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键盘上点了两下,删除,直接给覃最拨了个电话。

    覃最接得很快,江初听他那声熟悉的“哥”从听筒里传过来,刚才睡醒以后说不来的心里发空的感觉,一下子就给填上了。

    “吃了么?”他把沙发另一边翘着腿舔毛的周腾拖过来,在它震惊的目光下强行搓了两把。

    “正要去吃,你醒了?”覃最那边的声音听着有点儿闹,不像是在寝室。

    “出去吃?”江初问。

    覃最“嗯”了声:“跟隔壁寝一起,去吃火锅。”

    “挺好的。”江初伸伸腿,陷在沙发里往下秃噜着滑出一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踩在茶几沿上。

    “宿舍人都到齐了吧?”他又问,“那个许博文我还没见过,怎么样?”

    “还行。”覃最应该是没跟他们走在一块儿,说话也没避着,“性格不错,好学生。”

    “长相呢?”江初从沙发缝里把遥控器摸出来,对着电视没什么目的地摁来摁去。

    “你怎么这么爱关心长相,”覃最轻轻“啧”了声,“没我帅。”

    江初弯弯眼睛正想笑,听见电话那头有人也很轻地笑了声。

    他摁遥控器的手一戳,点开了一个大学生回乡养猪致富的节目。

    “旁边是康彻吧?”他问。

    “嗯。”覃最应该是跟康彻说了什么,江初听着他们模模糊糊地嘀咕两句,覃最又把话题拐回来:“你吃饭了么?”

    “喊哥。”江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这么个要求。

    覃最肯定也没想到,顿了顿,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低着嗓子喊他:“哥。”

    这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舒服,听着又乖又顺从。

    江初心尖上跟被揉了一把似的,伸伸脚趾头翻了个身。

    “是不是想我了?”覃最接着问。

    “康彻不在你旁边了?”江初被他冷不丁问得眉心都炸了下,“你别给我开学第一天就把性取向什么的都抖落得一干二净,互相都不了解,万一人接受不了……”

    “他没事。”覃最打断他。

    江初话刚说一半,张张嘴眉毛差点儿要飞起来。

    没事?

    怎么就没事了?

    他有点儿无名火起。

    刚认识一天,说过几句话啊就把人性格摸明白了?

    覃最没继续跟他掰扯这个话题,脑回路拐得莫名其妙,来了句:“你晚上去我床上睡吧。”

    “睡你床?”江初没听明白。

    覃最那边应该是换了个环境,听着没那么吵了,人声远风声大,江初听见他“咔”地点了根烟。

    “床上有我味道。”覃最的声线因为咬着烟变得有些磨糊,但说出来的内容仍然犯浑犯得毫不含糊,“被子也有。我想裹着你睡,你别穿衣服。”

    江初呼吸一停,某种诡异的酸炸感顺着脐下“腾”地胀开,浑身的血一下涌到心口,又顺着血管直炸到耳朵上。

    这小子一天闷不出的,这些不要脸的话都他妈从哪儿学的啊!

    “你脑子里一天……”他张张嘴,说话差点儿锉着舌头。

    “我想你了。”覃最这句话很轻,跟贴着耳边似的。

    大学生养猪的节目在介绍一只叫阿华的猪崽儿,江初盯着阿华看了半天,心里说不来什么感觉。

    他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搁在沙发沿上,无意识地一下下攥着布料。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赶紧又清清嗓子往上坐起来点儿,“赶紧吃饭去吧,回寝室了跟我说一声。”

    挂掉电话,江初攥着手机愣了会儿神,又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使劲搓搓脸。

    周腾差点儿被手机砸着,吓得耳朵一夹,看神经病一样瞪着他。

    “……发情期的到来让阿华有些情绪失常……”电视里随着猪叫冒出来一句旁白。

    “操。”江初听乐了,低低骂了句,他捞过遥控器又开始连摁,“看得什么破玩意儿。”

    覃最真正从他身边离开的第一个晚上,江初过得出乎意料地漫长。

    他知道自己肯定会放心不下,惦记这个那个的——回来的动车上他把未来仨月的天气预报给划拉了一遍,总觉得给覃最带的被子垫子是不是薄了,回头得再给他寄一床备着。

    但是他琢磨着也就是刚分别的情绪作祟。

    等到了家,回归自己的节奏,覃最离他远不远也就成个形式了。

    跟上半年住校似的,不会对他真有太大影响。

    但事实是分开的第一个半天,他就心里长草一样给覃最打了两个电话。

    也不想干活,也不想琢磨生意,什么自己的节奏,至少今天是一点儿也不想找。

    “是不是打太多了?”江初叹了口气,又把周腾拽过来折腾,“我记得我上学那阵儿,谁要是天天被家里打电话关心这个那个的,我都觉得这哥们儿可怜又好笑。”

    周腾快烦死他了,甩着尾巴往沙发底下蹦。

    江初听着不知道在放什么的节目把一瓶啤酒灌完,点了个外卖把肚子填填,接着就是百无聊赖地看电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跟昨天一样,睡一下午晚上死活不困了。

    估计是不用总想着睡醒就要跟覃最分开,心里没负担,也有啤酒的功劳。

    捱到晚上快十点,接了覃最回寝室后打给他的电话,江初来回折腾这两天的乏劲儿又上来了。

    洗漱完关灯回房间时,覃最电话里那些浑话在脑子里来回地搅,微妙的心虚顺着脚掌心爬了他一身。

    在自己和覃最房门之间停了会儿,最后低头看了眼自己某个位置,江初从鼻腔里烦躁地呼出口气,还是摔门回了自己屋里。

    第67章

    覃最挂掉电话, 在走廊窗前抽完剩下半根烟,转身回寝室。

    迎面又遇见康彻从宿舍出来,手里端个盆, 肩上还搭着条毛巾, 见到覃最就顺便问他:“去洗澡么?过会儿没热水了。”

    “行。”覃最点了下头, 进去换了身背心大裤衩。

    “洗发水什么的别拿了, 占手, 直接用我的。”康彻在门口等他。

    覃最揣了条内裤在兜里,跟康彻一块儿往水房走。

    十点来钟, 水房和卫生间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明显能感到比中午热闹很多。

    男生熟悉起来快, 穿过走廊的半路上几乎都是光着膀子趿拉着二夹的造型, 时不时还从某个寝室里爆出一串歌声。

    “又是你哥的电话?”康彻问。

    “重来一年大一生活你是不是没什么事儿干。”覃最看他。

    “怎么说?”康彻笑了。

    “研究我电话研究一天了。”一个瘦鸡崽儿一样的男生拎着桶热水晃晃荡荡地往前走, 覃最朝墙边靠了一下, 给他让路。

    “用我研究么?”康彻跟他同一个节奏,还顺手捞了一把那人滑掉地上的毛巾,“一个屋里就属你电话多,毛穗他俩刚还在打赌肯定是你女朋友。”

    这话如果是毛穗来说,覃最不会觉得有什么, 毛穗那种心情挂脸上的性格,好奇也就真是在好奇。

    但是康彻这么说, 虽然语气很自然, 却给覃最一种在“暗示”或“提醒”的感觉。

    “谢谢谢谢。”鸡崽男放下桶接过毛巾, 推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 冲康彻连着道了两遍谢。

    康彻冲鸡崽男随意地抬了下嘴角, 跟覃最继续往水房走。

    他捏过毛巾的那只手横在胸前托着盆, 不显眼地微微张开五指, 尽量不再碰自己任何东西。

    “你干嘛呢?”覃最没忍住笑了下。

    “他那毛巾上都是汗。”康彻轻声叹了口气,手指头不自在地又甩了甩。

    “洁癖住校特辛苦吧。”覃最看他一眼。

    “一顺手的事儿。”康彻笑着又甩甩手指头。

    开学前面几天的时间很松散,今天报名明天体检,一天只有一桩事儿。

    但说慢慢说快也快。

    边走流程边熟悉环境,高夏没事儿过来找覃最一块儿逛逛,吃顿饭,说说他和陆瑶两千公里的异地恋……时间以每天晚上给江初打个电话为单位,“唰唰唰”地翻页。

    从九月中旬到国庆前,剩下的半个月时间,他们全都在军训里消磨。

    今年九月的天气不错,对军训很友好。

    先是下了几天雨,一上来就把军训的紧张感给浇得七零八落。每天除了提踢正步左转右转,连累也说不上。

    就是无聊。

    不管站军姿还是踢正步,教官一盯就是半天,每次覃最感觉到兜里手机震了震,觉得应该是江初给他发的消息,也不能立马掏出来看。

    虽然也都是些没意义的话题,大奔吃饭的时候竟然放了个屁,或者江初老想不起来给周腾开罐头,连着喂了半个月猫粮,这畜生狗胆包天,一脑袋把猫粮碗给顶翻了。

    还拍了张照片过来佐证。

    覃最跟江初住了两年,两人也没这么高频率的废话过。

    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鸡毛蒜皮的分享让覃最有种他和江初没隔开多少距离的感觉。

    有时候熬了半天好不容易原地休息能掏手机了,看见不是江初的消息,是高夏或者其他人的,覃最都懒得回。

    高夏现在的心态跟覃最差不多。

    之前他老觉得距离是个坎儿,现在开始逐渐倾向“距离产生美”,觉得他跟陆瑶的恋爱小火苗并没有降温熄灭的意思,还添加了额外思念的快乐。

    如果人能因为说不完的废话,和一天不落的电话就能得到满足,好像确实拉开距离也没什么问题。

    但心理上的足够是一回事,覃最不知道高夏陆瑶他俩在分开前是什么相处模式,反正对他来说,电话和消息远远不够。

    最直观的体现就在于,没有发泄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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