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率先张口启奏:“太子殿下,微臣有事启奏。”

    六皇子略一点头:“准奏!”

    ……

    小朝会进行了整整半日,和往常一般无二。

    六皇子听政近两年,得宣和帝亲自教导。几位太傅更是尽心竭力教导。就如一块被精心雕琢过的美玉,今日冷静沉稳,聆听众臣议事,要么不张口,一旦张口,必能说中要点。表现得可圈可点。

    期间,小喜公公悄然进殿两回,在六皇子耳边低声禀报。也不知是否和宣和帝有关,反正,六皇子神色如常,窥不出异样来。

    待到正午,小朝会才散。

    六皇子只留下了永安侯:“永安侯请留下,孤有事单独和你说。”

    永安侯心里倏忽一沉,恭声应下。

    卫国公临走时,向永安侯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永安侯心里愈发不踏实。

    “殿下有何事吩咐?”永安侯故作镇定地问道。

    六皇子深深看了永安侯一眼,忽地说道:“你随我来。”

    永安侯一头雾水,却不敢不应。随着六皇子去了保和殿。

    原本以为六皇子会带他去觐见天子或裴皇后,没想到,六皇子一直向前走,一路走到了保和殿内最偏僻最幽静的一排屋子外。

    东宫侍卫统领贺祈,一直随在六皇子身侧。另有二十个东宫侍卫。

    撇开贺祈不说,这二十个东宫侍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六皇子一停下脚步,这些东宫侍卫便分散开来,手放在刀柄上,目露精悍的光芒。

    永安侯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为何忽然带我来这里?”

    六皇子淡淡道:“你推门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永安侯定定心神,用力推开门。

    然后,永安侯僵立在门口。

    屋子里,竟然放置了一具棺材。这棺材未曾合上,不知里面放着谁的尸首……六皇子特意领着他前来,显然,这具棺材中的尸首,一定是和他关系十分密切之人。

    该不会……

    “不是二皇兄!”六皇子的声音在永安侯耳边响起,声音里透着异样的冰冷:“是皇姐!”

    死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寿宁公主!

    永安侯僵硬的身体略略缓和,目中闪过悲戚和震惊之色,他走到棺材边,一眼就看到了寿宁公主熟悉的脸孔。

    那张美丽又骄傲跋扈的俏脸,已经呈死后的青黑色。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换过了,不见血迹,却能嗅到尸首独有的臭气。

    六皇子和贺祈也一同走了进来。贺祈的目光一直落在永安侯身上。

    真没想到,寿宁公主就这么死了!

    永安侯看了片刻,转头看向六皇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为何忽然身亡?”

    还有半个月,就是寿宁公主和裴珏的婚期了。

    寿宁公主一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暴毙?

    六皇子一言未发,定定地看着永安侯。

    那目光,看得永安侯心中发毛。不知过了多久,六皇子才沉声低语:“有人暗中将有关元思兰的一切都告诉了皇姐,她早在几个月前就记起了一切。那个人,居心叵测,在送给皇姐的珠钗里藏了慢性毒药。”

    “皇姐在那个人的挑唆下,生出了毒杀父皇母后还有我这个胞弟的念头。昨日晚上,她在点心里下了毒。父皇母后不察,误食入口。”

    “我不喜吃甜的点心,当时没吃,侥幸逃过一劫。”

    “皇姐死了,在毒发之前,就被父皇一刀杀了。”

    “后来,父皇母后一起毒发。万幸,程太医及时赶进宫,为父皇母后进行了换血之术。父皇和母后暂时脱离了险境。不过,身体里还有余毒未清。”

    “这就是实情。”

    “永安侯不妨猜一猜,那个暗中给皇姐毒药之人,会是谁?”

    永安侯:“……”

    永安侯的脸色已经无法用单纯的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

    这个二皇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真以为毒杀了帝后和太子,这储君之位就能轮到他吗?一旦寿宁公主动手,必定牵连到他。到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白白便宜了大皇子。

    六皇子冷冷地看着永安侯,缓缓说了下去:“父子反目,手足相残,这等事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天家颜面无存!”

    “我今日将你带到这儿来,让你见皇姐最后一面。过两日,就会传出皇姐得了急症暴病身亡的‘噩耗’,亲事也只有作罢了。”

    这等时候,永安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亲事,只有点头的份:“一切都依殿下所言。”

    就听六皇子又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等父皇醒来。下毒之事,我定要严查到底。首恶我绝不放过,为虎作伥之人,也要付出代价!”

    这话摆明了是说给他听的。

    永安侯后背渗出了冷汗,低头拱手要告退。

    六皇子淡淡道:“舅舅不是外人,这件事我还需要你全力相助。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宫中。待此事了了,再出宫不迟。”

    第六百零九章 后患(二)

    这哪里是要他全力相助,分明是对他也生了疑心!

    永安侯心中一沉,忙拱手道:“殿下但有差遣,我绝不推辞。不过,我到底是外男,留在宫中多有不便之处……”

    “区区小事,孤觉得没什么不便。”素日随意平和的六皇子,今日像变了个人,句句如刀,字字冰冷:“永安侯什么也不用说了。”

    永安侯生生碰了个硬钉子,心中怒火蹭地燃了起来。他一抬头,和六皇子冷凝的目光相对,心里又是一跳。

    眼前不是那个温和好脾气的六皇子了,而是大楚朝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是在和他商议,而是命令他留在宫中。

    君在上,臣在下。

    若有违抗,就是以下犯上。

    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他不能不忍。

    永安侯低下头:“臣谨遵殿下之命。”

    六皇子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飞快地看了贺祈一眼。贺祈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上朝前,贺祈私下进言:“二皇子是幕后主谋,永安侯也脱不了干系。为了以防后患,殿下找个理由,将永安侯留在宫中,也免得后患重重。”

    六皇子对永安侯这个亲舅舅从无半分好感,略一思忖,便采纳了这个建议。不过,他也有些忧虑,低声问道:“我张口让他留在宫中,他定会找种种借口,不愿被困宫中。”

    贺祈目中闪过冷意:“这由不得他!君臣有别,殿下直接下令,他若不应,就是以下犯上。永安侯狡诈阴险,喜欢用些鬼祟伎俩,却没有正面硬抗的血性。殿下只管张口下令,他不敢不应。”

    贺祈说得果然没错。

    六皇子看着低头诚服的永安侯,心里闪过一丝快意。旋即,他又默默警告自己。

    太傅们说过,为君者,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若无自制力,就会被权欲冲昏头脑。历朝历代,都有残~暴~无~道的昏君。

    他要做一个明君,就要时时刻刻警惕,时时不忘提醒自己。不可恣意放纵,要时刻保持清明和冷静,要有宽厚的胸怀。

    当然,对待小人,也不必客气就是了。

    六皇子张口叫来四个侍卫,令侍卫们“护送”永安侯去东宫安顿住下。

    永安侯还想垂死挣扎:“已经到了保和殿,微臣想去见皇上和娘娘一面。”

    “你耐心等着,”六皇子淡淡道:“父皇母后醒了,自会召见你。”

    永安侯只得告退。四位忠心耿耿身手极高的东宫侍卫,前两个后两个,正好锁住了永安侯的前后左右四方。

    永安侯走后,六皇子呼出一口气。

    此时,贺祈才张口赞道:“殿下威武霸气!”

    六皇子笑了起来,想到至今还未清醒的宣和帝,这一抹笑意,很快就化为长叹:“父皇先换血诊治,可母后已经醒了两回,父皇一直都没醒。”

    小喜公公今日悄悄进椒房殿,就是向六皇子禀报裴皇后醒来的好消息。

    当然,裴皇后也没清醒多久,喝了解毒的汤药后,很快就继续昏睡。不过,这也比一直没醒的宣和帝强多了!

    ……

    贺祈随六皇子一同去见帝后。

    宣和帝和裴皇后的寝室紧挨着。六皇子守了宣和帝一夜,此时便先去了裴皇后的寝室。刚踏进寝室,就见到了程锦容的身影。

    程锦容正为裴皇后施针。她专注凝神,听到脚步声,也未回头。

    六皇子在三米外站定,默默地注视着程锦容。

    程锦容五更天时在贺祈的怀里累得睡着了。贺祈心疼爱妻,将她抱进屋子里睡下。程锦容心系亲娘,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正为裴皇后施针。

    贺祈同样凝望着程锦容。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程锦容的侧脸。

    她略略抿着嘴唇,目光专注而坚定。眼下犹有疲累过度而起的青影。

    施针结束后,裴皇后也睁了眼。

    从凌晨起,这是裴皇后第三次睁眼了。神智明显比前两次清醒多了。

    “娘娘!”

    “母后!”

    程锦容和六皇子几乎同时惊喜地出声。程锦容坐在椅子上未动,六皇子快步走到床榻边。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目光同样焦急和关切。

    一睁眼就能看到一双儿女,裴皇后心中无限安慰。虚弱无力的声音,也有了一丝鲜活气:“本宫撑得住。”

    程锦容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六皇子眼眶也红了,哽咽着低语:“母后,儿子不孝。昨夜,父皇一直昏迷不醒,我就一直守在父皇龙榻边。没能来守着母后……”

    从感情而言,六皇子和裴皇后更亲近。

    不过,对大楚朝而言,天子安危显然比中宫皇后重要多了。六皇子既是儿子,更是太子。于忠于孝,都该守在宣和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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