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积郁了十数年的怒火,如何能消!

    她因裴婉清,饱受夫妻分别母女分离之苦。如今,她的儿子也要继续受裴婉清儿子的欺辱吗?

    裴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在六皇子惊愕的目光中,将信放在火烛上,将那封信烧成灰烬。然后,她用力握住六皇子的手:“小六,你不用怕。有母后在,谁都别想欺辱你半分。”

    “就是你二皇兄,也休想!”

    短短几句话,令六皇子鼻间泛酸,心头一阵滚烫,眼眶也是一热:“母后……以前,我总觉得母后对我淡漠生疏。现在我才知道,母后原来这般疼我在意我。”

    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可那时的她,心怀恨意,将自己封闭在黑暗的世界里。甚至以为,对六皇子的淡漠疏远,便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她真是大错特错。

    软弱无能的亲娘,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要保护一双儿女,她必须坚强,必须强大起来。

    裴皇后红着眼,将六皇子搂进怀中。

    六皇子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母亲的温暖气息。耳畔响起裴皇后的低语:“小六,这些年,是母后对不住你。”

    “以后,母后一定好好疼惜你,将这些年亏欠你的,都补给你。”

    六皇子心中涌动着阵阵热流,脱口而出道:“母后,你什么都没欠我的。母后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我。这些年,母后一直患着心疾,闭宫养病。我心疼母后还来不及,从未怨过母后。”

    我只是,很想母后多看我一眼,很想母后怜惜地抚一抚我的头,很想母后多疼一疼我。

    裴皇后泣不成声,泪落如雨,紧紧地将六皇子搂在怀里。仿若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三百三十三章 母子

    裴皇后已经很久未曾落泪了。

    她前半辈子太过软弱,只会独自在暗中哭泣落泪。自女儿进宫母女相认,她便下定决心,要坚强起来,绝不再落泪。

    此时此刻,心潮澎湃激越,母子多年来的隔阂彻底被打破。她流下的,是激动喜悦的泪水。

    哭了许久,裴皇后的情绪才慢慢平息。

    六皇子也哭了一回,眼睛略有些红肿,有些羞涩地擦了脸上的眼泪:“母后是女子,哭一哭也就罢了。儿臣是堂堂七尺男儿,不该这般脆弱落泪。”

    七尺男儿?

    裴皇后看了身形略显单薄的小小俊秀少年一眼,忍不住笑着打趣:“是是是,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母后不该小瞧你。以后,就由你来保护母后了。”

    六皇子可没当这是玩笑,挺直了胸膛:“那是当然。以后,儿臣一定好好护着母后。”

    裴皇后哑然失笑,旋即心头涌起强烈的愧疚。

    这些年,她从未做过一个好母亲。她的儿子,却是这样一个善良正直诚恳又孝顺的好孩子。

    裴皇后将心里涌动的情绪按捺下去,柔声说道:“小六,以后你二皇兄再写这样不知所谓的信来,你不必理会。”

    “他是你兄长,是大楚皇子。你也同样是你父皇的儿子,同样是嫡出的皇子。你父皇器重你大皇兄二皇兄,难道就不能多疼宠你几分?”

    “现在你在皇庄,他们离得远,尚且有信来。待日后回了皇宫,这样的麻烦和困扰只会越来越多。”

    “你一味顾忌别人的想法,委屈隐忍,就得一直憋屈的过日子。小六,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

    那我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何模样?

    六皇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似有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口。心中忽然掠过的念头,令他心惊,也令他莫名地热血涌动。

    裴皇后松开六皇子,退后几步。

    母子两人,在明亮的火烛下对视。

    裴皇后的目光,比火烛更明亮,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六皇子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用尽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母后,你不喜欢二皇兄吗?”

    二皇子是母后的嫡长子,是众人眼中理所当然的未来储君。哪怕大皇子更得圣眷,在重视出身的天家,天然就比二皇子低了一头。

    他也一直以为,母后一定是全力支持二皇兄做储君的。

    他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母后对他有这样深切的希冀和期待。

    裴皇后看着六皇子,缓缓说道:“小六,我喜不喜欢你二皇兄,都无关紧要。他是嫡出的二皇子,比你年长五岁。在众人眼中,他理应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我身为母亲,自不会从中阻挠。”

    “你若有争储之意,母后自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

    一个是“不会从中年阻挠”,一个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其中差别,便是再蠢钝之人也能听得出来。

    六皇子当然不蠢钝,他在读书上的灵性悟性令几位太傅惊叹,他的聪慧过人,亦是有目共睹。

    听了这番话,六皇子满面震惊和不敢置信,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裴皇后没有再说下去。今晚她说的话已经够多了,等年少的六皇子慢慢品味想清楚想明白吧!

    “小六,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下吧!”裴皇后轻抚六皇子的头顶,柔声低语:“母后也该回去了。”

    六皇子还处在震惊不能言的状态,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裴皇后深深看了六皇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

    门开了,又再次关上。

    屋子里彻底陷入一片近乎沉寂的安静。

    六皇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脑海中一团纷乱如麻,理也理不清。又似有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挪动,忽然露出炫目的光芒。他几乎是本能地被光芒所吸引,想迈步上前……

    他真的可以吗?

    他能做到吗?

    身体里的血液骤然快速涌动,夹杂着一丝畏怯恐惧,更多的,却是热切奔涌畅快淋漓。

    扣扣扣!

    六皇子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谁?”

    门外响起的是贴身内侍的声音:“殿下,已经子时了,奴才伺候殿下就寝。”

    不知不觉,竟已是子时了。

    六皇子深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脸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走了进来。这个内侍姓刘,今年十八岁。在六皇子六岁时,就到了六皇子身边伺候,深得六皇子信任。

    刘公公见六皇子绷着脸心事重重,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了?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六皇子如何敢将裴皇后刚才说过的话透露只字片语,含糊其辞地说道:“没什么。今日下午练箭过度,双臂酸疼,现在还难受的很。”

    刘公公没有多嘴多问,顺着六皇子的话音说道:“既是如此,殿下就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伴驾呢!”

    六皇子嗯了一声,很快脱衣睡下。

    往日头沾上枕头就能睡着。今晚却翻来覆去,迟迟难以入眠。

    ……

    第二日晨起,六皇子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一看便知夜里没睡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六皇子打起精神,躬身行礼请安。

    裴皇后一边伸手扶着宣和帝在床榻上坐起,一边笑道:“免礼平身。”

    宣和帝坐直了身体后,目光落在六皇子略显憔悴的俊秀脸孔上:“小六,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莫非是昨夜没睡好?”

    程锦容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六皇子抬起头,和程锦容匆匆对视一眼,然后,又和盈盈浅笑的裴皇后对视片刻,张口答道:“儿臣胳膊还是有些酸疼,夜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此时,正好杜提点来了,程锦容便可退下休息。

    宣和帝张口吩咐:“程太医,你为六皇子看一看诊。”

    程锦容恭声领命,和六皇子一同退出寝室。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成长

    到了寝室外间,六皇子坐下。程锦容伸手为六皇子诊脉,目光落在六皇子的脸上。

    六皇子被程锦容看的有几分心虚。

    其实,他的胳膊昨晚就好了,既不酸也不疼。只是以此为借口,遮掩自己的心事罢了。容表姐一定窥出端倪了,却没拆穿他……

    “容表姐,”六皇子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其实我胳膊已经好了。昨夜没睡好,是因有些心事。父皇问起,我不能直言,随口编了个理由。”

    内侍都被打发出去,守在门外。六皇子刻意压低声音,自是不愿令任何人听见。

    程锦容早就心中有数,闻言轻轻一笑,冲六皇子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介意。

    六皇子这才松了口气。

    做戏做足全套,程锦容一本正经地为六皇子开了药方,叮嘱六皇子按时喝药:“殿下疲累过度,手臂双软,这两日便歇一歇。等手臂好了再练骑射便是。”

    换在以前,六皇子二话不说就会应下。反正他喜欢读书,远胜过骑射。

    可现在……

    六皇子目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张口说道:“不必休息了,今日下午我继续去演武场练骑射。”

    若轻易退却,父皇一定会心生不喜,母后也会十分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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