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和侧院的后面有条河。河的南岸,也就是院子的后墙外的河岸边栽的又是高大的梓树。

    怪不得这个庄子叫做梓庄,红枣心说:梓树可真是不少!

    河岸的北面就是梓庄的水田了。整两百亩水田连在一处,几可称得上是一望无垠。

    看着眼前绿油油的水田,李桃花悄声问李满囤:“哥,后悔了吗?”

    “后悔,”李满囤老实道:“悔得肠子都要断了!”

    李桃花了然的笑笑:“是啊,这地比里正家的地还大呢!”

    闻言李满囤陡然想起早年自己和李桃花两个人站在里正水田边比赛吹牛谁将来更发财的过往,忽然禁不住开怀笑道:“桃花,虽然我现还没这许多的地,但我闺女红枣却是有了。哈哈……”

    世间还有比自己梦想实现更高兴的事,那就是孩子替自己圆了梦。

    红枣不知她爹干啥突然发笑,刚走近去便听到她爹说:“桃花,再几天就是贵中满月了,到时表弟带陈宝、陈玉两个来喝了满月酒后,就把两孩子留城里读书吧!”

    “你看谢家这许多的地,可不都是当年谢老太爷读书读来的?这俗话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

    红枣……

    水田的尽头是磨坊、工坊、牲口房。因磨坊有口深水井的缘故,庄里的三十二户庄仆也住在这里——和先前老北庄一样的半地下泥屋。

    看到庄仆们的住房,李满囤、红枣倒也罢了,李桃花却是惊得目瞪口呆——一直以来,李桃花都觉得自己人穷命苦,活得凄凉。但这一刻,看到连土屋都垒不起的庄仆,李桃花才恍然发现世间还有这许多比她更凄惨的人生。

    果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李桃花暗想:虽说她这辈子历尽辛苦,活得不及谢大奶奶鞋底的一块泥,但老天没有让她生而为奴,生成一个庄仆,真是太好了!

    莫名的,李桃花忽觉胸口一松,心头因为多年被于氏欺压累积得愤懑和怨怼竟似消散了不少。

    磨坊的北面是旱田,旱田再北便是山林——梓庄的地势由南向北,由低往高,可以说非常规整。

    旱田里种着玉米、棉花和红薯,没啥好看。红枣爬上山林,看到满山都是梓树,不觉奇道:“庄子里都只种梓树吗?”

    田惠利道:“是的,小姐。梓树长得快,是极好的烧炭木材。而梓树的树皮混在草木灰里能防稻虫害,故而咱们庄子里稻谷的长势和收成都比别处要好。现咱们庄子每年都要给主家供奉木炭和血米稻!”

    如此,红枣想:她倒是可以开个卖稻和卖炭的店。

    正好她现也有两个铺子。

    想着夏收才过,秋收还得等四个月,红枣便只问炭。

    “田庄头,”红枣问道:“咱们这个炭都什么时候有啊!”

    “一年四节,各一万斤!”

    闻言红枣算了算,然后便叹了一口气:端午刚过,下回却是要等八月节了。

    所以,红枣想:她想开店,最早也得两个月后了!

    看完土地,回到庄子,看了历年的庄息单子,红枣忽又高兴起来:“爹,这梓庄的出息比咱们庄子还多。只鸡蛋、鸭蛋一年就各有6400个。看来,我现就能立刻开个粮店跟你抢生意了!”

    听红枣说要开店,田惠利心里一跳,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李满囤。

    李满囤笑道:“你这庄子在南城,铺子也在南城,跟我在北城的李家粮店抢什么生意?”

    “不过,”李满囤话锋一转:“红枣,你同我不同,你这个庄子出息的事可以先问问福管家,看他先前都是怎么安排的。若是他能替你安排了,你也是省心了!”

    李满囤说得婉转,但红枣却是听出了他爹的话外音——嫁人后,好多事就要顾虑婆家的意思了。

    李满囤说得在理,红枣立就应了。田惠利却是大失所望——他也好想把他弟弟安排到城里铺子去做掌柜啊!

    然后住上大瓦房!

    六月三十,红枣又同她爹、她姑、余庄头一起去看了西城外十里青庄。

    去青庄之前,红枣以为青庄是出产某种青色的草或者树的地方,但待路上听余庄头解释后方才知道青庄竟然是某种水鸟的名字——当然那鸟现已经和雉水城得名的野鸡一样都看不见了。

    青庄的庄头姓程,叫程名红。红枣在他的带领下参观了一番,所见所闻同梓庄类似,只比梓庄差个烧炭的生意,如此,也不必赘叙。

    七月初八李贵中满月。七月初六傍晚想,陆虎忽然跑来告诉道:“老爷,庄外来人了,说是太太的娘家大哥!”

    李满囤闻言一愣,赶紧走了出去,然后到庄门一看,可不就是大舅哥王石头嘛!

    虽然十来年没见,但王石头额角有个拇指盖大的黑色胎记,故而李满囤一见就认了出来。

    “哈哈,王大哥,”李满囤立刻拱手笑道:“你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闻言王石头抬头看李满囤好一刻方才笑道:“满囤兄弟,你可长变了啊,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红枣……

    “哈哈,”李满囤一点也不以为忤,笑道:“王大哥说笑了,里边请,里边请!”

    “嗳,嗳!”王石头答应着哈下腰,转眼就扛起了一个澡盆大的木摇窝。

    红枣瞧见方留意到门堂里还有一筐馓子白糖。

    “本该捎一筐鸡蛋,”王石头歉意道:“但路太远了,实在捎不了,就只带了馓子和糖。”

    “人来了就行,这么远带啥东西啊!”李满囤一弯腰随手便提起了筐子。

    转身看到红枣,王石头一怔,转即笑道:“这就是红枣吧?都长这么大了!”

    “等着啊,大舅给你捎了鸟毛,就在筐子里。一会儿给你,你让你娘给你做了花戴,一准的好看!”

    红枣……

    第200章 绸缎袍子(七月初八)

    正是晚饭时间,也不必打什么蛋茶招待,李满囤大手一挥干脆道:“先吃晚饭!”

    闻言红枣赶紧摆出晚饭来。

    男女有别。李桃花和王石头不好同桌吃饭,而晚饭主菜是碗同心财鱼又不好切分,红枣便找李桃花商量她的晚饭得等一刻。

    桃花一听就笑了:“什么大事,这同心菜盛一碗给我下饭就行了。顿顿鱼肉,这样下去,昨儿刚拿到的绸衣裳,怕是不等穿就要嫌小了!”

    大哥家住了近一个月,李桃花自觉下巴都长圆了。

    红枣笑笑,并不把话当真,嘴里只道:“嬢嬢,我让四丫蒸了腊肉,再有半炷香就能好!”

    听说大哥来了,王氏颇为惊喜——她娘家可算有人来了,即便只来了一个。

    王氏问余曾氏:“今儿晚饭都有什么菜呀?

    余曾氏知道王氏心思,当下说道:“晚饭原有一条鱼,再就是下午刚给太太炖的一只鸡,小姐做主也先准着舅爷那边了。”

    王氏点头:“红枣安排得对。她舅难得来一回,没个像样的硬菜可不行!”

    “我这里晚饭随便下碗面就行了!”

    余曾氏劝道:“太太,刚小姐蒸了腊肉,一会儿好了我切些来给您就面!您不吃点好的可不行,小少爷夜里还要吃奶呢!”

    作为一个山里人,王石头出门并没有使钱买吃食的习惯,何况这一路都是村庄,没有店铺。

    早起王石头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曾带了五双草鞋和三个一斤米的粽子,但一路走来,不管草鞋还是粽子早已消耗得无影无踪。

    故而当下一上桌,王石头三口两口地就把李满囤撕给他的半只鸡给吃光了。

    李满囤一见王石头这吃饭架势立就知道他这是饿狠了,当下叫道:“红枣,盛碗鸡汤来给你大舅过过!”

    说着话,李满囤把下剩的半只鸡也给了王石头。

    王石头不好意思地推辞:“这怎么行?太多了!”

    “吃吧!”李满囤不由分说把鸡塞他手上:“今儿晚了,你也累了,咱们就不喝酒了。只等明儿午晌,我再治了酒请你!”

    红枣依言送来了鸡汤,然后瞧到桌上嚼成渣渣的鸡骨头,心说:刚蒸的那块腊肉怕还是小了。

    堂屋出来红枣让四丫又去杀了一只鸡——即便她舅不吃,她娘也要吃,而她自己则又挑了块腊肉洗了,放锅里跟先前的那块肉一起蒸。

    一只鸡和一碗汤下肚,王石头缓了饥渴,方才和李满囤说道:“满囤,去岁我一家子摘枸杞,挣了好几十吊钱。我以为我这回算是发大财了,不想今儿来你这儿一看,才知道你更发财!”

    闻言李满囤得意的笑了,嘴里谦虚道:“哪里,哪里。”

    “这宅子真大,”王石头堂屋张望了一回不吝赞道:“家什也置得齐全!”

    “不过,最好的是进门的那道石头围墙。我们山里虽然石头多,但要垒成围墙也不容易,不过去冬今春我们一族人联起来把附近几个山头的狼清了,围墙也垒好了,如今女人和孩子出门摘枸杞倒是都不怕了!”

    “再就是今年枸杞比去岁便宜了,去岁商人进山收还二十六文钱一斤,今年就只十九文了!”

    “满囤,”王石头问道:“今年这城里铺子收枸杞多少钱一斤?”

    “今年城里枸杞也减价了。只三十文一斤了!”

    王石头心里合计了一番点头道:“这样算,那进山来的商人倒也不算压我们的价。”

    “大哥,城里价钱高了十几文,你咋不把枸杞送到城里来卖吗?”

    “还不是我们山里出来一趟不容易吗?特别是出山的一段路不好走。比如我今天来一天就得一天工夫。如此一来一回,耽误两天活计不说人还辛苦,故而倒是卖给进山收货的商人合算!”

    “对了,满囤,这回来我带了钱来。我想请你帮我打听打听骡子。商人们进山收货带的都是骡队。骡子气力比驴大,所以我打算置头骡子,这样往后进城也方便些。不然,这卖枸杞得了钱都没地使去!”

    ……

    七月初七一早,李满囤去族里请客。

    虽然李玉凤的事让李满囤极度膈应,但思虑再三李满囤还是决定先忍了这口恶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李满囤想:他家红枣出门在即,这好日子前后万事都当息事宁人,以和为贵。

    过去十天,李丰收也是日夜悬心,就担心李满囤和李桃花咽不下这口气打上门来拉他评理,从而闹得众人皆知。

    现瞧到李满囤一如既往的上门来邀请,李丰收可谓是喜出望外——这事可算是混圆过去了!

    李春山的想法与李丰收相类似,眼见李满囤来请,自是满口答应。

    李春山家出来,李满囤方去他爹家。大门外站定,李满囤深吸一口气方才推开了大门。

    李玉凤就在厨房。她听到门响,当下慌不迭地躲藏到了灶台后。

    过去十天,李玉凤活得好似惊弓之鸟——听到家里来人,就以为是族长带人拉她去填塘。

    郭氏也在厨房。她听到门响,然后看到李玉凤如过街老鼠似的躲得飞快,心中着实厌烦——现知道害怕有个屁用,郭氏心说:早这么精乖,那至于把一家人都给连累了!

    窗口探头看见是李满囤,郭氏自己也立避开了门窗,闪躲到了墙后。

    公婆都在,郭氏暗想:现可轮不到她出头露面!

    李满囤进门看到蹲在堂屋门口抽烟的李高地,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刚他着实担心遇到李玉凤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现在见到他爹,倒是去了这层忧烦。

    “爹,”李满囤主动招呼。

    李高地闻声抬头,见是长子,立站起身道:“是满囤啊,你咋现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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