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李满囤尽力淡定道:“明儿七月初八,贵中满月,我来请您明儿午晌过去吃饭!”

    李高地一听就是一怔,然后心说可不是吗?偏这两天因为玉凤的事,竟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哎!”李高地赶紧答应道:“明儿一准去!”

    于氏在屋听到李满囤说话声音原想出来,但转念又坐了回去。

    下次吧,于氏想:等下次红枣出门,她再提请杏花一家的事。

    老宅出来,李满囤又去请了李满园,如此方算是请全了明日吃饭的族人。

    李玉凤看她大伯李满囤来只是请客,并没问罪,提了几日的心方才放下,但想到明日她大伯家请客,而她去桂庄一准会见到李桃花,不由得心中畏怯——手腕上被她大姑十天前捏的青紫指印都还在呢!,

    李玉凤问郭氏道:“娘,明日我能不去吗?”

    郭氏也不愿节外生枝,便只说道:“赶紧去菜园摘午饭菜去吧,这事等你爹家来再说!”

    十日的工夫已足够谢福打听出赤水县的事。

    “所以,”谢子安放下信纸淡然道:“是府城的马家坏了事,连带他家在赤水县的庄子被抄家发卖。”

    “这么说,三房、四房、五房发的都是马家的抄家财。”

    “如此,谢福,你今儿便去一趟府城吧!”

    “是!”谢福答应一声,转又说道:“大爷,明儿七月初八,李老爷家小公子满月!”

    “这事儿往后你都回大奶奶,让她安排吧!”

    洗三那天在没冰的房屋里吃酒的酸爽,谢子安还记忆犹新。现大局既定,他可不想再去遭罪!

    “是!”谢福答应了出来,然后便叫过亲信吩咐道:“你赶紧去我家,就说大爷临时使我出门。时间不定,让我家里给我收拾了东西即刻送来。”

    “你几个赶紧排个班来,我不在的时候,书房这边你们得照看好了,别让大爷叫不到人,更别让人给钻到空子!”

    “你,现去叫了谢成华和谢又春来,中元节我若赶不回来,这府里大祭的事,我得嘱咐他两个!”

    谢成华和谢又春是谢福的亲弟弟。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祭祀关系重大,谢福有事离开,不放心旁人,只肯把大事交给兄弟。

    ……

    吩咐一回,谢福方来明霞院见云氏。云氏一听就知道谢子安目的达成,又要做甩手掌柜了,只得认命地接过这走礼的差事,然后招人去叫谢尚……

    将手里一应的事务全交接好,谢福方去书房跟谢子安辞行,然后又带了足够的银票后方才在小厮和常随的护拥下坐上骡车去府城。

    府城,才是马家家业的大头。

    大爷为娶少奶奶,谢福坐在骡车里盘算:送出去两个庄子、两个铺子和两处宅子。故而这回他在府城得按这个数来置产,方才算是不辱使命!

    当然,若能在府城多置到田庄、宅铺,那自然更是多多益善!

    七月初八,一早李家三房人,除了李玉凤,都来到了桂庄。

    李满囤、李桃花、红枣闻讯便从庄里接了出去。

    一时两下里见面,李丰收瞧到李满囤一身霁青绸缎长袍,心中感慨——他这儿布袍才做好刚上身呢,满囤竟又穿上绸缎袍子了!

    李春山今儿头回穿长袍,浑身极其僵硬——连撩眼皮都觉得费力,以致竟没注意到李满囤身上那件在阳光下烁烁闪光,明显不同以往的绸缎袍子。

    早在来时的路上,李高地看他哥一房人,族长一家连兴和在内,甚至还有满园一家都是男穿长袍女穿裙,一个个体面异常,而他这房人,除了贵雨和贵祥两个在城里念书的缘故有身现成的长衣外,连他在内都还是一身短衣裳,便禁不住抱怨于氏、郭氏婆媳两个不中用——过去十天,竟没给他和满仓做身长袍出来。

    转而李高地不免又怨恨一回李玉凤,搅家精——一个丫头片子,李高地想:搅得合宅心神不宁,连他都没想起长袍这件大事来。

    现在见面,李高地瞧到李满囤、红枣一身绸缎袍子倒也罢了——毕竟红枣是谢家大房少奶奶,满囤是谢大爷的儿女亲家,他两个穿金子都是该的,但瞧到李桃花今儿除了足银头面外,也穿了身和红枣一样的檀色绸缎袍子,便禁不住搁心底抱怨李满囤:这亲爹还拖鞋搭脚地没身周正衣裳呢,他倒是把外嫁妹子的衣裳都张罗好了!

    一直以来李满仓都自觉自己是个体面人,但早十天李玉凤干的事却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今儿李满仓原不想来——他没脸见他大哥李满囤和红枣。但不来不行,故而李满仓便打算藏在人群里,不叫人注意也就罢了。

    但不想今儿人人长袍,独他和他爹一身短衣,似两只闯入鹅群的鸡一样,特别醒目!

    李满仓知道他娘于氏和媳妇郭氏一向要强,今日会出这样的事,也是因为近来玉凤的事给分了心神。

    所以,李满仓心里唉叹:家门不幸啊,出了玉凤这个丧门星!

    男人们看到李满囤、李桃花、红枣的绸缎衣裳尚且如此,所以女人们,除了于氏、郭氏婆媳两个,就更别提了,一个个眼睛都恨不能长到李桃花和红枣身上去——日头下绸缎闪耀的朦胧丝光比刺目的金银头面还要迷人。

    于氏、郭氏两个这辈子还是头回如此狼狈——即便上回红枣小定那天也是李玉凤犯错,她俩个只是被拖累而已,但今天衣裳的事,却是她两个的失责,再赖不到旁人。

    幸而现族里女人们的目光都为李桃花和红枣身上的衣裳所吸引,两人方才能喘一口气。

    李桃花抬眼看到于氏一身短衣站在族里其他穿袍系裙的女人身后,心中恍然,然后不过微微一笑,便转开了目光。

    俗话说“打铁还得自身硬”,李桃花想:比如她过去见天的和于氏斗气又有个屁用,还不是处处受她欺压?

    而现今她哥发家不过一年,立就扬眉吐气,扭转了乾坤——以致似她嫂子王家的那种软和包子,现都敢拿钱打于氏的脸。

    所以,现她得听她哥的,往后把心思都放在两个儿子培养上,她要供他们读书,帮他们成家立业,让他们将来的日子好过于氏的所有孙子去,才是正道!

    李高地进堂屋瞧见王石头,足思了好一刻,方才想起他是王氏的大哥,心中愈加难过——满囤有了钱,李高地心中嘀咕:不说孝顺他和帮扶兄弟,倒是和这些穷外戚走得近了。

    李丰收见到王石头倒是上前一阵客气——王氏既生了贵中,李丰收想:王石头便就是李家的正经舅爷了。

    堂屋内正在寒暄,陆虎又突然跑进来说:“老爷,谢少爷来了!”

    听陆虎这么一说,李满囤方才想起儿子满月他竟然忘了请亲家了!

    尴尬地抹一把脸,李满囤又去庄门接谢尚。

    李满囤一走,堂屋立就炸了——李氏族人从没似现在这般亲身体会到自己和谢家大房真的成了儿女亲家,他们禁不住想:往后是不是只要满囤家办事,他们就能和谢家人见面说话,然后同桌吃席啦?

    如此,他们可真算是一等的体面人了!

    想到吃席,李丰收作为族长立就搁心底算了一回主桌的位次——他二叔、三叔不用说都是主桌主座,李丰收盘算:王石头、谢尚两人一个是地位尊崇的舅舅,一个是女婿高客,必须也都在主桌;然后满囤,不说了,作为主家,必须得在;接着是他,如此便就剩两个位置了。

    两个位置必须得给二叔家的满垅一个——所以,这最后一个位置是给三叔家的满仓还是满园好呢?

    本来满仓年长,这个位置原该是满仓的,但奈何出了玉凤那样的事儿,若再安排满仓跟谢少爷同桌,可是尴尬?

    “小叔哥,”李丰收问李高地:“一会儿坐席,依您看这主桌满仓和满园谁坐合适?”

    话音未落,还未及退出屋的红枣搁一旁无邪提醒道:“族长,我大姑父和陈宝陈玉还没到,您排席位的时候,得记得把他们给算上!”

    李丰收……

    李高地……

    谢尚作为谢子安和云氏的独子,出门一向是前呼后拥。今儿他来送礼,结果跟来了四个常随和四个小厮,整一桌人。

    红枣在东厢房见到谢尚进院的阵势,立转去告诉四丫还得在喜棚加开一桌给小厮们午饭。

    红枣今儿原准备了三桌男席两桌女席整五桌席面,但现今看却还是不够了。

    “小姐,”四丫愁眉苦脸地说道:“这鸡脯子就只有五条,摆不出六桌来!”

    “那就随便换一样好了,”红枣不负责任道:“横竖他们在前面喜棚吃,也看不到咱们这里上菜!”

    谢尚进屋时候,堂屋里的座位已安排好了——李满仓和李满园果然都在次桌。

    次席一桌的还有李满坛、李贵林、李贵金、李贵雨四个人——下剩的两个位置留给陈宝陈玉。

    而似李贵鑫、李贵银、李贵畾、李贵富、李贵祥五个人则坐在了卧房的炕桌边。

    李满囤和谢尚主桌坐下,四丫、五丫送上茶来。

    显荣做为谢尚的头号小厮,在陆虎请他们去喝茶时并不敢离开堂屋廊下,红枣见状也不强求,只使四丫送了壶茶给他放在廊下,由他自便。

    显荣听他爹谢福讲过红枣、四丫、五丫几人的样貌,廊下不过站了一刻,便就认出了进出厨房的红枣——红枣今儿由她姑李桃花给带了金头面和金手镯。

    原来新少奶奶,显荣垂头偷瞄红枣的脚:真的是双大脚哎!

    第201章 诗书为业(七月初八)

    堂屋里谢尚应酬完一圈,茶刚端到手,还未曾喝,陆虎又跑来说:“老爷,姑老爷来了!”

    李满囤一听立站起来准备出门迎接。谢尚见状放下茶碗跟着站了起来笑道:“伯父,我同您一起去吧!”

    一屋人中,谢尚就同李满囤相熟。他可不想留下来独自应付这许多人。

    李满囤听说自是欢喜,当下笑道:“行,你同我去。正好见见陈宝陈玉两个表兄弟。你们年龄相当,一准能玩到一处!”

    年龄相当的李贵雨、李贵富……

    心塞的李满仓、李满园……

    原就不高兴的李高地……

    一月不见,李桃花对丈夫孩子非常想念。先她见陆虎进来便就跟到了堂屋。现她见李满囤、谢尚出来,便也跟着一同去庄门迎接。

    红枣原想跟着一起去,但看到谢尚在,便就没有露面,而谢显荣做为谢尚的影子,就跟在了最后。

    时陈龙已在余禄的指引下把骡车赶进了庄子,而他父子三个也都下了车。

    这世人视力都好。余禄回头看见李满囤和李桃花过来,立刻笑道:“姑老爷,我们老爷、姑太太还有谢少爷接您和两位表少爷来了!”

    陈龙闻声看去,果看到穿着长袍的李满囤和另一个穿着长袍的少年,以及一个上半身都笼着银光的贵妇人远远走来。

    至于谢显荣,因为他衣裳和余禄的类似,故而便被陈龙父子无情忽略了。

    那位穿红袍带银头面的贵妇是他媳妇桃花?陈龙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爹,”陈玉也是不能相信地靠近陈龙问道:“我舅旁边真是我娘?”

    陈宝眼盯着越走越近地李桃花道:“娘好像胖了,还有这衣裳、头面都是以前没有的。”

    “爹,这就是俗话里说的‘人要衣裳,佛要金装’吧?没成想,我娘这么一装扮,倒是顶好看的,比小姨还好看!”

    陈宝今年十三岁。他先前见过最好看的妇人就是他小姨李杏花了!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李杏花因为打小就被于氏娇养的缘故,皮肤原比一般庄户人家的妇人白皙,而待嫁人后因为男方家地少的缘故,李杏花日常也不做啥农活,不受日晒风吹,故而皮肤保养得极好。

    此外李杏花有两套出门做客的颜色衣裳,衣裳的裁剪缝制都仿着城里人加了滚边、镶领这些精致花样,故而落在陈宝眼里简直就与仙女无异。

    过去一个月,李桃花不仅饮食好,而且不用下田挨晒,然后日常的再同红枣一起拿淘米水洗脸、敷黄瓜面膜——如此费心保养之下,李桃花脸上积攒了三十年的阳光黑虽说还没能完全洗掉,但脸皮颜色比先前却是浅了不少。

    故而今儿再被这足银头面一映衬,李桃花这面皮气色瞧着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好看!

    “小姨一点也不好看!”陈玉立刻反驳道:“论好看还是红枣好看!”

    “红枣也好看,”陈宝倒不跟陈玉争,然后看着越走越近的几个人,又不自觉地说道:“不过最好看还是舅舅旁边的那个,那个什么少爷好看。”

    “这少爷,真的是男的吗?他怎么长得比小姨、红枣还有娘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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