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俩还跟斗鸡一样,见面就吵,都多大的人了。”毛政委也是无语。本来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关系应该有所好转了才对,哪晓得还是老样子。

    这两个小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十来岁就凑到一起打鬼子,按理来说,应该是铁得不能再铁的关系才对。谁知道两人的性子,一个沉稳严肃,一个跳脱不按牌理出牌,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碰到一起总是掐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俩有什么生死大仇呢。

    其实就是纯粹的不对付。秦渝看不惯沈一飞这种轻浮跳脱的作风,沈一飞从小就叫秦渝老古板,总爱故意惹秦渝生气。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了十几年,成了冤家死对头。

    秦渝不理毛政委的感叹,就咬死了一件事:“换个人,我不想他接近覃秀芳。”

    毛政委纳闷了:“沈一飞虽然性子跳脱了一点,但他拧得轻,在正事上从不出漏子,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你干嘛非要让他走?怎么,你们俩今天见面又发生了过节?”

    “谁跟他发生过节了?”秦渝否认。

    毛政委一摊手:“那不得了,你干嘛还非要赶他走。”

    但没当面吵起来,不代表两人关系就和谐。秦渝只要一想起沈一飞当着自己的面就调戏覃秀芳,还有覃秀芳那副明显对他另眼相看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这才第一次见面呢,覃秀芳就不掩饰对沈一飞的好奇和好感,要继续相处下去还了得呢。

    这覃秀芳要不是他妹子就算了,万一是,他自己都还没捂热乎的妹子就要被死对头给拐走,以后最看不惯的人还要当他妹夫,他还不得怄死啊?

    而且覃秀芳离过婚,虽然他不在乎这个,但世俗在这里限制着,沈一飞年纪轻轻前途无量,青睐他的女人不少,他能娶覃秀芳吗?

    别覃秀芳被他勾得神魂颠倒了,他屁颠屁颠跑了,别徒留覃秀芳一个难过。

    秦渝觉得,基于覃秀芳很可能是他妹妹这事,他得管一管,将这个还没发生的事就掐死在苗头里。等调查结果出来,覃秀芳若真是他的妹妹,那她的未来他都给她安排好。他手底下有个兵长相不错,出身也没问题,自己又机灵肯干,是个可造之才,也是妹婿的不二人选。

    而且哪怕看在他的面子上,覃秀芳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怎么也比跟沈一飞这个花孔雀折腾来得强。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毛政委,我严肃要求换人。”秦渝坚持道。

    毛政委一个头两个大:“我都写信告诉沈一飞,覃秀芳很可能是你妹妹了。让他去看着她,保护她,再顺便调查调查她,这一时半会地你让我上哪里再去找个跟沈一飞一样机灵聪明的人?而且沈一飞的任务也不光是盯着覃秀芳,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暗处调查江市的可疑人员,跟咱们配合,一明一暗,争取早日找出云狐。你说你现在让我换人,我上哪找这么合适的生面孔去?”

    秦渝想了一下沈一飞打扮得花里胡哨,流里流气,宛如从十里洋场中走出来的风流公子哥的模样,心像,还真没人比他更适合打入敌人内部。

    如果纯粹是覃秀芳的事,他可以要求组织换一个人,毕竟这是他们家的私事。但涉及云狐,一板一眼的秦渝做不到因私废公,因为私人感情而耽误工作,沉默了几秒,他只能不大情愿地认可了毛政委的决定。

    毛政委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是同意了。秦渝一向以大局为重,做出这个决定不稀奇。毛政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要相信沈一飞,他不会胡来的。你看他这么多年,虽然干出了不少让人气得牙痒痒的事,但也没做过太出格的事,也没招惹过女同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渝心说:他是不放心覃秀芳。

    不用沈一飞勾搭,覃秀芳的眼珠子都差点粘到他身上了,沈一飞若是再招一招手,那傻姑娘哪里还跑得掉啊!

    秦渝担心不已,但这种隐忧又没法跟毛政委说,只能闷闷地说:“我知道了,走了。”

    毛政委还以为他想开了,美滋滋地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这边,秦渝离开了毛政委的办公室后并没有睡觉,而且悄悄避开了岗哨,出了部队大院。

    走到半路,迎面过来一个人,哪怕天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秦渝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他停下了脚步:“沈一飞!”

    沈一飞捏着下巴,嘻笑:“真感动啊,你还记得我。我都以为你忘了我呢,怎么,秦营长特意来找我的?那咱们借一步说话。”

    这个厚脸皮,明知故问,秦渝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每次碰到沈一飞,他的冷静都荡然无存,尤其是这次牵涉到覃秀芳,他的耐心更是告罄。

    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到一边树下,低声说:“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你妹子啊?人家还不是你妹子呢,先找到证据认了亲再说吧,没认亲你以什么身份管我?”沈一飞嗤笑道。

    秦渝被他堵得一口气哽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颇难受。

    沉默了几秒,秦渝抿唇提醒他:“沈一飞,你别换了西装,打了领带,戴上了帽子,就真以为自己是大资本家的公子哥了,记住你的身份。玩弄姑娘是违反纪律的事,小心我向上级反应。”

    “我要娶了就不算玩弄了吧?”沈一飞半真半假的戏弄秦渝,气得秦渝差点暴打他一顿。

    他就知道,这个沈一飞就是他的克星。

    深吸一口气,秦渝干脆不跟沈一飞扯这个,他之所以说这么多,其实并不是担心沈一飞会玩弄覃秀芳,就如毛政委所说,沈一飞虽然看起来不大靠谱,但他知道分寸,不会玩过火的。他担心的还是覃秀芳自己一头栽了进去,毕竟沈一飞这副皮相还是挺招姑娘喜欢的。但这个事若是让沈一飞知道了,他保不齐为了刺激自己,而真的去惹覃秀芳。

    多说多错,秦渝放弃了敬告沈一飞的想法,转而说起了正事:“江市这边还潜伏了不少白狗子的间谍和残余人员,他们数量不少,而且还藏有不少武器。前一阵,除夕夜,他们策划了机械厂爆炸案,前前后后总共抓到了25人,还有11具尸体,这些人的身份我们都查过了,没找到有用的线索。目前还有一部分参与了机械厂爆炸案的犯罪分子在逃,销声匿迹了。另外他们的头目是一个叫云狐的谍战分子,此人隐藏得极深,目前还未露过面,指示下属办事都是用报纸、信件、摩斯密码等方式遥控指挥他们,机械厂爆炸案是他一手策划的,但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那天他似乎并没有出现在现场。”

    提起正事,沈一飞也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颔首:“听起来挺棘手的,是个很难对付的东西。”

    秦渝接着说:“我们已经调查了很多相关的人,也找了许多资料,目前连对方是男是女,年纪多大都没搞清楚。这个家伙太狡猾了,一天不抓到他,咱们江市就一天都不安宁,随时生活在恐惧中。”

    “知道了,越西池的土匪准备什么时候处理?”沈一飞颔首问道。

    越西池的土匪有近万人之众,盘踞在地形复杂的越西池,占山为王,这些年借着战乱搜刮了不少武器和财富,拥有不少大炮,实力不容小觑。要是强攻,只怕代价会不小。

    所以军方一直在制定战略计划,同时积极派人跟越西池的土匪谈判,希望能够达成和平解放的目的,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和损失。

    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这些土匪要求不少,双方还处于讨价还价的阶段。

    听说了目前的情况,沈一飞轻嗤了一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这种冥顽不灵的东西,谈判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转告毛政委,让他做好开战的准备,早点把他们打服算了。”

    在这一点上秦渝的观点跟沈一飞一致,因为越西池的事情拖了好几个月了也未解决。不过这个事,还轮不到他们作主。他点点头:“我会向上面反应的,没事我就回去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免得引起他人的怀疑。”

    沈一飞撇嘴:“你当我想找你。对了,对那个虞三娘旅馆,你们了解多少?”

    基于老板娘对覃秀芳一直挺照顾的,秦渝对老板娘的印象也很好。但沈一飞不会无的放矢,他拧紧眉问道:“怎么,他们有问题?”

    沈一飞淡淡地说:“有没有问题还不确定,不过这两人挺可疑的。那个老板娘今天身上穿的那件丝绒旗袍在上海能卖四五十个银元,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秦渝根本不懂女人的衣服,有些意外:“那你顺便盯着她。”

    沈一飞又说:“还有她那个男人,今天发火的样子,还有对覃秀芳……这可不像毛政委嘴里那个木讷不善言辞的男人。”

    听他说起阿荣的反常,秦渝也重视起来:“他们在这里开了几年旅馆了,看起来似乎挺普通的。但照你这么说,他们只怕来历不简单,我这让人去查查他们的底细。”

    第53章

    结束了这兵荒马乱的一天, 覃秀芳躺在床上,身体很累,精神却极度亢奋。有对老板娘的歉疚, 也有见到沈一飞的兴奋。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都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这两个人。沈一飞变化很大, 他这穿着打扮跟个富家公子哥一样,还跟秦渝相逢不相识, 要不是上辈子照顾了沈一飞十几年, 见证过领导来给他这个“老革.命”拜年送礼, 她都要以为自己搞错了。

    沈一飞的身份肯定是没问题的,但他来了江市却没去部队而是乔装打扮住进了旅馆, 莫非是有什么任务?

    那自己也装作不知道算了, 免得给他添乱。

    闭上眼睛,覃秀芳在心里催促自己赶紧睡觉,但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她几次被噩梦惊醒, 每次都梦到老板娘遇害。

    一晚上没睡好,次日覃秀芳干脆早点起来, 做好饭给老板娘他们三人留在锅里,自己简单地吃了点就去部队。

    秦渝亲自接待的她。

    “这是班主两口子的供词。”秦渝将两页纸递给了覃秀芳,“他们说你骗他们的钱, 有没有这回事?”

    覃秀芳自然否认:“没有的事, 是他自己找我买火腿肠的,我本来不想卖给他, 是他主动找到我, 打感情牌, 央求我卖给他,我给的配方绝对没问题,他们也做出火腿肠在庙会上卖过了,这一点,你们可以去庙会上调查。”

    在覃秀芳来之前,他们已经做过调查了,具体情况也如她所言。不过秦渝知道,覃秀芳并不如表明上表现的这么无辜和无害,但这事说到底是商业上的竞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愿赌服输的事,做买卖有风险,班主贪婪承受不起风险失败后做出绑架勒索的事就过了。

    秦渝又问了昨晚绑架的具体情况,覃秀芳如实说了,说辞跟班主和那个女人的大差不离。

    秦渝点头,正欲张嘴说其他的,毛政委进来了。

    他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瞅着覃秀芳:“那个覃秀芳同志,你那个火腿肠的配方在审问的时候班主已经说了。咱们听过了也不能当作没听见,你说是不是?”

    他找自己说这个干嘛?覃秀芳摸不清楚毛政委的意图,保守地说:“这个配方我已经卖给了班主,是他的了。”

    她就只差没说,这事跟我没关系了。

    毛政委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姑娘不好忽悠啊,他摸了摸鼻子。

    旁边的秦渝抛了个“丢人”的眼神给他,然后直接挑明了他的意图:“毛政委想征用火腿肠的做法。”

    毛政委赶紧点头:“对,覃秀芳同志我就是这个意思。”

    覃秀芳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配方我已经卖了,不归我了。”你们想咋滴就咋滴呗,问她做什么?

    毛政委笑了笑,干脆挑明了:“覃秀芳同志,是这样的,你这火腿肠好像只能在冬天天气很冷的环境下保存。但我们想做成四季都能吃的,最好能保存一段时间,这样以后上战场了也不愁没吃的。这东西可比干粮好吃多了,而且也要有营养得多,偶尔发两根给战士们解解馋,改善改善伙食也不错,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覃秀芳想到即将到来的朝鲜战争,战士们的苦逼生活,觉得毛政委这提议挺好的,要是能改良火腿肠,以后在战场上也能携带,战士们的伙食会好很多。

    她一双眼睛蹭亮,兴奋地跟毛政委讨论了起来:“你是想延长火腿肠的保质期,最好能在常温下也能保存一段时间,对吗?”

    毛政委点头:“对,这东西小巧又容易携带,还是肉,要是有了这东西,就算不能一天三顿吃,偶尔啃干粮的时候咬一口也舒坦多了。覃秀芳同志,你有办法吗?”

    覃秀芳笑着说:“据我所知,有两种办法能延长火腿肠的保质期,让其在常温下也能保存。第一种是加食物防腐剂,据说沪市那边有些食品厂已经有这样的技术了,另外一种就是做成罐头,杀菌密封保存,也能放一段时间。”

    前者一些大的食品厂应该能弄出食品防腐剂了,至于后者,五六十年代可是有不少罐头厂,但以水果罐头居多。能做水果罐头,那肯定也能做午餐肉罐头,午餐肉罐头里的成分也主要是肉和淀粉。

    防腐剂毛政委没听说过,但他也见过沪市乃至国外进口的一些食物,都放置了几个月还能吃,一点异味都没有,估计就是加了食品防腐剂。

    “你会做那个食品防腐剂吗?”毛政委希冀地望着覃秀芳。

    覃秀芳苦笑:“毛政委,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会这个啊,我也就只是听说而已。你要想做这个,得去问问食品厂的同志们。”

    这倒是,只是现在政府一穷二白,这些所谓的工厂都还掌握在资本家的手里。毛政委觉得有点棘手,但他又觉得这个可以尝试一下,遂站了起来:“成,我找人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将这个火腿肠做出来。”

    覃秀芳点头,眼看毛政委要走了,她提醒了一句:“我给班主的单子上的那个比例可以调整一下。通常来说,淀粉跟肉的比例是1:5,不过若是条件有限,也可以稍微多加一点淀粉。”

    “覃秀芳同志你这无私的精神值得嘉奖,这事要是成了,我给你请功。”毛政委高兴地走了。

    办公室里顿时只剩下了秦渝和覃秀芳。覃秀芳抬眼悄悄看了一下秦渝,刚才跟毛政委讨论得太起劲,都忘了他还在这里。

    秦渝倒是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刚才的话题:“班主两口子会判刑,他们的女儿丫丫你说怎么办?”

    覃秀芳莫名地看着他:“这个问题怎么问我?”

    “你不是喜欢逞英雄吗?要不要收养了她?”秦渝讥诮地问。

    覃秀芳这才明白,他是在跟自己算账,顿时头皮发麻:“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你们看有没有合适的家庭收养她吧,没有就送到孤儿院,我算是她的仇人,不适合收养她。”

    算她拧得清!秦渝没再逮着这个话题扯,他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袖珍自动手木仓,轻轻一转,木仓柄对着覃秀芳:“拿着!”

    “给我的?”覃秀芳受宠若惊。

    秦渝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不然呢?难道我还用这玩意?”

    覃秀芳心说:这玩意儿怎么啦,小巧轻便易携带,简直是防身利器。要是昨天有了这个东西,谁绑谁还很难说呢!

    “谢谢秦营长。”覃秀芳感激地说。

    秦渝仍旧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这里面暂时还没有装子弹,你先拿回去练练瞄准,等熟悉了这把木仓,我再给你上子弹,教你怎么用。”

    之所以没给子弹,也是怕她不会用,擦枪走火伤到人。

    “好,我回去一定抓紧时间好好练习!”覃秀芳双手握住手木仓,激动地说。

    她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双目发亮,格外有神采,很是吸引人,让秦渝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都如此,更何况其他的男人。秦渝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善良、聪慧、又会做饭,还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你,有几个男人能招架得住?尤其是沈一飞这个家伙现在还跟她住一个屋檐下。

    秦渝不动声色地给沈一飞上眼药:“覃秀芳同志,我要提醒你,你别看有的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但实际上相当不是东西,你得谨慎点,小心被骗了。”

    覃秀芳完全没往沈一飞身上想,还以为他是在说昨晚的事,赞许地点了点头:“对,秦营长你提醒得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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