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腿缩在一起,这样特别有安全感。现在的处境就像被盖进一个瓮里,黑不隆冬地连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

    不过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仍记得很清楚。

    是在三岁多的时候,招平安开始修习道法。那时候姑姑带着她十里八乡地做法事,几岁的小儿还不及箩筐高,却扛着那丈许的挂幡,行走山路,一声不吭。

    渐渐接触的阴事多了,身上难免沾了鬼气,稍微跟她亲近点的小朋友都会生病。

    慢慢红白巷的大人们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每次放学回家,邻居们总会牵住自己的孩子不让乱跑。

    然后她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那时姑姑还安慰过她,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我们平安的路或许会艰难些,但是姑姑会努力把它变成花路,为我们平安绽放沿途最美的风景。”

    三岁多的小姑娘不喜欢花,她只觉得红白巷小朋友们玩的玻璃弹珠很漂亮,她真的很想得到。

    有一次她趁姑姑不注意跑了出来,巷子里的孩子们记性差,今天事睡前忘,早把大人的嘱托抛之脑后了。

    小招平安可开心了,小伙伴们愿意和她玩。他们玩起了最火的捉迷藏游戏,家里卖包子的包小杰负责找人。

    那时候包婶子还是年轻媳妇,帮婆婆洗蒸屉时看到招平安混在一堆孩子里,想到那些传言,她去把自家孩子拎走。

    回去路上顺带一嘴跟邻居说了这事,邻居们奔走相传,孩子们被一个个领回家。

    小招平安这次躲得很好,保准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她都能想象到小伙伴们羡慕的神情。

    时间越过越久,她从满满的自豪感中变成惊怕。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她躲在一个人家要扔的旧柜子里,从缝隙里看月光下呜呼着飘荡的鬼魂。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见鬼,好可怕,又不敢跑出去,只能默默地掉金豆子。

    后来在一道熟悉的淡黄色火光中,柜门被拉开,紧接着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是姑姑,姑姑可找到她了。她想说话,但嗓子太干了。

    姑姑孤注一掷般紧紧地和她抱在一起,她有点难受,却不想打扰姑姑,于是软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拍着那清瘦的背。

    那时候她还恍惚听到了悲凉的哭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饿狠了幻听。因为时间太长了,好多记忆都忘掉了。

    最后招平安被迫着孤僻,长大后也不太敢去亲近人。连同桌都是特意挑过意志坚定,不容易受影响的同学。

    想到以前那些事她就难受,像在心脏跳动的地方搁了一颗小石子,压抑,呼吸变得缓慢而疲怠。

    “噼里啪啦......”

    外面好像又下起雨了,由缓变急,声声急促,好不畅快。

    “平安......平安......”

    好像听到谁在喊她,竖起耳朵时,只有砸在鼓膜上的嗒嗒雨响。

    周围仍旧黑黢黢的,但是雨声令人挺平静的。招平安倚在一堆杂物上,闭起眼睛放松。

    她想到阿择,他说他今天有事要做,也不知道下这么大的雨知不知道回家躲。

    第37章 在浸透中侵蚀

    阿择在二楼的教室里,只找到招平安的小挎包。整个学校停电了,他来的时候看到保安在打电话叫维修人员来修理。

    包里有她宝贵的符篆,她一定还在学校,但是在哪里呢?

    夜里鬼的视线不受限制,阿择每一个班级巡视过去,唤着:“平安!平安......”

    雨越下越大了,雨丝飞进走廊里,连鬼都觉得有点冷。他又进了女厕所,将一个个坑位打开。

    空的、空的、空的......到最后一个时。

    “啊!!”

    长发女鬼惨容失色,阿择不耐烦地甩上门。再看了男厕所,从二楼找到三楼,再到一楼,皆无所获。

    他凝神屏息去追寻平安的气味,半晌无果。以前也用过这样的方式,不过那时是晴天,雨天将味道都冲刷掉了。

    “平安!你在哪?”

    苍凉的鬼声响彻在夜空,回应他的只有漫天的瓢泼大雨。

    “咯咯咯咯......”

    阿择冷眼瞥去,长发女鬼踮着脚尖飘在不远的楼梯上,舌头吊着,忽长忽短像蛇信子那样颤动。

    只一眼他便转身,想去后面食堂再找找,却在离开时听到一句滋生恶念的话。

    “小哥哥,你跟我睡一次,我就告诉你那丫头片子在哪。”女鬼面带苍白羞色邀约。

    阿择猛然回头,眉眼压不住的嫌恶。舌尖狠狠扫过牙齿,他唇角危险地勾起,带着森冷的气息步步逼近。

    女鬼是只处‘女鬼,对情爱之事向往,也因此游荡着不去投生。这个男鬼真的很帅,不同镇上那些血呼啦次的鬼,很干净。

    自从那天见过他温暖的笑,她就怎么也忘不了。

    虽然他此刻冷着脸,微扬的笑一点温度没有,可......可她上学时也很喜欢这样的类型。

    要是......要是和他得以尝一下那人间滋味,也无憾了!

    女鬼娇羞,指尖卷着自己的舌头,扭捏得飞了数个媚眼过去。随着男鬼越近,阴寒的鬼气愈加凌厉。她的白裙子被阴气调戏着,要掀不掀的。

    虽然被冷冽的鬼气压迫得有点难受,但是这好像也可称作前戏吧,啊!!好期待呦......

    他黑得如渊谷的眸子,紧紧地盯住自己。她收回长舌,扬起头眼睛闭上,期待的小急躁最是磨人了。

    手指难耐地绞着裙边,快了吧......快了吧......要亲了吗?

    女鬼没等来亲吻,脖子反而被一双铁钳扼制,猛地从空中直直掼进墙壁。化实的魂体受到重创,阴气以极快的速度流失。

    好痛!她想化虚逃走,可是连丁点力气都没有。她不停地推开桎梏,长长的指甲划破扼紧喉咙的手。

    男鬼力气不减反变本加厉 。

    “平安在哪?”

    像从地狱里爬出的声音,让因失去阴气混沌的女鬼乍然清醒,“你......我......”

    男鬼眼神阴狠,仿佛她不说,下一秒就要被撕碎。

    “在在!拐角的小房间里......”

    阿择像扔破布一样将女鬼摔下楼梯,他飘着用最快的速度到教材室。直到终于能嗅到平安的气息时,倥偬的心才倏然定下来。

    门上插了插销,所以她才出不来。

    他穿过墙,看到地上蜷缩着的影子,喉中哽塞。

    他走过去,鬼步悄息。平安侧靠着一堆杂物,头歪着抵在墙上。总是那么明亮的小姑娘,第一次生出冷清的感觉。

    垂下的双手无力、僵硬,阿择后悔了,后悔去问那封信的事,听那些话。

    “别人的事我也不好说,我只告诉你,于川是招平安姑姑在她出生时就资助的贫困生,不出意外,以后应是入赘招家的。”

    老爷子看穿所有的语气,无情地拆穿不甘的妄想。

    沉默地听完后,他哀自处境,逃避现实。

    今天他在的话,那女鬼哪还能欺负得了她。

    阿择蹲下来从后面去圈住单薄的背,带着小心和愧疚。

    感受到熟悉的沁冷包围,招平安只是抬起头,转而安心地枕在他的手臂上。

    “阿择,你怎么来了?”她嗓子干哑。

    阿择的脸贴着她的额头,欲语还休的亲昵,“平安,对不起......”

    招平安浅声,“怎么说起对不起了?”

    “我不好。”

    哪里不好,明明什么都好......

    招平安不想就着这个问题再说下去,怕有什么会控制不住。她转过身子,黑暗里感受到那道炙热的目光,“阿择,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能找到你。”阿择说,很自信。

    “嗯......”

    “呵呵......”

    招平安忽地轻轻笑起来,银铃般的脆调赶跑了晦暗,墙上的灯管也在这时亮起。阿择清俊的面庞猝不及防撞进眼里,距离很近,她低眸,唇边还余笑意。

    “阿择,我们走吧。”

    “好。”

    阿择扶起因为低血糖乏力的她,像变魔术般拿出一颗糖,“张嘴。”

    “嗯?啊......”口中被喂进的糖是草莓味的,甜蜜泛滥。

    他抬手整理被压得皱巴巴的校服,问:“是现在回家,还是等会再回?”

    招平安抿着糖果,丝丝的甜缓缓沁入肺腑,“我想现在回,可是......”

    不等她说完,阿择半蹲下身子,“不准说不,我背你。”

    招平安本来也没想拒绝,手搭过他的肩膀扣住,就被托着大腿举起来。

    被拽了半个多小时毫无动静的门忽然开了,他们出来后她还不忘值日的事,“要把门锁上。”

    阿择手一挥,插销自行滑着,锁头自动“咔”锁上。

    隔空操控实物,招平安微讶异,“阿择,你鬼术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阿择眼神闪躲,“没什么......以前就这样。”

    招平安靠着他的背,嘀咕道:“是吗?”

    阿择身上有种魔力,像初夏的风拂过,不干不燥,正正好的安宁。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晚,雨仍在继续。

    阿择感觉到自己的魂体越来越瓷实,即使负重长时间驱使阴气,平安的身上没有被打湿一点。

    他甚至会简单的幻术,加上雨势遮盖,一般人都看不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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