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不大,白色百合花凄清素然,琪琪和琪妈起身,忙了一整天,明日出殯还有最后一程。

    跪在软垫上的女孩一身孝白,显得孤单和茫然,琪妈心中微酸,苏耀达迷迷糊糊就这样走了也算是种解脱,省得醒返又去赌,然而苏小小也真正的没有了任何亲人。

    她看了一眼黑衣的男子,他坐在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次因为他,事情办的快速而俐落,虽然那些忙前忙后的人怎么看都像是些社团古惑仔,心里,依旧是不放心阿细和这样的人来往,但那个人似乎还是有心。

    “细,我带我阿妈返去先,听日(明日)再来。”

    一整天几乎无人来捻香,苏耀达平日里那些狐群狗党麻雀战友在他昏迷后连探望都无,此时更别说弔謁,灵堂冷落。

    苏小小点点头,站得太快腿有些麻,男人伸手架起她的重量,“姨姨,累咗整日,你们快回去休息,今天谢谢你们,”,她感激道谢。

    “仲要守夜,你记得吃点东西,”,琪妈摸了摸她的头,又转过视线看向那个气质不正的男人,暗暗叹口气,行古惑终归不是正路,自己丈夫死于帮派火拼,而苏耀达烂赌一辈子,这些人根本负担不了任何责任,只会让女人受苦。

    “今晚我陪阿细。”,他开口,并不在乎这女人的审视目光。

    是有话想说,但最终,琪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走后,灵堂中更为寂蓼,对于苏耀达,苏小小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心情,记忆依然没有恢復,但心底那股淡淡的哀伤却不断蔓延和扩大,照片是她在家里找出来的,中年男人笑的眼角眉梢都是纹路,像是在看着她,但其实已经无声无息远去。

    身子一轻,忽然被他抱坐在椅上,大手捏着她跪得酸麻的腿,“肚饿吗?我让他们去买点东西,想吃什么?”

    苏小小摇摇头,静静地靠在他身上,男人的胸膛宽厚,然而此刻,竟无法给她安全感,那种在世上真正孤身一人的认知,随着苏耀达这个血脉至亲的逝去,不安佔据心间。

    他将她的脸转过来,大眼中有些水雾,莫名地令他心中一疼,孤单,也许是他很久没有意识过的感觉,毕竟已经孤身太久,久到自己也不在乎,反而享受这种没有牵绊的自由。

    但其实,并非无罣碍的,眼前的女人,不知不觉,已经是一个牵掛。

    他忽然起身,苏小小被他拉着站在满是鲜花的祭桌之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男人的侧脸线条刚直。

    他默然捻起一支香,神色不再带有轻蔑和不逊。

    ”苏先生,你放心,这辈子,阿细就是我陈天雄的女人,我会照顾她的,生死不离。“

    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苏小小转而望住他,心中泛起涟漪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被带进男人怀里,那颗心跳稳定地跳动着,如同他的承诺,眼泪终于和不安一起流出,环着他的腰,似乎,渐渐驱散了心底些许的孤单。

    时间已近十一点,绷了几日实在疲累,哭了一会,心情稍稍舒缓,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但这几日都是那男人在操持,肥尸忙前忙后找了葬仪,就连那个阿伦哥也出现了几次。

    “雄哥........”,无论两人是怎样的关係,她都该致谢的。

    “傻女啊你,”,他弹了一下她光洁的脑门,红红的眼里,惶恐淡去了些,女人抱着他的腰,像第一次在新佳美时那样,当时,他曾感觉到陌生的被依赖,而现在,是自己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负起承诺的重量。

    “你老豆不就是我外父咯,以后他就把你卖给我了,”,大手胡乱抹了抹她的眼泪,他微微一笑,在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做牛做马,当性奴。”

    苏小小知道他是故意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嗔了他一眼,復又将头靠在他肩上。

    两人静静偎着,在深夜的祭奠厅中,好像不再那样孤寂和寒冷。

    “大佬,呃.............”,肥尸推开厅门,乍见祭桌前相拥的人,心中不由得无语,大佬拍拖之后,实在是太肉麻了,人老豆尸骨未寒啊!也不让堂口的兄弟进来上香,也不知道是怕吓着小阿嫂,还是不愿意让她跪着给眾人还礼。

    原以为守夜仪式差不多快结束,想不到邻近深夜,竟来了一个意外奠客。

    男人回过身,而苏小小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哭过的面容。

    “大佬,陈浩南来了。”,他开口,身后是一个挺拔的人影。

    乌鸦面露意外,看清那人之后,过了两秒,还是挥挥手示意肥尸让人进来。

    一週前,大佬B全家惨死,连两个稚龄孩子都没放过,这自然是o靚坤的手笔,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一个必然,陈浩南知道消息后,从而被逼出西贡,算算时间,这两天也该是洪兴社内部举丧的时候,他怎会有心情再来找阿细?

    难道他真的错估了这条友的情圣性格?

    “南哥?”,见到厅堂门口那个男人,苏小小同样意外,出院之后,只见过他两叁次,都是来咖啡厅看看她的伤势,近来,已有段时间未见。

    “你来这里干什么?”,乌鸦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

    黑色衬衫黑色西裤,将那个走进来的男人衬的有些阴暗,乌鸦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陈浩南,似乎有些不同了。

    o靚坤动手干掉大佬B之前,陈浩南那几个还跟在大佬B身边的兄弟,似乎卖丸惹到了o靚坤底下的场子,双方有衝突,一个叫包皮的被打成重伤,对于陈浩南来说,此时怎么都不该是来沟女的时机。

    “我都係阿细嘅朋友,伯父过身,我只是来上炷香,“,他对一身孝衣跪在家属席的苏小小点点头,偌大的厅堂中,只有一个孤女,心中仍有怜意,然而对于那连送终之人都没有的一家人,亦几乎令他不知该如何承受,踏入了江湖,便是连妻小都不能倖免。

    阿细无论是跟了东星乌鸦或者是自己,结局又将如何?.........这些事,他以往都是不会想到的。

    ”雄哥,“,苏小小不想两人再发生衝突,尤其在今天这样的地方,同时,她亦感激陈浩南的心意,其实从头到尾,这个男人都是温柔的。

    乌鸦瞪他一眼,还是让开了身,鞠躬捻香,苏小小还礼,陈浩南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话想说,但终是没有开口,心底苦笑,为了种种的思量和选择。

    ”帛金可就不要给了啊,我才不要你的钱。“

    ”这是给阿细的又不是给你,”,陈浩南直接在苏小小手中放了一个白封,入手不薄,她想拒绝,但那双大手覆着柔荑握住了信封,温暖,但却极快地收了回去。

    “那不是一样?阿细......”,

    见他一副防着自己别有用心的神情,陈浩南第一次觉得有些好笑,这男人到底还是不是道上风评冷血兇残神经质的东星乌鸦?

    “别废话了,有嘢(事)同你单独倾,”,他打断他。

    “又想被揍是不是?不准和阿细说话。”

    “是和你!”,陈浩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我们有什么好讲的?”,反应过来后,乌鸦莫名其妙。

    “出来倾,”,陈浩南率先朝外走去,见他没跟上,“里外都是你的人,你怕什么?”

    “我怕?你说我怕你?有冇搞错!?”,男人果然受不得这种激。

    “雄哥!”,见他立时就要炸,苏小小赶紧拉住他,“不要打架,好吗?”

    想到上次打架出的事故,乌鸦勉强点点头,“细,等等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苏小小不禁无语,这是不保证不打架的意思?

    厅外是两排花篮,礼仪社佈置的,有人砸钱自是风光好看,上面写的全是东昇财务公司,原本聚在外面或坐或站聊天的东星小弟们见自家大佬出来,全都站直了,就连招呼都打得极为整齐,陈浩南心中暗暗吃惊,就算这男人向来不与人称兄道弟,但手底下似乎管理的像模像样,这并非一昧兇残能做到。

    马路上车子不多,附近店面也早已打烊,无人会靠近深夜的殯仪馆,周遭颇为清净,那群马仔之中,只有一人跟了出来,不远不近地站着,大概是保鑣。

    “倾乜嘢(谈什么)?”,乌鸦双手抱胸,一脸的没耐性,他想不出两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合作。”,陈浩南盯着他,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不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与东星社合作。

    合作?

    乌鸦果然被这两辈子都没想过的词汇给弄得一愣,“合作什么?”

    “我需要钱和人,队冧(干掉)o靚坤之后,他原先控制的旺角给你,没有靚坤撑腰,恐龙进不了屯门,大宇的观塘你也能轻松拿下。”

    自从靚坤当上话事人,除了蒋天生出走,恐龙的亲小弟韩宾也不怎么理会香港的地盘,将事业重心转移到国际走私,尖东太子虽然愿意支持自己,但他醉心武术,向来不懂得经营,旗下只有一个拳馆,要钱没钱,要人也只有他一个,大飞则是意向不明,剩下北角黎胖子早年便与自己不合,十叁妹从不出砵兰街,而靚妈亦然,只据守深水埗,能与靚坤抗衡的几乎就没有。

    找东星乌鸦,自是下策中的下策,但损失一些地盘,远没有替自己大佬全家讨回这份血债来得重要,况且那些地盘也根本不是他的。

    见他神色不似玩笑,乌鸦静了静随即忽然扯开嘴角,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你打得如意算盘,是不是污辱我的智商?”

    “我出钱出人替你摆平靚坤,拿到一个靚坤本来就无法控制的旺角,我原本就有的屯门,仲有一个穷的没有油水的观塘,最后你接收靚坤最赚钱的湾仔铜锣湾?”

    “难道你想要湾仔和铜锣湾?就算我答应,洪兴其他人也不可能同意,”,这两块下金蛋的地盘光是睇场的佗地费就不知几多,更别说那些酒吧,夜总会和娱乐场所。

    “你答应?”,乌鸦冷笑一声,怎么都没估到这傢伙的异想天开,“你算老几?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陈浩南原先便没有太多把握这傢伙会合作,之前没几个人愿意站出来对抗靚坤,但是靚坤死后,要瓜分他的地盘这些人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而且很大可能靚坤一死,蒋先生就会回来重新掌管洪兴,到时候地盘怎么分真的不是自己说了算,乌鸦自然能想到。

    但是,现下似乎除了东星乌鸦,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外援来让自己的报仇计画有执行的可能,要钱,数目不小,要人,不能让洪兴内部察觉。

    陈浩南竟能想到来找自己,乌鸦除了感觉荒谬之外,心情倒是不差,虽说这一世,两人在江湖纷争这一块,根本还谈不上有任何衝突,但他早已将他视为死敌,因为上辈子的恩怨。

    此刻见他走投无路,自然爽快,这人,竟为了替自己大佬报仇来找东星,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他看了实在想翻白眼。

    “除非........“,他抱着双臂,脑中转了又转。

    “除非什么?”,见话没说死,陈浩南问,

    “我可以提供你钱,以借款的方式,利息百分之五十九,期限二十天。”,他开的是财务公司,资金上比陈浩南有钱得多,根据他对陈浩南的关注,他并不大会理财,即使上一世做到铜锣湾揸fit人,身家也没有多少。

    “百分之五十九?”,陈浩南亦是冷笑,“那我做什么要跟你借?”,这几乎是业界贵利佬最高的利。

    “因为你不仅要钱还要人啊,你哋洪兴讲好听些係人多,讲难听係出事自扫门前雪,你大佬死咗,边个出来讲过一句説话?”

    虽是事实,依然令陈浩南脸色一变,自从蒋生出走,那些人贪婪又怕事的嘴脸他见得够了,隔了两秒,他压住翻涌的怒火,“你还没说完吧?”

    乌鸦嘖了两声,“我也可以只收你百分之十的利,不过靚坤在湾仔和铜锣湾持有股份的娱乐场所,股份要全部转让给我。”

    “你真要插旗这两块地头?你就不怕到时候洪兴天天带人来闹?”

    “你是讲你本人来闹?”,他斜斜挑眉,“当然,有本事你都可以自己攞(拿),但你有钱吗?我拿下股份是正当经营,正当生意,受法律保护嘅,你闹事,我分分鐘报警咯。”

    陈浩南,铜锣湾的揸fit人?乌鸦面上不咸不淡地笑,心中冷哼,这一世,偏让你揸fit不了铜锣湾。

    “我哪有本事让那些股东同意?”

    “那你就还百分之五十九的利啊,随便你。”,由陈浩南出面摆平股份,加上他打算让洪兴阿基拿些乾股,有这棵墙头草,洪兴的人自然不会来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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