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身为辅政大臣的姚远之自然是要压一压的。毕竟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在如今这关键时候真的不应该拿去惹皇上心烦。

    官员狎妓是不雅,但大云律也没明文规定官员不准狎妓的。更有地方上的青楼楚馆每年选花魁的时候都会请当地主政官出场压阵呢!才子佳人素来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咳咳,当然,姚二爷这儿不是佳人,也是一位才子。但才子才子惺惺相惜也没什么错啊!就算是平时皇上三日一朝,也不管这等琐事,更别说皇上现在病重,都好多天没早朝了。

    可身为辅政大臣,自家的丑事不能压着,还得主动承认错误请求处罚。所以姚远之命人把那份弹劾的折子送进紫宸殿之后,自己也跑去紫宸殿外跪着请罪去了。

    皇上听说姚远之跪在外边,便皱了眉头吩咐怀恩:“让他进来吧。”

    怀恩忙出去宣了圣谕,带着姚远之进殿来,姚远之上前去跪拜叩头,之后悲痛歉疚的请皇上降罪。

    皇上把弹劾姚延意的奏折和他自己的请罪折子一起丢过去,生气的说道:“这个姚延意朕一向觉得他少年老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怎么也如此轻浮起来?叫他回家去闭门思过吧。年后若是想明白了改好了把那些风流烂账处理干净了朕再另外派他差事。至于你的请罪折子……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想给朕撂挑子是不能的,就罚俸半年吧。”

    姚远之忙叩头谢恩,又表了忠心,才顶着一头汗从紫宸殿里退了出来。

    皇上这几日精神时好时坏,姚燕语一直不敢大意,且又存了另外的心思,便奏明皇上,一并请了太医院的院令张之凌等进宫来一起会诊,商议用药,用针。

    这日中午吃饭的时候便听说了姚延意被割去工部的职务回家闭门思过的消息,心里想着怎么皇上对二哥处置起来毫不手软,却对自己这边不松口呢?或许是筹码不还不够?

    想归想,午后稍事休息,她还得按时进宫给皇上请脉。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带着香薷和乌梅出门上车往皇宫的方向去。

    此时八月中旬,眼看着就是中秋佳节。云都城的人们丝毫没有因为朝廷的事情而影响过节的心情。

    街道上的小商小贩开始躲了起来,天气凉爽,桂子飘香,新鲜的瓜果也纷纷上市,到处都是挎着篮子叫卖的果农商贩。

    皇上今日的身体略好些,姚燕语和张之凌等人商议着调了两味药材,其他都按原来的方法诊疗。

    出宫的时候,皇上叫住了姚燕语:“你些留下,朕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是。”姚燕语忙把手里的针包递给香薷,命她和乌梅出去候着。

    内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加上怀恩,皇上沉思片刻,却对着怀恩摆摆手,说道:“你跟她说吧。”

    “是。”怀恩答应一声,转身跟姚燕语说道:“姚大人,关于张老院令的事情,大理寺已经查清楚了。那晚国宴之上,东倭使者中毒,四皇子揭发三皇子,无限卫将军和你跟恒郡王有所密谋,皇上为了还你们的清白把你们几人分别隔开。张老院令听了小太监们胡乱嚼说,又因为爱徒心切,才误信了仲德的谎言,急匆匆的去找你,然后在半路上被人算计了。”

    怀恩说到这里,又悄悄地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方继续说道:“这事儿牵扯的一干奴才都查清了,除了在那晚已经死去的之外,皇上下旨命大理寺对其以叛乱的罪名赐绞刑。老院令沉冤得雪,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但皇上的意思是,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此事多说无益,对老院令的身后之名也没什么好处,就到此为止吧。”

    姚燕语听完之后忙恭敬地跪在地上给皇上磕头谢恩:“臣替恩师谢皇上隆恩。”

    皇上摆了摆手,说道:“朕也不是为了你。张苍北在朕身边三十多年,兢兢业业,从无差错。也算是为了大云的医药贡献了毕生精力。朕总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也不会那些害死他的凶手逍遥法外。”

    “皇上英明。”姚燕语再次叩头。

    “起来吧,朕说过,你怀孕了就不要跪来跪去的。”说着,皇上又叹了口气,问道:“关于六科廊弹劾你在为师傅守孝期间怀孕的事情,你自己怎么看?”

    “是臣不知检点,不敬师恩,罔顾圣眷。臣请皇上降罪。”姚燕语干脆不起来了,直接跪在那里回话。

    皇上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说道:“卫章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他们卫家人丁单薄,你又进门三年无子。如今这一胎也怀的艰难。朕本来对臣子的家事不愿过问的,可家国天下,你们家里若是不安稳,又如何替朕守好这天下呢!”

    姚燕语心想这是要对自己作出处置了,于是忙躬身跪好仔细的听着。

    “朕也不能太自私了。你就趁着这个风头回家去好生养胎吧。朕的脉案就先交给张之凌他们了。”

    “是,臣遵旨,谢恩!”姚燕语再次磕头。

    “对了,你以后不常进宫了,素嫔的身子就交由宁翠微吧。今儿你索性再去给素嫔诊个脉。”

    姚燕语答应着退出,带着香薷妩媚往素嫔的素心宫里去。

    费尽心思,心力憔悴终于换来了片刻的安宁,出宫后回府的路上姚燕语就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安排。行到半路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姚延意这个难兄,便吩咐申姜:“先去一趟姚府。”

    申姜答应着在前面的街口拐弯儿往姚府去。

    姚府,宋老夫人正因为姚延意的事情不高兴,戳着沉香木的拐杖教训孙子顺便给儿媳妇孙媳妇上眼药,长篇大论说自己当年是怎么教导儿子的,怎么为儿子掌舵,看着他步步高升的!感慨着如今到了孙子辈儿上居然出了这样的丑事,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云云。

    说来说去,又把责任从王夫人这边转到了宁氏的头上,总是她这个做妻子的不贤惠,不能拢住丈夫的心才让他去那种花街柳巷生事云云。

    宁氏那个冤啊!本来姚延意弄出这等事情她脸上就不好看,这会儿又被老太太骂,当时便拿了帕子捂着脸哭起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二门上的人来回:“二姑奶奶回来了。”

    王夫人这才暗暗地舒了口气,忙吩咐宁氏:“快去迎一迎你妹妹。”

    宁氏便止了抽泣拿帕子拭干了眼泪,带着丫鬟婆子们迎了出去。

    姚燕语一眼看见宁氏泛红的眼角,便知道她是哭过,因拉了她的手悄声问:“因为二哥的事情受委屈了?”

    宁氏跟姚燕语也不藏话,无奈的叹道:“你二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知道的。他这样做定然有这样的的缘故。只是老太太揪着这事儿不放,刚把太太跟我叫过去数落了一通。又嫌我不够贤惠,不能拢住二爷的心。”

    “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爱找个存在感,嫂子别为了这些话伤心。”姚燕语忙劝道。

    “道理我自然明白,就是心里堵得慌。”

    “嫂子别犯堵,其实那晚二哥去九菊阁是跟我一起去的。那不过是我们兄妹俩做的一出戏罢了。现在时局太复杂了,我们一家子都在风口浪尖上,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姚燕语说着,又自嘲的笑了笑:“从今儿起我也清闲了!也不用每日进宫给皇上请平安买了。”

    宁氏顿时惊讶,忙问:“难道皇上真的因为你怀孕的事情而降罪了不成?”

    “嫂子别担心,降罪到不至于,既没降职也没罚奉,不过是不用进宫罢了。”

    二人说话间到了宋老夫人的屋门口便住了口,进门后姚燕语上前去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被宋老夫人一把拉起来打量了一遍,说了些胖了瘦了的废话,方又转身给王夫人磕头。

    王夫人也一把拉住,笑道:“你身子重了,跪来跪去的不方便,以后请安就请安,磕头就不必了。一切以孩子为要。”

    姚燕语忙福了福身:“谢太太体谅。只是平日里不在太太身边,极少孝敬,偶然过来给太太请安,连头都不磕,实在有违孝道。”

    王夫人便道:“孝道也不在这一层,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对我来说就是孝顺了。况且你现在也怀了孩子,该体会做母亲的心情了?礼仪规矩虽然重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发肤更重要。”

    姚燕语又恭敬的一福,应道:“女儿谨守太太教诲。”

    “好啦,难得回来一趟,也别那么多规矩了。叫厨房准备她爱吃的饭菜,咱们娘们儿好生说说话儿。”宋老夫人酸溜溜的说道。

    宁氏忙转头吩咐雪莲:“去告诉厨房,二姑奶奶回来了,多做几个她喜欢吃的菜。”

    雪莲答应着出去,姚燕语被宋老夫人拉到身边落座,丫鬟们奉上香茶,娘们儿几个开始说些闲话。

    所谓闲话,自然少不了那日宫变之事。因为当晚姚燕语被困在宫里,所以宋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对此事极为关心。姚燕语便捡着能说的跟她们简单的说了几句,已经把这几位长年累月生活在深宅大院的老少女人给吓得变了脸色。

    几个人感慨一番,宋老夫人又拉着姚燕语的手叹道:“到底是我们燕姐儿福气大!能镇得住这些灾祸,若是换了别人,吓也吓死了。”

    姚燕语只得笑道:“有皇上的心腹护卫在,那些人是充不进来的。具体怎样我也没亲眼瞧见,就听见外边乱的厉害。”

    王夫人叹道:“那些黑了心的为什么要先行刺你?是不是仇家指使的?”

    “应该也不是什么仇家,他们想造反,目标自然是皇上。可能是因为觉得只要我活着,皇上受伤也会被救治,所以先除了我,再想着去对付皇上吧。”姚燕语又解释道。

    宋老夫人拍着姚燕语的手叹道:“神天菩萨!让这些孽障不得好死!”

    几个人叹了一回,骂了一回,宋老夫人又问:“这次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没说赏你?”

    姚燕语淡然一笑,说道:“老太太猜着了,皇上体恤我身子越发笨重了,每日往返皇宫多有不便,便准了我的假,让我安心在家养胎。不然的话,我这怕是还没有时间过来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呢。”

    “放你的假了?”宋老夫人惊讶的问:“那皇上的病怎么办呀?”

    “有太医院里老院令,老院正呢。他们也是食君俸禄的,自然该为皇上分忧。”姚燕语看着宋老夫人脸上淡淡的失落,淡淡的笑了。

    ------题外话------

    呼呼——终于可以安心养胎了!

    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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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铺设

    宋老夫人很是落寞。

    本来因为孙女女婿高升所带来的兴奋一点也没有了。之前她还觉得,孙女女婿加官进爵,已经是二等候了,孙女现在也是侯夫人了。儿子现在是辅政大臣,下一步也该是宰相了吧?大孙子高升了,二孙子也该升一升了吧?就是大孙女女婿好像无所事事……然后老太太又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出家的姚雀华,之后又想到了娘家的宋岩青和宋雅韵……

    原本还盘算着趁着八月十五的时候跟儿子说说,一家人都好才算是好,该怎么样提携提携那些不好的。却不料儿子被罚奉,二孙子又被停了职,在家闭门思过。之后又听见孙女也不用进宫了,皇上居然不用她看病了……

    真的是祸福相依啊!宋老夫人心里感慨万千,然后晚饭吃的也没心思,总是走神。

    难得老太太不聒噪,王夫人便吩咐服侍老太太的丫鬟:“老太太累了,去把床铺好,服侍着早些歇下吧。”

    丫鬟们答应着进卧室去收拾,宋老夫人叹了口气进去睡了。

    王夫人便带着姚燕语和宁氏回自己屋里去说话,刚进门便有丫鬟来回:“姑爷来了,在前面书房跟二爷说话儿呢。”

    “这是来接妹妹回家的吧?”宁氏低声取笑道:“在娘家住一晚上怎么了?妹妹是嫁给了他又没卖给他。”

    姚燕语笑道:“我没告诉他回来这边,他倒是找的快。”

    “他现在管着几万锦麟卫,这云都城里的角角落落都在他的眼里呢。”

    “那我以后岂不是没自由了?”姚燕语无语感慨。

    自从某人偷偷地跑去九菊阁那种地方,卫章就专门派了几个人跟着她,专门盯着她的动向,就算不掌管锦麟卫,姚燕语也别想逃离他的视线。

    前面书房里,姚远之因为要在崇华殿当值没有回来,姚延意陪着卫章品茶说话。

    “你现在可真是大忙人了。”姚远之把一盏明黄色的茶汤递到卫章面前。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卫章难得的叹了口气。

    几万锦麟卫背后各种势力交错,而且中层将领大部分都是诚王府的嫡系,现在换了卫章,虽然诚王爷一再申诫不许他们生事,但那些人背后的小动作还是不断地。他虽然有雷霆手段,但看诚王爷的面子也不好太过了,所以这几天的确有些疲惫。

    “慢慢来吧。你跟诚王府的关系一直不错,王爷和世子应该不会为难你。”

    “这倒是。”卫章点头,平心而论,诚王府一直没有让他难做,云琨也暗中放出话来说,于公于私卫章都是他的生死兄弟,谁也不许跟他过不去。这也正是那些人只能暗中搞小动作而不敢明着来的原因。对此,卫章很领情。

    “二哥你有什么打算?”卫章撇开自己那些麻烦事儿,问姚延意。

    姚延意点汤,继续分茶:“我打算回一趟江宁。”

    “回江宁?”卫章很是意外,“皇上让你在家思过,又没把你贬官。你回江宁做什么?”

    “大哥在湖广,姚家的根基都在江宁,我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去看看。而且药场的事情也不能松懈,一直让族里的兄弟看着我也不怎么放心。那些人,惯会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日子久了,不一定会弄出什么事儿来。其实我早就不放心了,只是身不由己回不去。现在终于有空了,正好可以回去查看一下。”

    卫章点头:“这倒是,现在回去看看,年前还能赶回来。”

    “嗯。”姚延意微笑着抬头看向窗外,俊逸清华的脸色映着烛光,一双幽黑深邃的双瞳里闪着自信的光。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停职在家闭门思过之人。

    晚上姚燕语跟卫章乘马车回府,完全放松下来的姚燕语在半路上靠在卫章的怀里睡了。到了府里卫章也没叫她,拿了一条毯子把人裹住,直接抱回了燕安堂。

    姚燕语在家里踏踏实实的睡了三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什么都不干,大有一直睡下去,把前面二十年来所缺的觉都补上的意思。直到宁氏派人来请,说是家宴给姚燕语送行,她才沐浴更衣,又回姚府去。

    因为是借着停职思过的空闲回江宁,所以这次的家宴相当低调。姚凤歌甚至没把女儿带过来,只一个人来了。姚远之浸提那不当值,自然会在坐。当然,今天吃饭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饭后父子兄妹们的谈话。

    姚家的根基在江宁,姚家祖上留下的土地在江宁,扬州再往南甚至杭州,绍兴等都有土地,良田薄田加上湖泊山林茶园果园等足有五万多亩。店铺生意涉及到丝织,印染,以及盐业等店铺一百七十多处。

    之前姚延恩留守江宁主要就是为了镇守这份祖业,现在他去了湖广,而且云瑾和武安侯相继出事后那边政事民心更加不稳定,姚延恩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江宁了,而且就算湖广的事情办完了他回京述职,接下来也应该是另一份官差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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