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王妃娘娘放心。”到了暖香坞,宫嬷嬷跪在凤鸾面前表态,斩钉截铁,“奴婢一定把崇哥儿给看好,让他知道王妃娘娘的宽容大度、慈和怜爱,绝对不让他给王妃娘娘惹半分事儿。”又怕自己的意思不够明白,或者没有达到她的期望,赶紧补了一句,“总之,王妃娘娘想让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凤鸾拨了拨茶,放下了,“你别想多了。”语调清凉如水,淡淡的,却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威仪,“你以前怎么照顾崇哥儿饮食起居的,今后还是一样。但是他一天天年纪大了,你要让他明白,她母亲是获罪被废而死,不是别人害的,错在他母亲,更要他明白,已经不是王府的嫡长子,不要生出别的心思,更不要跟他两个不着调的姐姐学,弄得王府一团乌烟瘴气!”

    “是,奴婢明白。”宫嬷嬷稍微松了一口气,就怕这位主子钻牛角尖,非要直接弄死崇哥儿,自己要是对幼子做了那样的阴损事,将来死了,只怕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还好,还好,这位到底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心中自有沟壑。

    说白了,崇哥儿养着也妨碍她什么,养“好”了,还能给她博一个贤惠名声呢。

    凤鸾又道:“若是你能把崇哥儿教养好了,那么我也会不亏待的,将来自然给他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而你……”这才是宫嬷嬷关心的重点,是她帮自己照顾好崇哥儿的条件,“我也给你养老送终。”

    “王妃娘娘!”宫嬷嬷得了这句保障,顿时热泪盈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伏在地上哽咽道:“请王妃娘娘放心,奴婢必定不会辜负的恩典。”

    凤鸾轻轻一笑,“养好了,才有恩典。”

    宫嬷嬷擦了眼泪,正色道:“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凤鸾便不再多说,端起茶,一脸送客的表情。

    宫嬷嬷急于投靠暖香坞这边,还不肯走,小声问道:“葳蕤堂的事,王妃这边可有什么打算和眉目?要是奴婢能半上忙……”

    “不用。”凤鸾摆摆手,一派气定神闲之态,“有需要你的时候,再说罢。”然后又道:“现如今葳蕤堂都已经封起来了,丫头们也关了,就剩下缀锦阁的人还暂时没有动,这些人就交给你来管,别让缀锦阁的人乱走,出了岔子……”看着她笑,“你的恩典可就没了。”

    宫嬷嬷顿时神色一凛,“奴婢明白。”

    其实不用凤鸾吩咐,她就早已经把缀锦阁给整肃了一番,只不过当着凤鸾的面,不好随便显摆自己能干,----奴才嘛,忠心听话够用就行了。

    然后再三拜谢,方才告退出了暖香坞的院子。

    一路回去,心下忍不住暗叹,自己当初是跟错了主子啊!穆氏那种人,做贤惠大度的窝囊主母不够格,做有心计有手段的主母又差点本事,最最要紧的是,根本就不会抓住男人的心,失去了根基,如何还能够在后宅立得住?

    凤氏牢牢的把王爷抓在手里,待下人宽和,平时谨言慎行从不犯错,手段心计样貌都不差,如何能够不胜出?

    要是自己当初跟了这一位,才大有用场,也不至于落到今儿这步田地。

    宫嬷嬷摇头叹气回去了,郁闷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庆幸的,总算是给自己求到了一条活路,心下狠狠咬牙,这件事绝对不能办岔了,否则就是粉身碎骨!进到里面看着小小的崇哥儿,才两岁多,要到年底才得三岁。

    很好,这个年纪还太记事,就让穆氏和两位郡主从他的记忆里抹去罢。

    ******

    葳蕤堂里一片死寂沉沉,气氛压抑。

    丫头们被四个一组的关了起来。

    之前给凤鸾报信的丫头唤做杜鹃,是个三等丫头。平时负责给两位小郡主打热水,从水房打了热水提回来,然后放在门口,自有身份更高的丫头,拿进去服侍小主子梳洗或者喝茶,她连内门的门槛都进不去。

    论身份,只比扫地的粗使丫头高一篾片儿。

    论月银,也只比粗使丫头多二百钱。

    杜鹃蜷缩在床上坐着,想着那烫手的一百两银子,够了,够了,足够让两个哥哥都娶上嫂嫂了。而自己是去给新王妃报信的,帮了她的忙,等这个风头过去,应该还会再赏赐自己一点儿。到时候送回家让母亲存着,算是自己的嫁妆钱。听说新王妃一向手脚大方,不知道会赏赐自己多少,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至少……,至少也得二十两吧?再加上平日自己攒起来的月银,应该也差不多了。

    嗯嗯,只要熬过这一阵风头就行。

    杜鹃不停的安慰自己,尽量想一些以后的好事儿,但夜里还是睡不着,正在翻来覆去不定,忽地觉得窗户外有东西一闪而过。心下害怕,连声安慰自己,肯定是风吹的树枝乱晃,……是影子,是树影子。

    下一瞬,又一个黑影在窗纸上猛地出现!

    “啊呀!”杜鹃吓得大叫,她惊呼道:“鬼!外面有鬼!”

    一屋子的三个丫头都被她吵醒,都是睡眼惺忪,一个嘀咕道:“怎么了?半夜三更瞎叫唤什么?”一扭头,看见窗户上的影子,“妈呀!鬼啊!”

    “有鬼啊,有鬼!”

    “天哪。”

    另外两个也吓得叫了起来。

    一屋子的丫头包括杜鹃都拼命往后缩,个个害怕不已,毕竟穆氏才死了不久,说不准魂魄还没有散走,在王府里面飘荡呢。

    一个胆大的说,“不行,没准儿是人装神弄鬼,我、我要出去看看!”走了两步又害怕,回头喝道:“你们跟我一起去啊!”

    “不不不,我不敢的。”

    “我也不敢。”

    杜鹃做了亏心事更害怕,不想去,可是又想趁着有人出去瞧瞧,确认不是鬼,因而咬了咬牙,“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互相对视壮了壮胆,牵着手,一起去开门。

    只听“吱呀”一声,门一开,忽然就有一团蓝幽幽的火冒了出来,掉在了大胆丫头的脑袋上,吓得她失声尖叫,“啊!什么东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头发就已经被燎掉了一小片!

    屋里的两个丫头更是吓得搂在一起,哆嗦哭了起来,“有鬼,真的有鬼……”

    杜鹃也给吓懵了。

    看着对方那被燎掉的头发,想想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鬼火,再探头往门外看看,什么都没有,退进屋瞧瞧,鬼影子也不知道几时消失了。

    ----顿时被一种恐怖的气氛笼罩。

    “怎么回事?!”

    “半夜三更还让不让人睡觉?”

    下人们的后罩房是连成一排的,丫头和婆子们纷纷涌了出来,一个个询问,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是惊骇无比。

    片刻后,红缨带着人过来了。问清楚情况,朝身边的人递了眼色,“把这屋子给封上了!”不封上,鬼火的机密就会被人发现,然后喝斥杜鹃几个人道:“你们都给我搬出来,换一间屋子住,不许再绕嘴饶舌的说有鬼了。”

    可是流言哪里禁得住?第二天,葳蕤堂内还是议论纷纷。

    更蹊跷的是,那个被鬼火燎了头发的丫头,忽地毫无缘故就病倒了。起先是恶心反胃想吐,再后来是吃不下东西,熬了两、三天,眼看着人都变得蜡黄蜡黄的了,不定啥时候就要断气,最后只好被移了出去。

    这下子,私底下的流言就更多了。

    有说是穆氏怨气不散的,有说是穆氏要回来报仇的,也又说是小郡主受了委屈,穆氏要杀了真凶的,总之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然后蹊跷的事还没有停下来。

    跟着杜鹃同住的一个胆小丫头,这几天吓得门都敢出,就躲在屋子里,反正现在也不用服侍主子,几乎整天都缩在被窝里不肯下来。结果这天晚上去上恭桶,尿了起来,回头一看吓的摔倒在地,妈呀,尿怎么变成蓝色的了!

    她慌里慌张,哭着爬出去喊道:“鬼,鬼在恭桶里面……”

    杜鹃和另外一个丫头听她说了蹊跷,壮着胆子过去看,尿还是黄黄的,哪有变成蓝色?杜鹃又吓又气,怒道:“你胡说八道!肯定是你自己看花了眼。”

    “我没有,呜呜,刚才真的是蓝色……”

    第二天,胆小丫头也病倒了,跟之前那个丫头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下子,葳蕤堂里的流言更加汹涌不定了。

    而遇到鬼的人也更多,今儿这个说自己看到了鬼,明儿那个也说自己撞倒不干净的东西,不断有人病倒,被抬出去。

    不出几天功夫,整个葳蕤堂就被一片鬼混气氛笼罩。

    杜鹃的屋里病倒了三个,就剩下她自己一人,吓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踏实。每天都在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是的,不是有鬼,这些事情一定是凑巧,不会有鬼的!她心中忽地灵光一闪,或许是有人装神弄鬼呢?新王妃想要查出真相,所以故意吓唬人,然后好让自己不打自招!

    对了,一定是这样的,自己不要相信就好了。

    她连着折腾了几天没好生睡,这天夜里,终于支撑不住睡得比较沉,正在睡得香甜之际,忽地被一阵奇怪的响声惊醒。

    什么……,什么声音?杜鹃眼皮沉沉的,听着声音,像是什么硬物摩擦,发出怪怪的“咯咯”声,十分刺耳。

    忽地心头一惊,不对!

    屋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哪儿来的声音?她猛地一睁眼,居然看见废王妃穆氏站在自己跟前,脸色惨白发青,眼圈儿和嘴唇乌紫发青,还挂着一抹乌黑的血迹。

    天哪,穆氏可不就是被赐鸩酒而死的吗?!鬼,真的有鬼!

    “你害了我的女儿……”穆氏鬼魂的声音十分沙哑,粗噶难听,带着说不出的阴森森之气,她走了过来,一阵阵明显的寒气也逼了过来。

    杜鹃不由瞪圆了眼睛,想要跑,可是全身却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完全动不了。

    “你害了我的女儿,要你偿命。”穆氏鬼混伸出手来,也是惨白发青,指甲乌黑又尖锐,一点点伸向杜鹃的脖子,“我杀了你……”

    杜鹃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逼紧,惊慌摇头,“不,不要……”可是力气软的,就连头都摇不动,在被那双鬼手触碰的一刹那,顿时感觉冰凉刺骨,“不!”她放声大哭道:“不是我,是蒹葭,是蒹葭让我做的……”

    “啪!”穆氏鬼魂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将怀中和袖子里的冰块扔掉,朝外喊道:“快点来人!带去暖香坞!”

    立即涌进来一群丫头婆子,上前将杜鹃捆了个严实,勒住嘴,免得她咬舌自尽什么的,然后两个婆子抬着,一起去了暖香坞。

    ******

    “是蒹葭,蒹葭给我了我一百两银子。”杜鹃跪在地上哭诉,“她跟说,反正事情不是我做的,是小郡主做的,不与我相干。到时候,只要我去王妃娘娘跟前报信,王妃娘娘就不会怀疑了。”

    凤鸾凉凉问道:“她什么时候给你的银子?可有人看见?”

    杜鹃泪汪汪的摇头,“没人看见……”

    “可有信物?”

    “没有。”

    凤鸾坐直了身体,看向萧铎,“王爷,这要怎么定罪?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就凭一个丫头之词,冤枉了蒹葭罢。”

    自己倒不觉得蒹葭有多清白,做不出来,而是担心萧铎不相信。

    毕竟蒹葭跟了萧铎有二十年时间,半仆半友的,而且站在萧铎的立场,蒹葭是绝对不会去害他的,----就好比要自己怀疑姜妈妈,一样很难。

    萧铎眼里的目光闪烁不定,脸色阴沉。

    “是她,真的是她!”杜鹃情知事情败露,只求赶紧定案自己速死,免得牵连家里的人被处置,跪着哭道:“就连当时在花篱后面说的那些话,也是蒹葭教我的,全部都是她指使的……”

    “这个也是你?倒也对。”凤鸾点了点头,问道:“你的同伙是谁?”

    “同伙?”杜鹃摇摇头,“没有同伙,是我一个人学了两个人说话。”怕不能取信于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静了静,然后学起了当天说话的样子。

    “前头的王妃娘娘死得蹊跷啊。”

    “是啊。”

    杜鹃一人分饰两角,说不看人,听声音还真的是两个人在说话,“平时多么温婉大方的一个人,又怜悯下人,又宽和大方,怎么会突然就下毒害人呢?说不准是被什么蛊术给迷惑了。”

    她又变了声音,“蛊术有很多种……”

    “够了!”萧铎一声爆喝,“把她的嘴给我塞上!拉下去打死!”

    “王爷是打算杀人灭口吗?”一记怨愤的女声响起,清脆刺耳,珠帘后,洗去脸上妆容的穆柔嘉走了出来,恨恨道:“一个丫头,王爷也舍不得了?!”

    她和废王妃穆氏长得很像,加上化成惨白凄厉的女鬼模样,当时那种情形,杜鹃根本就不可能分辨的出。然后还在衣服里、袖子里,到处绑了冰块,一双手也是才从冰水里泡过,所以触摸杜鹃那一瞬,就让对方绝对真的是鬼了。

    “柔嘉。”凤鸾禾眉微蹙,“王府的家务事不用你来管了。”然后吩咐红缨,“带着凤二奶奶去后面歇着,明早儿安排马车送她回去。”

    穆柔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在这种时候,仍然不忘维护端王的体面,难怪王爷处处都维护她、向着她,难怪姐姐斗不过她。心下悲伤哀凉之际,不禁想到,或许自己也该像阿鸾学一学,才会在凤家过得轻松一点儿。

    “凤二奶奶,这边请。”红缨领着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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