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人难堪。这不只是把我自动忽略,还有唯恐避之不及的趋势啊。

    屠杰也终于发现了气氛的怪异,狐疑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心虚装傻道:“什么怎么了?”

    “奇怪,我哥他刚听到你出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着急,怎么现在反而不闻不问的。”

    “我都好好地回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又岔开话题道:“小柔她还好吗?”

    “她啊,听说我要领兵来边塞,非要跟来,被我呵斥了一顿。女人真是麻烦!男儿志在四方,怎能一直跟妇道人家纠缠不休。”屠杰一脸不屑的样子,还有点小得意。

    这小伙的得瑟劲让我心下不悦,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辜负我妹。”

    屠杰忙不迭应和着:“哪敢哪敢!”

    这不心里有事,对马肉这种非常规食用肉种又实在难以接受,于是也就啃了没几口粗粮就算完事。招呼着屠杰慢慢吃,自己忙不迭地走出营帐去。

    此时天色昏黄,霞光在远天绵延成瑰丽的丝带。何予恪正站在马棚前听军需官清点物资。霞光印染在他俊朗的眉目上,他认真的样子,拧着一股执著的劲,很动人。我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涩。

    等军需官一退下,他也转身要走,我作死飞奔上前,恬不知耻地拉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回头,并不是预想中那么厌恶的眼神,而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眼底一片死寂,朱唇轻启,冷冷道:“放手!”

    他要是有什么怒气朝我发来都没问题,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反而让人害怕,这是从心底深处的排斥。

    我忐忑地问道:“那个,我晚上睡哪儿啊?”换个实用的话题会不会让气氛好转一点?

    他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放手!”

    真是个难搞的客户,看来我得下一剂猛料了:“你要是不给我安排,那我晚上就跟你睡一个营帐哈。”

    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赖到底线了,说这种话也只是以唇相激,且看他如何反应。

    但见他眉头一皱,我就知道达到了反效果。他狠狠撂下一句“不知羞耻!”便一用力把我甩开。

    我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石头磕碰到被狗咬过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他听到我的痛呼,只踟蹰了一瞬,终是没有回头。

    我的心里泛起了些许委屈,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少了一个关心我的人了?

    此时疼痛加身,心底的委屈涌了上来,我的语气也变得疏离起来::“何予恪,谢谢你来救我,我没有想到自己会连累你,对此我向你道歉。你身为一个监军大人,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忍吗?”

    他并没有理睬我,还在往前走去,我就趁他还听得见,把话说说清楚好了。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是对彭诩说的那些话吗?我告诉你我们两个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即便没有他,我跟你就有可能了吗?你们两个都不是良人!我都要不起!”

    何予恪突然停住,肩头微微抖动着,突然一拳头狠狠砸在了马棚上,惊得战马一阵嘶鸣。他加快了步伐,一下子消失在眼前,只在横栏上留下溅射状的血迹,触目惊心。

    第67章

    我捂住伤口,身形微晃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明白,此话一出,便是彻底决裂,覆水难收了。他纵使对我有意,被如此伤害过,也该是心如死灰了。我不求他的原谅,只求他内心平静过后,可以公事公办地相待。

    不是不依恋他的关怀体贴,若是不能够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又何必让自己泥足深陷,不若换自己一个自由,未来的人生尚有千万种可能。

    等战事平息之后,我要多多相亲,阅尽天下青年才俊,如元筠这般身世容貌皆是一流人物,还怕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上帝为我关上了一扇门,自会为我打开另一扇窗的。

    自我调侃之下,终是挤出了一个无奈笑容。

    回到中军大帐,我让屠杰给我解决住宿问题,他就把某营帐内的一个队的士兵全给支走了。

    偌大的营帐,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徒留两排通铺和一室混杂着各种男性体味的恶臭。

    我轻擦了一下鼻尖道:“屠杰,你住哪儿,我要跟你换营帐。”

    他说:“行啊,我跟我哥住一个营帐。”又半眯着眼睛坏笑道,“你要单我一个跟你换,还是我们两个一起跟你换?”

    一听又要涉及何予恪,我说:“算了算了,你帮我拉开门帘子透透气。”

    屠杰应和着走到门口掀帘子透风,不一会儿又将营内唯一的狐裘毯子给我送了过来,其他诸如油灯啊,脸盆啊,夜壶啊之类的,凡是有的都给我送来了。据说这些都是允弥留下的遗产。

    暮色深沉,野狼哀嚎,我躺在床铺的最里角,狐裘毯子裹上身,门帘盖不严实,寒风穿堂过,发出咻咻的声响,吵得我无法安眠。辗转反侧之间,不小心又压到了伤口,我拿右手摸了一下伤口的位置,手感湿漉漉的。

    想到今日几次触碰到伤口,都没有检查伤势。于是就点燃了油灯,一点一点扒开肩头,看到伤口处,我倒吸一口冷气,皮肉和血液黏糊在一起,入目狰狞,是该清理一下了。

    无奈整个军营里头,除了我,没有多余的女子,有些事只能身体力行了。

    披上大氅,手里捏着一块干净的棉布手巾,提着油灯走出营帐。外头一片漆黑,连山色的剪影都看不到,只有呼啸的风吟刮过耳际,我被冻得瑟缩了一下。抬头还能看到一袭清明朗月,在云霭之中若隐若现,在这萧瑟冷然的冬夜,更显孤高清傲。

    守夜兵擎着长枪站在营帐外头,不时有巡逻兵在营帐之间来回穿梭。白日里,我看到营帐的后头有一处山泉所在,不知道会不会在这气温骤降的夜已经冻结成冰了呢?我只是需要一点水源来清理一下伤口而已。

    小心地避开了斜坡上钉驻的木栅栏,斗篷在寒风之中鼓荡,我用宽大的袖口挡住了火光,怕这凌烈的风势扑灭了这唯一的光明。

    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除了冷还有空虚,似乎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仿佛整个世界都与我没有太大关联。再没有感情纠葛,虽是无牵无挂,却也无凭无栏,脚步虚浮,感觉自己一瞬间脱离了这个尘世之外,像极了一个幽灵。

    “莫要太哀怨了。”我自言自语着,找到了山泉的所在,还没有全然被冻结成冰。

    我将油灯挂在干枯的枝桠上,拿着手巾沾了水,借着微弱的灯光,在肩头一点点蘸去血迹,又疼痛又冰凉刺骨,四下静谧无人,还有点害怕,口中忍不住念叨着,“做好眼下的事情,做好我的便宜公主,等战争结束了有我享清福的时候……”

    话音未落,只听到“波隆隆”一针响声,是酒盅从石坡上滚落下来的声音。我心下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道模糊人影落坐坡头,在清朗月色下自饮自酌。

    “谁!?”我被惊吓得冲口而出。

    黑影没有说话,却一下子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姿矗在月光下犹如一颗挺拔高耸的冷杉。

    看清这道轮廓的一刹那,我的太阳穴顿时突突一跳,还会有谁在这凄清之夜,独自伤情呢。我赶紧把手巾甩进冷泉里胡乱浸润了一下,打算草草收工。

    踮起脚,伸手从树上取回油灯,才猛然发现周围有煞气,身后的暗影已经像一座小山一般压迫了过来。

    何予恪单手紧握剑柄,半束的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幽黯眸色噬人,带着狂风骤雨般压人的气势,一下子封住了我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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