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他对走近的许清菡道。

    许清菡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手搭在他伸出来的手掌之上。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由于常年习武,掌心和虎口有一层茧子,触感温热而坚硬。

    她被他扶着上了马。

    晚风轻拂,许清菡闻到了江飞白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失礼了。”随后翻身上马,坐在她的后面。

    马蹄声响,矗立在黑夜中的帐篷和熟睡的差役们,被远远甩在身后。

    很快,高大坚实的京都城墙遥遥在望。瑟瑟的秋风鼓起衣袖,江飞白遥遥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潮州城门,拉住缰绳,白马便慢慢停下脚步。

    江飞白翻身下了马,随后站在马边,朝许清菡伸出手,要扶她下来。

    许清菡把手搭上去,半靠在他怀里,被半扶半抱地带下了马。他的气息很温热,柔柔地包裹住了她,手指带着厚茧,修长又有力。

    许清菡的脸有些热。

    夜色正稠,马儿在遍地败叶枯枝刨着蹄子,踩出沙沙的声响。

    江飞白牵着马,把缰绳系到一旁的樟树树干上,随后回到她身边,把手轻轻按到了她的腰肢上,说道:“许姑娘,得罪了。”

    许清菡屏住呼吸。

    江飞白揽住了许清菡的腰,足尖轻点,带着她上了城墙。

    两个人凑得很近,江飞白的余光,近距离地瞥见了许清菡的脸。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眸中含了涟涟雾气,微微睁大,纤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似乎有些吃惊。

    她的腰肢不足盈盈一握,纤细袅娜,又十分柔软,距离太近,还能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直撩鼻尖。

    江飞白的心跳停了一下,随即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仿佛要跳出胸膛。

    他迅速地跃过了城墙,落在潮州城内的城墙根底下,小心翼翼地把许清菡放下来。

    许清菡还有些回不过神。

    方才,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又仿佛过了很久,她身边的这个将军,托住她的身子,如展鹏的大雁一般越过城墙,夜风扑到脸上,眼前一花,就进了城。

    直到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将军已经抬脚走了,许清菡连忙跟上。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座笼罩在无边夜色下的潮州城。

    百姓都已经熄灯入眠。打更人一边敲着梆子,一边长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江飞白带着许清菡,小心地绕过在城中巡逻的士卒,带着她来到江家留在潮州城的院子里。

    这是一个一进的小宅院,院墙高高,一棵柿子树的枝条越过青瓦朱墙,伸到了外面。

    江飞白用钥匙开了门,带着许清菡进去,又把宅门掩住。

    “这就是我的宅邸了。你放心,来历干净得很,也没什么人会过来。”他领着许清菡往里面走,穿过院子,前面便是正房和一排耳房,东南面也各有厢房。

    江飞白带着许清菡走到了正房的门外,停住脚步:“这是我进京赶考的时候住过的屋子,几个月前刚打扫过,你就住这边吧。其它屋子里灰尘比较厚。”

    许清菡道:“多谢小将军。”

    江飞白微微颔首,又告诉许清菡被褥、灯烛等物在哪个柜子,便转身去了东厢房。

    第10章 采买丫鬟

    东厢房不比正房整洁,其内久不住人,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屋梁上结满了蜘蛛网。

    月光倾泻下来,从窗牖照进屋中。江飞白抱着长剑,略微有些愣神。

    他原本的打算是,送了许清菡过来,然后立即返回营中,好好休息一夜。

    可他方才,却瞥见了许清菡的手腕。

    那是一对极为纤细的手腕,白皙如凝脂,娇软如柔荑。

    这样一双手,哪里能做什么粗活?更何况,她又长得漂亮,总是惹来各种觊觎的目光……

    他还是在这里歇到天亮,然后去买一个丫鬟吧。一来能给许清菡使唤,二来能让她壮胆。一个娇娇女孩子独居于此,也确实不太像话。

    江飞白打定了主意,便将床榻略略打扫一番,合衣歇了半夜。天刚蒙蒙亮,他起身,出了宅子,在城里转了一圈,先买了些米面,随后找到了牙行。

    天色还早,牙行里的人都睡眼惺忪的。见生意上门,一个牙婆迎上来,她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门牙缺了一角,讲话有些漏风:“大人好。大人要买小厮还是丫鬟?”

    江飞白扫了她一眼:“丫鬟。”

    牙婆殷勤点头,笑道:“哎,我这就把她们叫出来。翠丫——”

    那被唤作翠丫的,便领了一溜的小丫鬟走出来。小丫鬟们的年纪有大有小,有些规规矩矩垂手立着,有些不怕人,抬着头打量江飞白。

    牙婆道:“大人放心,我这里的丫鬟,来历都干净的很,最是忠心不过的。长得漂亮,手脚也勤快。”

    江飞白道:“不要漂亮的。”

    牙婆张大嘴巴:“啊?”

    “要本地的。”

    牙婆反应过来,在一排小丫鬟面前转了两圈,亲自挑着几个丫鬟出来,让江飞白选。

    江飞白仔细看了几眼,见其中一个丫鬟,年纪和许清菡相当,相貌平平,垂首立在那里,瞧着很有规矩,他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低着头,蹲身行礼道:“回大人,奴婢还没有取名,家中父母唤奴婢来娣。”

    她的声音粗噶,不是很好听。

    他微微颔首,对牙婆道:“就她了。”

    牙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个呀,要三两银子。”

    江飞白眸色沉静,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几粒碎银子。

    他出身贫寒,叔父供他习武认字,早年经商所得的钱财渐渐耗尽,家中已十分捉襟见肘。他进京参加武举,四处打点,早已没了嚼用。这几粒碎银子,还是中了状元后,得了一些赏赐,他结了之前在京城的客栈欠下的银钱后,便只剩余这些。

    方才买米面,已经用掉一些。江飞白数了数,正好三两银子。他交到牙婆手中,便领着丫鬟回了宅子,走到正房门口。

    江飞白屈起手指,轻轻扣门。

    许清菡很快就来开门了。她的发梢有些凌乱,一只小手揉着眼睛,让江飞白想到了小时候养过的兔子。

    白白嫩嫩,软软绵绵。

    他垂下目光,让身后的丫鬟上前,对许清菡道:“这是你的丫鬟。”

    许清菡愣了一下,瞌睡虫全都飞走了。她道:“将军破费了,多谢将军。”

    江飞白淡淡地摇头,道不必多礼,随后便放下米面,匆匆赶回了众人歇息的营地。

    ……

    江飞白走后,许清菡和丫鬟大眼瞪小眼。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丫鬟道:“奴婢在家中时唤来娣,求姑娘赐名。”

    哦,看来她不喜欢这个名字。

    许清菡抬首,看了看天。深秋的太阳悬在天上,白云悠悠而过,青天朗朗,秋高气爽。

    许清菡笑道:“那你以后就叫碧霄吧。”

    丫鬟应是,模样有些欢喜。

    数天之后,许清菡和碧霄蹲在太阳底下,挥着锄头,将一大片的花田和灌木丛刨开,重新种了菜进去。

    碧霄梳着双垂髻,一边熟练地挥舞着锄头,一边问许清菡:“姑娘怎么突然想起来种菜?这些花朵现在虽然枯萎,但是等到明年开春,一定漂亮极了!”语气有些可惜。

    许清菡苦笑道:“我们太穷了!”

    住进来半天后,许清菡就发现,自己没有银钱!

    幸好江飞白心思缜密,给她留下了一些米面。许清菡便将院子里柿子树上的果实先摘下来,打发碧霄拿去街上卖了,换来几个铜板,买来纸笔,先作了几幅字画,托到字画行出售。

    眼下,字画还没有卖出去,幸好江飞白买来的米面不少,院中又有一口井,勉强算自给自足。

    就是没菜吃……

    许清菡几乎要抹泪。

    唉——

    秋萧萧,风瑟瑟,大雁南飞,凄清难掩。

    第11章 自力更生

    皇城的宫殿连绵不绝,朱色明瓦在阳光下滟滟生波,皇家的气派便在这重重叠叠的殿宇飞檐中,愈发凛然不可侵犯。

    这股威严,在权势滔天的许沉落马后,更是一日日显了出来。

    震惊朝野的投毒案,牵扯的不止许沉一家。共有大大小小近百名官吏牵扯进来,朝中的格局又重新洗了牌。

    皇帝对现在的形势十分满意。他提拔了许多如江飞白这类毫无背景的官员,将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全部打乱。

    他自忖,自己该是千古一帝。

    为了这千古一帝的心愿,皇帝极为勤政,一天里有六七个时辰在御书房,处理来自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政务。

    这天,御书房里点着安神的燃香。内侍们捧着快马传进宫的折子,躬身递给坐在御书房大炕上的皇帝。

    墨香四溢,皇帝接过折子,笔走龙蛇。批到一个折子时,他停下了手中的朱笔。

    “宣刑部尚书。”皇帝按了按眉心。

    刑部尚书很快就来了。他是皇帝提拔的新贵,相貌普通,能力尚可,对皇帝十分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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