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峰摇头:“这算什么机密, 真正的机密也不可能传到你耳朵里。你的消息没错, 咱们江市战略地位非常重要,而且三百里外的越西池还有土匪和逃窜的白狗子,所以要调更精锐的121部队过来。”

    从他口中得到了确切的信息, 覃秀芳欣喜不已:“那具体什么时候, 是年前还是年后啊?”

    吴峰挠了挠头, 狐疑地说:“我也不清楚,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啊?”

    旁边的石大头也瞄了一眼覃秀芳:“大妹子具体的时间线路和人员是保密的,只有上面才知道。你要实在想知道, 咱们去给你打听打听吧!”

    吴峰听到这话, 立即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瞎说什么呢?大妹子不知道, 你还不懂啊, 乱打听,小心关你禁闭!”

    覃秀芳一听这么严重,顿时明白自己太心急了, 问得太多怕是引起了吴峰的怀疑,她赶紧扯了扯嘴角说:“大头, 谢谢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你千万别这么做。我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最近街上不是发生了多起命案吗?我有些害怕,听说会调来新的部队,想着人手多了,会不会好一些。”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吴峰接受了这个说辞,笑道:“大妹子你不用担心,他们一般不会针对你这样跟部队没有任何关系的普通百姓。再说了,晚上还有咱们送你呢,你住的地方离部队这么近,怕什么,他们不敢到部队这边来造次的。”

    覃秀芳舒了口气:“你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多了。”

    吴峰笑呵呵地说:“你们姑娘家胆子小也正常。放心吧,那些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蹦跶不了几天的。”

    这倒是,历史迟早会证明这一点。覃秀芳心稍安,点点头,随口转移了话题:“对了,吴峰,咱们扫盲班什么时候结业考试啊?”

    提起这个,吴峰的心情不大美妙了,他摸了摸鼻子:“一般为期三个月,但过年要放几天假,中间要少个十天半月的,估计得等到明年的二月去了吧。哎,狗日的,这认字真难,比扛木仓打敌人都难。”

    石大头也嘿嘿笑了笑,跟着抱怨:“可不是,真他娘的难啊,贼难写了,我宁愿上阵打白狗子土匪也不想学这个。”

    “可不是,真怕考试通不过,拿不到结业证书。”吴峰担忧地说。

    提起学习,这两个粗人有满腹的怨言,他们是宁愿上阵杀敌也不想学习,典型的学渣。

    覃秀芳心想过几年就好了,字会变得好写很多,现在的繁体字确实很难写,对于从未接触过书本的人来说,有点难上手,加之他们白天还有工作,学习的时间不多,得不到巩固和复习,就更难了。

    “你们将字抄下来,回去吃饭、睡觉前泡脚的时候都可以拿出来看一会儿,空手比划比划这字的写法。”覃秀芳给他们出主意。

    石大头摸了摸脑袋:“哎,别提了大妹子,一看到这字啊我就头答,想打瞌睡。”

    “我也差不多,你让我睡觉前看这个,要不了五分钟我就能睡着。”吴峰也无奈地说。

    覃秀芳意外地看着他,吴峰看起来挺机灵的啊,怎么会也这么学渣。

    说笑间,大礼堂到了,进门后,大家就分开了,他们坐后面,覃秀芳去前面跟米嫂子她们汇合。

    刚坐下,米嫂子抓住覃秀芳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疼地说:“秀芳丫头,听说你去扛大包了?哎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干这个呢?你辞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吗?部队里要举行联谊,这是组织上为了解决大龄未婚男女青年们的婚事特意设立的。部队里男多女少,正缺女同志呢,那天你也来,嫂子帮你介绍个好同志。”

    覃秀芳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就推了两袋石灰而已,被人传成什么油了

    覃秀芳赶紧澄清这个误会:“没有的事,米嫂子,我只是买了两袋石灰回去刷一下墙而已,就我这身板,我想干,人家老板也不要我啊。”

    米嫂子上下打量了覃秀芳一遍,点点头:“确实,你这丫头太瘦了,最近吃饱点,瘦了不好生养。”

    听她的意思是还没放弃要给她相亲呢,覃秀芳赶紧摆手:“米嫂子,不用了,我这身份挺尴尬的,谁看得上我啊?”

    米嫂子不乐意听到这个:“你你这身份咋啦?童养媳,被压迫得最惨的穷苦人民,咱们的阶级姐妹,根正苗红,谁敢说一句你身份有问题,我看他思想才有问题呢。”

    覃秀芳无奈地笑了:“米嫂子,你知道的,我不是说这个。”

    米嫂子撇嘴:“我知道,不就离婚吗?其他离婚守寡的女人都不再嫁人了吗?秀芳丫头,你别死脑筋了,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往前看。”

    其余几个嫂子也劝覃秀芳:“对,秀芳你这么能干,谁娶到你是福气。我们家那口子有个战友这些年因为一直打仗,个人问题耽误了。他除了年纪大点,没其他毛病,回头安排你们在我家见见?”

    覃秀芳看了一眼说话的荀嫂子,她应该三四十岁了,她男人不会比她年轻,那她男人的战友至少也得三十往上走了。别到时候看起来比她爹娘年纪还大啊,光想着那个画面,她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谢嫂子的好意,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暂时不想考虑这个。”

    荀嫂子摆了摆手,热情地说:“哎呀,秀芳丫头,先看看嘛,万一看对眼了呢,老余的条件真的很不错。”

    覃秀芳笑了笑:“还是算了吧,万一他在乡下有媳妇儿怎么办?我自己都是受害者了,可不希望再弄出个受害者来。”

    荀嫂子惊了一下:“怎么会,我们家那口子认识老余都十几年了,他肯定没对象的,你多虑了。”

    米嫂子显然也认识对方,劝覃秀芳:“你要觉得不自在,就过年举行联谊的时候过来玩玩,看得对眼再说,看不对眼就算了,也不算相亲。荀嫂子没坑你,老余这人真不错,不信你问……诶,毛政委,你过来一下,老余这人不错吧。”

    来代课的毛政委放下书,走过来:“说啥呢?什么不错?”

    米嫂子说:“老余啊,你们不是急着给他相亲解决个人问题吗?咱们家秀芳丫头怎么样?虽说是童养媳,但结婚当天男人就被抓了,跟没嫁过也差不多,配得上老余吧。”

    毛政委眉心一跳,瞅了一眼羞得满脸通红的覃秀芳,斥道:“乱点什么鸳鸯谱,没事做,字都认识了吗?”

    米嫂子不乐意了:“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叫乱点鸳鸯谱了?”

    毛政委指着覃秀芳:“这丫头才多大,老余多大年纪了?瞎胡闹啊。”

    米嫂子哼道:“现在知道年纪差距大了,那那些离婚娶女学生、女护士、文工团的呢?哪个不差了一二十岁,也没见你去拦着啊?”

    这能一样吗?毛政委被米嫂子的牙尖嘴利给堵得心塞,又唯恐覃秀芳被她说心动了,赶紧道:“覃秀芳同志,你还年轻,别跟着她们胡闹。结婚这个事,不光是要看双方条件,还要讲究合得来,情投意合。总之你听我的,别乱来,你的好姻缘还在后头呢,以后我给你保媒,保准给你说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米嫂子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都亮了,盯着毛政委,嘿嘿直笑:“毛政委,既然你有这个意思,就早点做好人呗,早点给咱们家秀芳丫头相个对象,她年纪也不小了。有了你保媒,铁定成,回头请你喝喜酒。”

    覃秀芳被米嫂子说得很不好意思,拽了拽她:“米嫂子,你别说了,毛政委还要上课呢!”

    “这不铃声还没响吗?毛政委,你给个准话吧!”米嫂子可不放过毛政委,刚才那话是他自己主动说的。

    毛政委是为了拦住米嫂子乱给覃秀芳介绍对象才说的,哪里有目标啊,而且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作主,他要真给覃秀芳介绍了对象,万一后面查到她真跟老秦有关系,老秦会恨他一辈子。

    覃秀芳看到毛政委被米嫂子搞得头痛的样子,赶紧站出来打圆场:“毛政委,都坐满了,人来齐了,咱们今天认什么字啊?”

    “等我写到黑板上。”毛政委顺势走上了讲台。

    米嫂子气得戳了戳覃秀芳的额头:“你这丫头,傻不傻啊?毛政委亲口答应给你保媒,等结婚了他就是你的媒人,以后要男人敢欺负你,你找毛政委,他肯定替你作主。”

    覃秀芳拿下她的手,悄声说:“米嫂子,毛政委就是开开玩笑的,咱们就别为难他了。”

    米嫂子也这么觉得,想了想,她又劝覃秀芳:“嫂子不骗你,老余条件挺好的,就是年纪大了点,但长相身高都没问题,而且已经是营职了,听我们家那口子说,可能还要往上升一升。你找了这个对象,周家人铁定得气死。”

    覃秀芳这才明白,米嫂子为何会如此热情。她们似乎比她更想打周家成的脸,看着周家成后悔。不过就算要让周家人后悔,也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覃秀芳笑着摇头,对米嫂子说:“你们别这样,不然回头传到那位余同志耳朵里,怪不好的。”

    “你认真的?真不愿意?”米嫂子严肃地盯着覃秀芳。

    覃秀芳肯定地点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真不想考虑这个。”

    米嫂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覃秀芳一眼,倒是没再勉强:“成吧,那我回头帮你问问,看哪里有招工的,你别着急,总能找到活儿干的,不要为了挣钱累坏了身体。”

    覃秀芳知道她还误会着,赶紧解释:“嫂子不用了,我打算开店,今天推的石灰就是去糊店铺墙面的。”

    米嫂子顿时来了精神:“开店?开什么店?”

    “就一家小饭馆,回头再说吧,上课了,难得碰上毛政委来给咱们上课,咱们认真听吧。”覃秀芳打住了话头,专心地盯着黑板。

    后方,周家成看到她挺得直直的背,觉得刺眼极了。

    他刚才可没错过毛政委那句话。毛政委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诺以后要给她保媒,她一个身无长物的村姑,怎么就入了毛政委的眼呢?周家成也试图讨好过毛政委,但毛政委这人别看对谁都笑眯眯的,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实则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非常难搞。

    自己努力了那么久,毛政委对他都还是不咸不淡的,可覃秀芳什么都没做,却明显的赢得了毛政委的维护,这到底是为什么?而且毛政委保媒,给她介绍的对象不会差,即便是个普通的士兵,但有毛政委的提拔,以后肯定也会顺风顺水的。

    这一刻,周家成心里除了深深的嫉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悔,早知道覃秀芳还有这份福气,他当初就不……打住,胡思乱想什么,玉洁那么美好,是覃秀芳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的。

    周家成压下心里不该有的心思,想专注地听讲,但他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心情烦躁,两个小时下来,也没记住毛政委到底讲了什么。

    看到前面的人本子上写了好些字,自己的本子上却一片空白,周家成更焦躁了,他按了按太阳穴,等毛政委一说下课,他就拿着书本和笔跟着人.流出了礼堂。

    刚出门,他就听到寂静的夜里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哭喊声,而且听那方向,是从他们家传来的。

    周家成慌了,赶紧把腿就往家里跑。

    其他人也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联想到最近不大太平的治安,也纷纷掏出木仓追了上去。

    覃秀芳和米嫂子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米嫂子拉着一个年轻的战士问道。

    那战士摇头:“不知道,有女人小孩在哭,怕是反动分子,我们去看看,你们快躲起来。”

    但米嫂子经验丰富,竖耳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反动分子啊,我看是哪家在吵架。秀芳,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兴致勃勃地拉着覃秀芳说。

    覃秀芳摇头:“算了吧,已经蛮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待会儿太晚了。”她一个人不安全,再特意去麻烦吴峰他们也不好。

    “哎呀,那你今晚就在我们家住就是,怕什么!”米嫂子热情地说。

    覃秀芳想起自己明天还有不少事,拒绝了:“我要不回去,不然没看到我回去虞姐会担心的,米嫂子,你们去看热闹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跟吴峰他们一起走了。

    米嫂子见她不去,拉着另外两个嫂子兴匆匆地跑回了家属院。等她们跑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不过从敞开的门口都可以看到,屋子里桌椅板凳翻倒,碎杯子盘子摔了一地。

    米嫂子捂住嘴巴,兴奋地说:“哎呀,这周家人是干架了?”

    周家成挤进人群,头大地看着这一幕:“娘,玉洁,你们这是做什么?”

    姚玉洁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看着周家成:“这就要问你娘了,她竟然跑到我学校找校长大哭大闹,说我不孝顺,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还怎么去上班?”

    周家成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但看着这么多人还站在外面看他们家的笑话,他深吸了一口,克制住暴怒的冲动,扶起姚玉洁:“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

    姚玉洁没他力气大,被拉了进去,周家成立即关上了门,阻隔了外面八卦的视线。

    见没好戏看了,米嫂子撇了撇嘴:“大家都知道了,还藏着掖着,有用吗?”

    “算了,外面怪冷的,咱们回去吧,反正明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另一个嫂子搓了搓胳膊说。

    米嫂子应了一声,兀自嘀咕道:“幸亏秀芳丫头跟周家成离了,不然摊上周家成这个娘,这日子得多难过啊!”

    可不是。听到这话的妇女、年轻姑娘都心有戚戚焉。

    摊上这样的婆婆,打不得,骂不得,一辈子都要受气,哎,也不知道覃秀芳那些年是怎么过的。还有姚玉洁,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东西,没过几天好日子呢,就遇上了这种婆婆,一辈子都不顺心。

    还有那些年轻的小护士、文工团的姑娘们见到这事,更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相个没结过婚的,不然若是遇到这样不讲理的泼辣老婆子,她们这辈子都要头痛了。

    有了周家成这个前车之鉴,他们这个部队的离婚率较之其他兄弟单位低了不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怕步上周家成和覃秀芳的后尘,倒是意料之外地保住了不少婚姻。

    当然这会儿周家成还不知道他让不少进城就蠢蠢欲动想娶个年轻漂亮媳妇的男人打消了念头,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暴走的边缘。

    屋子里,地面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碎片砸了一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将姚玉洁安置在墙角,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住太阳穴:“娘,你这是做什么?你非要搞得玉洁的工作丢了才高兴吗?”

    刘彩云一点都不知道悔改,反而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儿子和媳妇儿的软肋:“我又没说错,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哪个儿媳妇敢赶公婆走的?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周家成气得差点甩她一巴掌。

    “你是不是要闹得我在部队里待不下去了,退伍回乡下种地,你才觉得舒坦?”

    面对儿子的质问,刘彩云有点理亏,但想着他竟冷血地要赶他们走,刘彩云又抬起了下巴:“回去就回去,你要真跟我们一起回去了,我好歹还有个儿子。养儿防老,借谷防饥,我养你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以后给我和你爹养老送终的吗?你如今为了个女人要赶我跟你爹走,还不如在乡下,娶了覃秀芳安安生生过日子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周家成唯恐惹怒姚玉洁,按住额头,斥责了她一句,又看向周大全说,“爹,你听听娘说的是什么话,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周大全坐在唯一没倒的椅子上,兀自抽着烟,谁都没搭理,对房子里的这场闹剧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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