人,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会比百姓的命更重要?”陈锦鲲反问道。

    阿瑜无言以对,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轻易说得清的,只不过是所处的位置不同,立场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同而已,或许根本说不上谁对谁错。也许过了若干年之后,陈锦鲲才能够真正的想得通。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阿瑜又轻声问他。

    如今原告的书信已毁,想要告倒渝县的贪官更不容易,去还是留现在是个问题。

    陈锦鲲沉默片刻,然后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我打算自己去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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