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见奶奶一大早就给苏慧兰做白面猪肉的面条,也没觉得惊讶,只是他自己却不肯接!

    “不用,奶,俺吃过饭了!你跟俺老妹儿吃吧!”

    只是他拒绝的响亮,肚子里的叫声却更响亮!

    苏慧兰旁边听了也没拆穿他的谎话,只说:“二哥,你陪我一块吃,吃完了咱们还得干活呢!”

    苏卫阳本来正觉得窘迫,心里暗骂肚子不争气,叫这么大声,他这半个聋子都听着了,别人谁还能听不见,冷不防听苏慧兰说有活儿干,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问是啥活儿。

    苏慧兰却故意一脸神秘道:“当然是很重要的活儿!到时候可全指着二哥你呢!”

    说着,就把面碗和筷子往他手里一塞,“所以你得赶紧吃,咱们时间紧,不吃饱饭力气不够,耽误了事就不好了!”

    苏卫阳看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果然信以为真,看着手里这碗盛的满满当当的面条,担心自己要是不吃东西,真没力气帮老妹儿干活,便咬了咬牙,大口吃了起来,心里还暗暗告诉自己待会儿干活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把活儿全包了,决不能让老妹儿伸手。

    苏慧兰看二哥动筷子了,就悄悄朝着一旁的苏奶奶眨了眨眼,换回了老太太一个“大拇哥”!

    面条是白面擀的,又细又白,上面的咸猪肉五花三成,夹一筷子颤巍巍,泛着油光,苏卫阳吃的狼吞虎咽,一大碗面条一会儿就见了底儿。

    苏奶奶想把自己那份再拨过去点,这回苏卫阳坚决没要。

    等苏慧兰也吃完了面,穿好衣裳,拿起那两块擦干的塑料布,就招呼苏卫阳干活去。

    苏卫阳瞅她拿着塑料布,还出了家门,立时满脑子雾水!

    “老妹儿啊,咱这是上哪儿干活啊?再说到底干啥活啊!”

    苏慧兰掂了掂手里的塑料布:“去你家,把窗子钉上!”

    “啊!”

    苏卫阳一愣,连路都忘了走,整个人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苏慧兰往前走。

    等苏慧兰察觉到、回头一看,就见他木愣愣的站在道中央,嘴巴长得能塞进半个鸡蛋去,登时哭笑不得:“二哥,快走啊,我其实没什么活儿,就是昨天去你家看大伯把窗子上的塑料布都拆下来蒙羊圈了,我这儿又从行礼里找出了一块,想先给你们对付一下!”

    苏卫阳很快跟了上来,可之后路上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说笑,头也低着。

    苏慧兰觉得有些奇怪,正想问他怎么了,就见苏卫阳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有些发红,低声道:“老妹儿,你对俺们家可真好!”

    苏慧兰笑了起来,看着对方那双跟大伯、以及自己的爸爸十分相像的眼睛,故意逗他:“那我以后让你听我的,你干不干?”

    苏卫阳立马挺起胸脯,一脸严肃的点头:“俺听!以后不管老妹儿你让俺干啥,俺都答应!”

    苏慧兰被他这一嗓子震得够呛,但是心里却觉得很暖,于是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大伯家门口,笑道:“好,那我现在让你快点走,咱们争取半个小时就把你家的窗子钉好!”

    苏卫阳马上一挺胸脯:“是,保证完成任务!”

    等进了院,两人直奔外头窗子,苏慧兰拿着手里的塑料布一比量,大小正好够用。

    她以前在滨河的时候,苏大旺一家上楼之前,也是住平房,冬天也要在窗外钉一层塑料布防风保暖,所以这活儿她并不陌生。

    钉塑料布前,需要先准备一些一公分宽、长度与窗框差不多的薄木条,钉的时候,先把塑料布抻平,然后用这些薄木条把塑料布四周压住,顺着这些薄木条就把塑料布钉住了!

    这样钉好的塑料布严实、不漏风,还比较节省钉子,来年木条一拆,所有的东西都能回收留着再用,一点不麻烦。

    苏卫阳动手,苏慧兰主要是帮忙抻塑料布,兄妹俩都是干净利索的性子,活儿干的也快。

    刚开始干的时候,大伯娘听见动静出来了,苏慧兰笑着打了声招呼,她点了点头,没吱声,也没回屋,就那么从头到尾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直到把活儿干完。

    不到半个小时,前面外屋地和东屋的几扇窗子就钉好了,唯一还差后头小屋的北窗子没钉,没办法,塑料布不够了,苏慧兰琢磨哪天去公社再买点回来。

    屋里炕上,苏卫东看见哥俩干完活进屋,便笑着让两人赶紧坐炕头暖和暖和。

    大伯娘很快端了两碗热水进来,苏慧兰忙起身接过,等一瞅,她这碗里的还是红糖水呢!

    大伯娘这回没有多呆,送完了热水就出去了。

    苏慧兰多少有点习惯她这个风格了,也没介意,陪着两个堂哥说了会儿话,然后就看见了苏卫东被褥底下压着的几本小人书。

    “大哥,这几本小人书是我从滨河带回来的,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一说起这几本小人书,哥俩儿都赞不绝口,连说喜欢的很,尤其是上面配的图画,都觉得特别好看。且别说他们兄弟,现在就是苏大伯闲来没事也惦记着翻一翻,哪怕不大识字,可就是看看上面的图画也觉着有意思。

    不过说到识字,兄弟俩也有苦恼,他们最近跟着志国大伯认字,只是苏卫东不能动,平时都是苏卫阳跑去志国大伯家里先学,学会了再回来教哥哥。

    可志国大伯是大队长,平时就很忙碌,苏卫阳也不敢总去打扰,都是得空跟着大奎他们哥仨一起学,再加上他有些粗心马虎的小毛病,学的东西总是“缺胳膊少腿”,回来给自己大哥讲的时候,经常把自己都讲懵了。

    这就导致了哥俩的学习效果大打折扣,平常还不觉得,等真拿到了一本书,上手就磕磕绊绊,差点连已经学过的字都不认得了!

    知道了两个哥哥的学习困难,苏慧兰便自告奋勇想教哥哥们读书识字。

    兄弟俩听完都是又惊又喜,不过高兴后,细心的苏卫东还是犹豫道:“妹子,你这马上就要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了,平常肯定忙,这样能不能耽误你时间啊!”

    苏慧兰摇头:“不会的,大哥,我听志国大伯的意思,这会儿天冷,又没有正式的教室,每天上课时间不会太长,就是先把课开了,让孩子们先收收心!而且就算以后会忙,那每天抽出个把小时来上课的工夫还是有的,你们就放心吧!”

    听她这么说,兄弟俩才放下心来。

    既然说要教课,苏慧兰也没耽误,直接就地取材,用家里的白桦树皮和一截烧焦的木炭条,先把汉语拼音的声母表和韵母表默出来。

    两个哥哥之前跟着志国大伯学习,基本还是沿用解放前那套旧时的学习方法,她打算推倒重来,先从拼音入手,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它的优势会在后期学习量增加后变得明显,尤其是在掌握了如何使用字典之类的学习工具以后。

    说到字典,苏慧兰想起来她空间囤的那些书里唯独没有它,以后还得想法子去买两本,向阳公社恐怕是够呛,估计要到县里去碰碰运气。

    不过这些可以等以后再说,她眼下先帮两个哥哥重新把基础打好。

    苏卫东和苏卫阳到底之前有些底子,所以学的很快,尤其是苏卫东,简直是一点就通,实在是难得的好苗子,让苏慧兰也忍不住生出惜才之心,想多教一些。

    不过顾虑到两个人第一天学习,苏慧兰手边也没有什么教材,再加上今天出来的久了,怕奶奶在家担心,约莫讲了两个小时就停下了。

    等苏慧兰给兄弟俩布置好作业,回到家时,苏奶奶果然正站在院门口张望。

    苏慧兰就把教两个哥哥学习的事告诉了奶奶,苏奶奶一听也很是高兴,直说大伯要是知道了这事,保准能乐得马上找过来。

    接下来两天,苏慧兰一方面辅导两个堂哥学习,另一方面就是忙着为自己的第一堂课做准备。

    为了支持大队这唯一的一所学校,齐五爷和苏志国这两天特意提早收工,然后召集村里的男人们一起赶制了几套桌椅板凳,给苏慧兰也特意打了一套黑板和讲台。

    几块刨的平整光滑的木板拼在一起,齐五爷特意到贮木场的检尺员那里讨了半罐黑漆和一盒粉笔回来,拼好的木板刷上几层黑漆,底下再支个木架,就是一架可移动的黑板。

    队部办公室里也被重新打扫一新,大伙儿还自发的劈了不少烧柴堆在门口,等孩子们来上课时,保证炉子不停,让苏慧兰这个老师和孩子们不挨冻。

    正式上课前的头一天下午,苏志国亲自拎着铜锣,“当当当”的挨家挨户通知了一遍,把大伙儿都叫到队部前的空地上开会,正式宣布办学校这个事!

    开会的时候,苏志国先请示了齐五爷,齐五爷摆摆手,让他直接说,苏志国就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俺先说两句啊,这两天大伙儿也都听说了,咱大队马上有个大喜事,那就是咱儿要建小学了!”

    “这可是咱这嘎达百十里地的第一所学堂,以后啊,大伙儿再不用发愁孩子们都当睁眼瞎!这工分多了少了、能换多少钱,也再不愁算不明白!”

    “以前咱想让孩子们学点啥,那得豁出来把孩子们送到几百里外的地方上学,以后咱就不用了,咱大队建了学堂,孩子们就能在自家门口念书,既不用花那么多钱、孩子也不用遭罪!所以这办学堂就是天大的好事,解决了咱那个叫啥来着,对,燃眉之急!”

    底下就有人起哄:“得了,苏头儿,俺们都知道这是好事,你可别搁这嘎达拽了,除了你跟五爷,谁能听懂是咋地!”

    其他人立马哄笑了起来,

    苏志国也不生气,朝着那说话的人瞪了一眼,笑骂道:“滚犊子,你个欠儿登,咋哪嘎都有你呢!”

    骂完了,又马上说回正事:“俺说这个是为了啥呢,一方面是咱得感谢党、感谢国家,给了咱今天的幸福生活!”

    “另一方面,咱还得感谢一个人!没有她啊,咱这学堂压根办不起来,这个人就是咱秀山小学的老师兼校长,苏慧兰小同志!来,大家鼓掌!”

    底下人立即鼓起掌来!

    苏慧兰就站在志国大伯和齐五爷中间,见大伙儿目光热烈的看着自己使劲儿鼓掌,心里既高兴又觉得紧张,这一刻她突然真实的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这份工作于她来说已经不只是一份工作,它还承载着秀山人对未来的希望。

    这时齐五爷忽然道:“兰丫头,你也给大伙儿讲两句。”

    苏慧兰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眼前的乡亲们脆生生道:“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我是苏志强的女儿苏慧兰,我今天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一定会把我所学到的知识都用心教给孩子们!要是我做的不好,就请大伙儿批评我!”说完,冲着众人深深鞠了个躬。

    大伙儿看她说的实在,不由再次鼓掌。

    有个跟苏奶奶关系不错的李老太立即喊了一嗓子:“批评啥啊,这么好的闺女给俺们教书,要俺说咱们大伙儿就该搭板供上才对!”

    其他人也都一脸羡慕的围着苏奶奶和苏大伯等人,你一句、我一句道:“她三婶子,还是你有福啊,有个这么好的孙女!”

    “老嫂子,恭喜你啊!”

    “刚子,这下你可妥了!以后俺出门就说,俺是咱大队上学堂老师亲大伯的好哥们,人家一准能高看俺一眼!”

    “你可拉倒吧,人家高看刚子一眼还差不多,有你啥事啊!那个啥,刚子,你这么地,你以后再出门吧,你提俺,你让俺也借借光……”

    大伙儿说的热闹,被围在中间的苏奶奶和苏大伯,又是骄傲、又是不好意思,连苏卫阳也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好几次偷偷挺直了胸膛,仰起了脸。

    等这股子热闹劲儿下去后,苏志国又跟大伙儿简单说起费用问题。

    学生每个学期学费一毛,报名免费,现在交钱,来年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可以免掉,相当于从现在到来年上半年的学费总共只收一毛钱。

    书费的话,暂时先用苏慧兰带回来的教材,所以暂时不用花钱,等开春正式盖了学校,苏志国会向公社打报告,由公社按两个学生一套课本的标准采买教材,到时候去掉公社补贴的部分,算算还差多少钱,回来大伙儿再均摊一下。

    大伙儿听着觉得合理,大多点头表示了赞成。

    当然也有人一听说交钱就不大乐意,苏慧兰就听见有个面生的中年妇女阴阳怪气道:“要一毛钱啊,谁知道能教成啥样啊,咱这嘎达死冷寒天的,爷儿们上山砍树才能换点钱,可不易呢!”

    她才说完,旁边立时有人不客气道:“拉倒吧,二楞家的,谁不知道你家那仨闺女能干的很,你家那头老母猪前几天又新下了一窝崽子吧!守着那么多钱连个一毛钱的学费都舍不得拿,咋地,留着给闺女当嫁妆啊?”

    也有人配合:“可得了吧,她要能给闺女置嫁妆,俺就把俺这双乌拉鞋脱下来造了!”

    旁人立时一阵哄笑。

    这回不等苏志国开口,齐五爷直接冲大伙儿道:“俺在这里补充一点,这学校要办,想送孩子来读书的就交学费,俺以为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是个人都能弄明白!要是实在不愿意交的,那就别来,咱谁都不勉强!”

    齐五爷话音刚落,那妇女身旁一个揣着手的男人立即瞪了她一眼,骂道:“个败家娘儿们,瞎咧咧啥!”

    骂完,又舔脸冲着齐五爷赔笑道:“五爷,俺们交、俺们交,你老别跟她一般见识!”

    对于有人质疑,苏慧兰一点也没在意,见状反而主动对齐五爷和苏志国道:“五爷爷,志国大伯,既然这样,我看今天日头好,时间也够,不如咱就先上一堂课,让村里大伙儿都来听听,行不行的都让他们说了算!”

    苏慧兰说话的时候,特意提高了声音,众人都听得真切,齐五爷看出她是真心要试试,不由点头道:“好闺女,俺就中意你这股子大方劲儿!”

    说着,转头看向众人:“大伙儿都听见了?人家闺女现在就愿意给你们试讲一堂,不要你们钱,想听的都来听!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

    众人立时叫好,其实他们也听不出啥好赖,可就是想凑这个热闹。

    在他们心里,读书一直是件挺了不起的事,过去的状元郎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所以即便是听不懂,能站在旁边沾点“读书气儿”也是好的。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苏慧兰一股脑涌进了队部办公室,里头挤不下,大伙儿就在外头挤成了一堆儿。

    可门口也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好几个人推推挤挤,都想往前凑,好悬没吵吵起来!

    苏慧兰见此,便对苏志国道:“大伯,您让人帮我把黑板抬出去吧,我就在外面讲,这样大伙儿都能听见!”

    外头众人听了,又是一阵鼓掌叫好,一度让苏慧兰觉得,她这不像是讲课,到像是要给大伙儿搭台子表演节目!

    黑板架子被抬到了外头空旷地上,苏慧兰找了一根小木棍做教鞭,拿起粉笔走到黑板前开始写字。

    众人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身影移动,随着她开始动笔在黑板上写字,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

    苏慧兰在黑板上写了“人”“天”“地”“父”“母”几个字,然后对众人一一讲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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